宇宙11第十二章
男人从梦中惊醒。他心跳如雷,喘着粗气,打量着黑/暗中的简陋斗室。
自从进入希望之城开始,男人就偶尔会做那个梦。这个梦刚醒来时总是清晰,可过不了多久,就像夜雾见到朝/阳般消散,转瞬间就无法回忆。梦境大多时候都是这样,男人也不太在意,但今天的梦……今天的梦不太一样……
男人搜索枯肠般回忆。醒来只不过短短片刻,记忆就开始模糊了。
他记得自己先是梦见了一片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光的永夜般的黑/暗。他进入梦境的同时,回忆立时涌现,想起自己已经数次来到这里。于是他习以为常地向黑/暗最深处与最高处望去。在一片混沌的漆黑中,上下左右并无区别,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确认那个方向即是黑/暗最深与最高之处,他没有考虑过这个。他知道那个人会在那里。
——那个人果然在。
那是一名人类外表的青年男性。他一身黑衣,高踞于至暗至静至尊之处,以安坐于高背椅中的尊贵姿态,一手支颐,闭目沉睡。半长的棕色短发从两侧垂落,半遮住脸庞,但仍然能看出极其英俊的面容轮廓。那张脸线条锋利,高傲而又冷漠,神思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由至尊力量与高上地位油然而生的淡漠和倦怠,好似高居御座的傲慢的王,或无所不能的冷酷的神。他沉睡着、俯视着世间的一切。无光的黑/暗之中,这位王或是神的形影无比清晰,黑/暗并没有吞噬他的伟大形象,而是在烘托他、拱卫他……这黑/暗由他支配。
——而他在他脚下,也受他支配。即使他仍在沉睡,不发一言。
——男人的回忆进行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岔。他记得他并不是黑/暗中的唯一,他身旁还有许多道模糊的身影,他们都臣服于那个沉睡之人……只是他实在想不起他们究竟是谁了。
——但这并非今日梦境的不同之处,因为他们一直与他同在。今日的梦境之所以有所不同,是因为……那个沉睡之人,终于睁开眼睛了。
那是一双黄金般璀璨的双眼,有漆黑如渊的竖瞳。
这就是梦境记忆的终末。
男人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觉到胸口那擂鼓般的心跳逐渐平息下来。忽然间,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额头,随即抬手摸/向床边,打开了灯。他感到膀/胱有些鼓/胀——既然都醒了,那不如去撒个尿吧……
——此时此刻,他已经全然遗忘了梦境与梦境中的那个男人。他就连“这段时间一直做相似的梦”这一事实,都已彻底遗忘。
四壁亮起光华,照彻斗室。这是男人加入希望之城后被分配到的住所,它其实既狭窄又简陋,虽是单人独居,但除了一间卧房之外别无其他,陈设唯有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就连盥洗室都是公共的,可对出身于孤星庇护所的男人而言,这里却已经足够新奇和奢侈。公共盥洗室的智能马桶与随时都有热水的淋浴龙头令他必须要通/过学习才能使用,学习之后唯有惊叹而已,这床竟然是金属制品,更是令他惊讶不已——他对金属制品并不陌生,但金属这种宝贵且难以加工的资源,在孤星庇护所里一向只能用来做成武/器。在来到希望之城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些产品竟能被机器生产出来,他一直以为这都是炼金术师的活儿。
男人在孤星庇护所中是一个士兵,他十分熟悉武/器,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十分熟悉武/器。但在希望之城中见到的一切,却令他大跌眼镜。
在过去,他在对付暴/民时使用捕绳枪,在对付野兽时使用弩箭(为了不伤到野兽的皮毛),在对付机械时使用过几次电浆发射器,在对付巨石和巨木时使用过动力手套——要知道这些可是孤星庇护所中威力最大的、来自黄金时代的武/器,他也就获准使用过那么几次,而它们的威力就已经让他瞠目结舌。那可是具备一定位格的高贵的修行者都未必能掌握的可怕威能!但在希望之城,这些武/器简直像泥土和沙砾一样常见,它们一般是街头斗殴或酒吧群架的点缀。
希望之城和孤星庇护所对“武/器”的定义存在明显的区别。修建新轨道的工/人穿着全覆式装甲在半空中进行高空作业,犹如神话中的巨人,他们脚下喷/出光团,单手就能拎动足有房间大小的轨道运输轿厢,另一只机甲臂则轻/松操纵着同样庞大沉重的施工用/具,动作灵活,轻若无物。货物装卸机械形如八爪鱼,操作者端坐当中,灵活小巧的机械臂投下反重力与吸附法阵,轻轻/松松就搬运起了小山般庞大的货物。小型货运无人机漫天飞舞,轻巧灵活,目标精准,行动迅捷,没有引发任何一起“交通事/故”……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男人从未见过的黑科技,它们只存在于幼时听家中老人讲过的故事或神话里。以一个士兵的视角来评估,不难想象这些所谓的“基础民生机械”一旦武/器化,会拥有怎样可怕的威力,但这些在希望之城里并不是武/器,仅仅是“基础民生机械”罢了。
基础民生机械都强大至此,那个遥远得如同幻梦的“黄金时代”,又具备何其强大的武功?男人一念至此,难免浮想联翩,然而转瞬间,更深的绝望又吞没了他——那个强大的“黄金时代”已经被更加强大的天/网所终结了。看到眼前这些辉煌的机械,他已知道了原因。
希望之城的武/器,是大街上列队巡逻的执/法者身上套着的一身力场光芒盔甲,是他们手中能轻/松斩开工/人机甲的力场长剑、能随便肢解货运八爪鱼的动力分解短刀、能隔空定住一大群人的拘束力场发射器,是他们能瞬间查清犯罪者祖/宗八代的“执/法者”型号电子义眼,和能即时联通审判所并立即下达判/决的随身法庭软件,是他们身边随他们飞行的机械鸟,和脚边随他们巡逻的机械蜘蛛。它们和他们虎视眈眈,忠诚且警惕,巡弋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就好似牧羊犬看/管羊群。
当然,这“武/器”包括那些执/法者本人。如此强大,行动快若闪电,目光辐射千米,足以穿透钢铁、建筑和肉/体,直视他人的心灵。一场酒吧中的群/体性骚/乱刚刚爆发出第一声怒吼,执/法者就已经驾到,将这场骚/乱消弭于无形之中。只不过,执/法者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就比如男人前日听说的新闻:几名正在希望之城度假的开拓团士兵醉酒闹/事,与执/法者发生冲/突,有三名执/法者因此丧命。毫无疑问,这几名开拓团士兵最后必定是伏/法了,但也可以想象,执/法者并非希望之城武力的唯一。
男人释放完尿/意,再度回到床/上躺好,却难以入睡。不可抑制的,他想起明天将要到来的培训。
希望之城为他们这些外来者安排了培训,目前主要是一些生活常识教授,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不至于像个白/痴。他们这群人是插班生,他们的同班同学是一些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的孩子。男人算是学得很快的那一批,因此他很快就要“跳级”了——他将去参加一些更高级的技能类培训,而对课程的选择将会决定他未来的工作和生活。到了那时候,他的同学会是一群更大的孩子,如果他选择他本就擅长的方向,那么这些同学甚至有可能是成年人。
——比如“武/器”。使用武/器,成为武/器。
男人枕着手臂,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想起那辆漂亮的浮空车。
非常漂亮的浮空车。纯黑的颜色,闪亮的金属,湛蓝的车灯,造型狂野刚硬,线条完美无瑕,轮廓流畅无比。它傲慢地飞过轨道车,沿途所有无人机都为它让路,好似一个昂首挺胸、狂放不羁的大人物。轨道车上的所有人都在看它,以艳羡而又卑微的姿态。他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于是知道了这辆车属于一个大型开拓团的精英士兵,有诸多脍炙人口的事迹,是足以被称为英雄的人物。
“开拓团……”他喃喃自语。那辆浮空车的主人仅仅比他高一个位格,虽然高高在上,却也绝非不可触/碰。他曾是一名很出色的士兵,假如他出生在希望之城,享有与浮空车主人一样的教育和资源,说不定突破得比他更早,那辆车也会属于他。
“……开拓团。”他再次低语。蓦然间,他下定了决心。
“开拓团。”——这个夜晚,十余人口/中念着同一个词。他们下定决心,然后闭上双眼,再度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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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个傍晚。
此时此刻,李/明夜正在格物所的实验室里忙碌,而靳一梦则一如既往地准点出现,他是来接李/明夜下班的。依据这半个月来的惯例,他的出现意味着李/明夜的副官也宣告解/放。后者愉快地向这位长官行了一礼,遂拉上靳一梦的副官一同离开,留二位长官独处。
接李/明夜下班,是靳一梦自《星球大战》之后养成的习惯,只要二人同在一地,且事务不算忙碌,他就每天准时,风雨无阻。这也算是他的一种执着——执着于营造出“凡人夫/妻”的氛围。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普通寻常又感情深厚的凡人夫妇一样。
即使在某些宇宙中已经被尊称为半神,靳一梦仍怀念并享受着凡人的时光。极偶尔的时候,他会为自己造梦,梦中他和他的爱人、亲人、友人们一同生活在一个文明秩序、长治久安的普通D级宇宙现代城市里。他们用不着去欺负别人,也不用太担心被人欺负,没有太大的权/势,也没有太重的责任,并非家财万贯,却也衣食无忧。李/明夜有时也会加入,与他一同构筑梦境,他们就这样普通而又快乐地生活着,日复一日,逐渐老去……
——然后朝/阳升起,梦境也该结束。他们会叹一口气,从梦中醒来,做回那两位声名赫赫的强大圣者,面对他们必须要去面对的未来。
“那支开拓团出发了?”李/明夜随口问道。她正在收拾东西,心中想着副官毕竟格物水平有限,庶务还算勉强,真要干活那真是甭提,自己是不是该学米哈伊尔他们,随便弄几个高级格物学/生来实验室洗瓶子……心中颇为犹豫,语气就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靳一梦知道她只是挑/起话题,也不以为意——那支开拓团队伍的动向本就在他们二人的感知里,一清二楚,历历在目。“刚出发。谢天谢地距离目的地不远,虽然还是得打一段洞,时间也还来得及。”他笑道。
“距离不远是正常的。”李/明夜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臂,冲靳一梦挑挑眉。后者微微一笑,一件深绿色阿斯加德斗篷的炼金术同款从门口衣架上飞来,轻轻包裹/住她高挑纤细的身/体,温柔如同一个来自背后的拥/抱。她继续说道:“天/网要打肯定挑最近的打,那帮难/民挨了打还能用脚走到这里,可见这二者距离希望之城都不会太远,最多也就四五百公里,像这样的距离,也就是他们需要用机器打隧道,才会比较麻烦……假如打隧道的不是机器而是阿斯特罗,估计十几分钟就搞定了。”这倒是实话。他们降临之地距离这里其实颇为遥远,近千公里,但这一路上连打洞带飞行,中途还稍微探索了一下,也不过耗时数个小时罢了。
“换唐正还能更快,就是打出来的隧道没盖子。”靳一梦以手为剑,比了个劈斩的手势,笑道:“他就这样,‘唰’的一下,然后飞飞飞,又‘唰’一下……”
李/明夜被逗得噗嗤一乐:“我想起我们的第一个资源点,那三/条河——歌手说那三/条河是一个国王用剑劈出来的。看来我们找到那个国王了。”
“不对啊,人家是太子。”
“太子都这么厉害了,太子的老爸肯定更厉害。”
“有道理。”靳一梦略一停顿,笑道:“他要真是那个古代国王,说不定拔剑的功夫都省了。有统御权/柄在,开条河还不是一句话。”
“所以那个传说可能是真的,只是并不是发生在那个次级衍生宇宙里。”李/明夜耸耸肩,忽然又有些感慨:“当时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统御权/柄,也不知道古道……幸亏那个宇宙等级较低,否则光凭亚历山大·柯文纳斯或狼王手中的统御权/柄,就足以让我们团灭了。”
“也不一定。”靳一梦一边为李/明夜拉开门,一边侧头想了想,“统御权/柄也不是万能的。这个权/柄说白了就是‘人/治’的具现,所以要解决它,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如果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人/治’了。”他的语气很平淡。
李/明夜挑挑眉:“有道理,但当时的我们不知道这个。而且……让当时的你去完成一场无差别的大屠/杀,你恐怕无法下手吧?”她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曾用狼兽病毒搞出一场生化危/机,又有些迟疑。
靳一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遂微微一笑:“看心情了。”
“你那时候心情不好。”
“那肯定的,非常不好,你出了事。”靳一梦略一停顿,又道:“那时候的我……怎么说呢?有很多事情,我不是做不出来,也不是下不了手,只是我会尽可能的不去那样做,不是为别人,纯粹是为我自己。我之前那会儿你也知道,我要堕/落下去就没人能拉着我,周围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王/八蛋,老/子明明也不是啥好东西,待那群王/八蛋里简直像个他/妈/的圣/人。我不想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就只能自己努力点拉着自己了。”
“那现在呢?”李/明夜仔细端详他的神色。
“现在?别说好人坏人了,能是人就不错了。”靳一梦自嘲地笑了一下,牵起李/明夜的手往外走,“我们现在跟凡人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大到我很难把他们当‘人’。他们想什么我都能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我都能做主,一个不小心把人弄死了,随便弄/弄又能活过来,连自己死过一次都不知道,还笑呵呵给我行礼。他们就像游戏里的NPC,我是玩家——我还不光是玩家,我他/妈还有控/制台。这样我更得小心了,一天天的累得要死。都是凡人,还是跟角斗/士凡人打交道更省心,他们还有个斗兽场保护,我无意识的一些想法对他们影响不大,真想读心还得施法……”
李/明夜想了想:“也就是说,你的困扰主要是因为一点——你将土著凡人定义为‘人’。”
靳一梦闻言一怔,不由停下脚步。李/明夜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而且在你心中,人和人应该是平等的,享有一样的基础权/利。即使因为条件所限,你不得不剥夺一些人的权/利,你也会为此感到愧疚,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因此你会尽量避免这件事,即使必须要做,你也会在另一方面尽可能地补偿……”她口/中也继续说着,“这一想法源于你幼时受到的基础教育,它已经成为了你世界观的重要底层逻辑之一,因此不可违背。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是错的,在你凡人时代的早期环境里,它是一个很先进的制/度。正是因为这条制/度的存在,大量底层凡人也能享有一定的资源,这些资源让那些凡人成为了更有价值的社/会资产——这是毋庸置疑的。同为社/会底层,一个做日结短工的底层工/人,和一个在街头冻死的底层吸/毒流浪汉,这二者谁更有价值,谁更能创造价值?如果把所有吸毒流浪汉瞬间变成日结工/人,呵呵,我那个宇宙的美国立刻就能再次伟大。我能理解为何每一个现代科技宇宙里的中/国,最后都成为了那个世界上最强大和文明的国/家,我以后管理资源点的时候,假如条件合适,也一定会参考它的制/度,但我们已经不在那个国/家,也不再是凡人了。我们可以让别人遵循这条制/度,但自己不能继续遵循这条制/度,因为这条制/度并不符合我们的实际情况。”
靳一梦没有回话。李/明夜侧头看了他一眼,再开口时,语气更加婉转柔和:“权/利并不是天生的,亲爱的,它不是任何一个世界的底层法则。权/利源于能力。就好比一个人赤条条生下来,并不代/表他天生就有权/利活着,‘生下来’仅代/表其父母具备生育的能力,‘活着’这一权/利则来自于其抚养者的能力,假如其父母没有生育能力,他就不会出生,假如抚养者能力不足,那他就会死去。一个土著凡人的能力与你相比微不足道,他的所有权/利都源于你单方面的克制、包容和妥协,当他没有任何保护自己权/利的能力时,他的权/利就并不存在,是虚假的,而你一直在辛苦维持这样的假象。”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为何要这样累呢?‘人生而平等’,是啊,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美好,在我的原生宇宙里,东西方集/团所属国/家都这样说,这是普世价值之一。但跟东方不太一样的是,西方国/家还有后半句作为补丁——‘让我们先来定义谁才是人吧’。”
靳一梦不由笑了一声:“我觉得这肯定不是人家原话。”
“当然不是。他们会用更柔和的说法,比如宗/教。异教/徒不算人,不信者是牲/畜,无/神/论者下地狱,大约就是这样。”李/明夜也笑了,“说白了,在土著社/会中,这种‘定义权’是分配制/度的一部分,为的是在总资源和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合情合理合法地剥夺其他人的资源、或将那些人当做资源来剥削,这样能减少社/会运行成本。但在土著凡人的社/会中,平民与当/权者都是凡人,因此平民在面对自家政/权或另一个政/权的压/迫时,是有反/抗余地和反/抗能力的,他们反/抗的成果,决定了他们最终将会享有的权/利。可当土著凡人面对你时呢?”
“你只要一个念头,希望之城就会死一半的人,我只要一个念头,他们就会复活,保罗——他甚至不需要亲自施法,只要对下面说一句话,就又有几万/人出生啦,他要是愿意亲自动手,这几万/人立刻成年,你我若再勤快一些,这些人立刻就会拥有从出生至成年的全部记忆和完整人格。当一切完/事,除了保罗说不定会骂你几句之外,这件事立刻就变得像没发生过。”
“这些土著凡人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人,只要是借助‘繁殖’权/柄出生的高等智慧生物,世界法则就会赋予他们先天本源,因此保罗和你我才能使他们完善,这跟炼金生物这种纯粹的生化产物与大能力者力量延伸存在本质区别。像这样的土著凡人,确实可以通/过学习变得强大——你也看到了,康纳从未剥夺他们学习的机会,他甚至亲自给他们上课,功/法给了,资源给了,只要他们愿意学,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整整七十年过去,十分幸/运地收获了三个成果。说句老实话,我真羡慕他。你从来不吝啬于传授土著知识和方法,就连我在偶尔遇到可造之材时,也愿意带在身边,耐心教授……只可惜我们时间不够,因此从来没有像康纳这样辉煌的收获。”
“资产的增加源于人力而非/人口。在我看来,希望之城这七十年里诞生的所有凡人,都是为这三名宝贵的同类而生的。在我、阿斯特罗、唐和希望之城除阿尼之外的圣者眼里,唯有这三人,才算是‘人’。”李/明夜顿了顿,又道:“我并不反/对你像之前那样将自己的功/法和方法传授给凡人,这会让他们更有价值,甚至有可能变成你我的同类。假如我耐性稍好一些,说不定每次都会像康纳一样给他们上课,只不过你现在实在有些过了。在你这里,他们不再是资产,而是变成了一个困扰,一个麻烦。长此以往下去,你会很累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靳一梦淡淡说道,“我很早就知道了。”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心口,那是斗兽场徽章的位置,“你别忘了,我有一部分力量来自于谁,而我在学习和体悟这些力量时,体会到的功/法内核又是谁的思考……跟祂相比,你对凡人实在是温柔太多了,至少你还把他们当资产。”
“那你……”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需要克制我对自身力量的使用,更需要维持你口/中的假象,更需要……”靳一梦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挣扎。”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对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当我努力去尊重凡人作为‘人’的权/利时,不是为他们,而是为我自己。我必须利/用祂的力量,同时又要与祂的力量,和祂力量中的意志对抗,就像……”
“就像凡人对抗你一样。”李/明夜轻声接话。她悲哀地注视着靳一梦此刻的面容。伊瓦尔本有一张快乐爽朗的脸庞,微笑时的每一丝纹路都镌刻着阳光般的快乐,但他此刻的笑容是这样的平静,却又比什么都沉重和悲伤。她握紧他的手,安慰道:“从你目前的法相来看,你迄今为止仍是成功的。”
——靳一梦目前的显化法相没有对他本人的形象有任何异化或升华,而是一把发射他所知所有法术的手/枪。或许在文森特的血海凶狼、诺兰的疾病君主等诸多法相面前,他的法相造型有些过于简陋,但这个法相毋庸置疑地明示了一点:他仅将自身所有力量视为如枪/械般的工具,而这一工具完全由他掌控。拿起工具,或放下工具,他仍是他,不变一丝,不改一毫。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纯工具类的法相,即使是在斗兽场中都是极其稀有的。修行者一路走来,其内心境况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变化,而他们的法相也并不完全是纯粹的力量,更多的是对修行经历的思考与自身意志的体现,随着力量、经历与思考的结合,“自我投射”作为法相中最重要的主体结构,通常也会随之产生改变。就比如文森特的血海凶狼法相,那只足踏血海的巨狼作为其法相主体结构,正是文森特的自我认知与其狼王血统结合而成的自我投射。似靳一梦这样根本不存在自我投射的法相,李/明夜作为场情局编外人员,即一名并不专/业的情报贩子,压根连听都没听说过,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也只好接受了。
靳一梦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到悬浮车停车场,他方才回道:“目前是这样,希望以后也都是这样吧。”语毕,他为李/明夜拉开车门。
李/明夜坐进车里,他也很快上车,坐到她身旁,关门落锁。她感受着他身上沉寂冷郁的氛围,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于土著凡人的反/抗……你希望他们成功,还是希望他们失败?”
“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坏处。”靳一梦回答道。短暂的失态后,他很快收敛起情绪,恢复了他一贯的、漫不经心的淡然。“他们要真成功了,哇,牛逼!这么牛逼的人,老/子一定要让他发财。但我呢,肯定也是不太喜欢咱们计划失败的,对吧。本来动动脑子就能成的事儿,非得让我动手干活,那我也不太爽。”他轻笑一声,耸耸肩道:“就当是修行的一部分吧,修行就是这样,反正怎么都不爽,修行这破事儿就没有爽的。要我说,成天没事儿干躺沙发上看电视最爽了。”
李/明夜撇撇嘴:“说是这样说,上次在梦里也没见你一直躺着,躺了一个月还不是出去工作了,还给我说是要去扫大街。我在图书馆待得好好的,正专心琢磨你那堆远古功/法,就看外面一会儿多一栋楼,一会儿多一栋楼……”
“啊不是,这也能怪我?不是你嫌我之前造的商场不好看嘛。”
“那它们难道就好看吗?好端端的大楼,造得跟蟑螂一样,还有触角和翅膀!”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那个是天线,怎么能是触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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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住所时已是晚饭钟点,外面训练场上的队伍刚刚散去。对面的大楼里,士兵食堂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士兵宿舍的窗口亦渐次亮起,比半个月前更加繁荣。
因新增三个军团之故,康纳下令征召士兵,历经半个月的忙碌之后,终于将对面那栋大楼点亮至二分之一。这批入伍士兵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或大或小的开拓团,因此多半具备一些基础战斗技能和战斗义体,经过短暂的系统化体能、装备训练和部分生化改造后,就能直接形成战斗力。只要不打逆风拉锯,这样的士兵不论在哪里都能算是一支性价比颇高的劲旅,但在希望之城——准确来说,是在希望之城之前的黄金时代,仍是远远不够的。
按照规章制/度,所谓“新兵”应该是经历过完整的拔擢手术,达到全基础属性或全属性上限40点的标准之后,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黄金时代新兵,只不过这次人多,手术成本过于巨大,康纳和米哈伊尔一时下不去手批过。最后还是康纳拍板,让三位新军团长先将就一下,只拔擢部分有潜力的新兵,至于剩下部分,则等日后军团多征服几个拓区,资源充足之后再来补上。对于康纳这个决策,三位新军团长接受得还挺淡定,反倒是军备处先爆了。
这里必须提一句,希望之城的标准新兵装备是属性要求的,而且要求还不低。就比如一把标配爆弹枪,一梭子扫过去连钢筋混凝土都能打烂,这意味着恐怖的后坐力、沉重的分量以及更加沉重的携弹量。要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先不说背不背得动,光是扣个扳机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扣动了,不仅人得被枪砸飞出去,那子弹更是鬼知道会落到哪里。再比如那含有一定精神系魔法的、直通大脑的战场分析仪(大约是丐版战术终端),精神力没到40点根本用不了,真打起来场面一乱,那巨量的信息流恐怕能把人当场灌成傻/子……
毫无疑问,康纳的决策,意味着开拓规模的再次扩大、军/队含金量的再次降低,以及,低端武备的再次升级。阿斯特罗见风使舵搞出的新制式装备研究项目,正是因此才能火速上马,获得大力支持。
总之,为了搞一批使用要求比较平民、使用效果又不太平民的装备来,最近军备处和格物所忙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一天得往阿斯特罗的办公室跑个十几次。阿斯特罗在达成自身目的之后,倒也没有不负责任地做一个甩手掌柜——他给予土著知识,同时也学习他们的知识,而学习正是他之所以强大的关键。角斗/士的综合实力源于他们在每一个不同宇/宙/历练时的积累,而每一份经历在日后都有可能派上用场,因此他并不介意用自身的知识和力量,协助本地土著搞搞研发。
阿斯特罗忙着研发新制式装备,唐正也并没有闲着。他偶尔会去军备处转一圈,但更多时候,他仍在忙自己的事——比如在办公室和格物所里疯狂开/会,为希望之城制定新兵训练计划。
新兵素质的降低,意味着很多训练计划必须推/倒重来,毕竟让平均力量不足20点的凡人去卧推300公斤,着实是一件相当不人道而且极端困难之事。为了让凡人也能做到这件事,不仅需要科学的训练,更加需要效果强大同时学习要求较低的功/法。将强大功/法本土化和普适化并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实际上,这远比发明这个功/法更加困难,因此该项工作虽由唐正主持,靳一梦、阿尼、保罗等人也皆有参与。而唐正也如愿以偿,以此为借口从保罗处搞到了关于拔擢手术的所有资料。
拔擢手术以及其原理机制,对于能够花钱硬堆属性的角斗/士而言无关紧要,但假如将其收为法则化技能,却能起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唐正、阿斯特罗这等有圣座组/织充当资源后盾的大土豪而言,获得/法则化的拔擢手术,就意味着他们每次历练降临之后,只要附近有人就能立即虚空爆兵,光速拥有一支源源不断、下限为离难上限至无限接近有穷,且成长性极高的恐怖军/队。最妙的是,这支军/队还不是似炼金造物、复生死灵、容器注能这样的力量延伸,而是实打实的拔擢产物,换而言之,就算离开他们的施法范围也没关系。
这样的知识,就算是唐正和阿斯特罗也不由心动,李/明夜又何尝能幸免?她自己是忙着做实验,没有太过参与,但靳一梦却是忙碌得很,争取要在离开这个宇宙之前将此事搞定。只能说,虽然逗留时间短暂又历经末/世摧/残,但主宇宙毕竟是主宇宙,遍地宝藏,并非虚言。
——综上所述,靳李二人下班回家时,竟在电梯里偶遇同样下班回家的唐正,着实是一件相当小概率的事/件。靳一梦姑且不论,他接老婆下班这一行程堪称雷打不动,但唐正却是很忙的。
三人见面,互相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即使不眠不休、苦心孤诣地熬了数日,唐正仍是不见半点疲态,美艳依旧,精神焕发,神采逼人。靳一梦端详他片刻,笑呵呵开口道:“难得啊,你肯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有突破了?”
“是有突破,不过我倒不是为这个。”唐正回道。他顿了顿,温声开口:“我去送了一下哈罗德他们。”哈罗德是从孤星庇护所来的难/民之一。
“哈罗德?”李/明夜挑挑眉,奇道:“不过是一个凡人,你竟然认识他?”
“他哥/哥桑提尔曾是我麾下士兵之一。很不错的年轻人,两个都是。”唐正说道,“哈罗德加入了‘黄金山脉’开拓团。或许是他起到了带头作用吧,罗伊斯、凯布利他们,还有许多人也加入了这支开拓团。”
“黄金山脉?黄金山脉……有点耳熟……”靳一梦迷茫地嘀咕了两句,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一样,“啊呀,这不是刚接了兰德里那边开拓任务的开拓团吗?难怪你说去送他们。”他又有些焦虑似的“啧”了一声,“这都是些半大孩子啊!”
“你急什么?”李/明夜撇撇嘴,“别人倒也罢了,罗伊斯年纪不大,却已经是老兵了,之前的作战任务也完成得不错。”
此刻电梯已经抵达。靳一梦一边跨出电梯,一边说道:“不是宝贝儿你没懂。像这种开拓任务下达之后招募人手,而且是直接招募来去参加任务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招募炮灰,最危险最不好干的活儿就让他们干。这开拓团真是……”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特意去送行,这能保证他们绝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唐正温和地安抚道,“虽然在我看来,他们应该再训练几个月,但年轻人急于建功立业,我们也要理解。”
短暂聊了两句后,三人便散去。唐正回房休息,靳李二人也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这二人分配的住处本就是隔壁,如今早已特意用炼金术打通,做成了一个大套间。虽然高级军官的住处本就是个套间,面积也并不算小,但考虑到诸位高级军官的平均位格以及他们的感知范围与活动效率,七八十平方的面积仍然过于局促。如今两间合并,实用面积骤增,虽然对于圣者而言,住在这大套间中仍是跟住在花生壳里差不了多少,却至少能在物理意义上多喘口气了。
在靳一梦的要求下,李/明夜花费了两个小时左右,仿造二人在科洛桑的议员公寓,同他一起布置了这处顶多只能住一个来月的住所。她本对这一浪费时间的行为颇有微词,却没料到当一切落成的那一刻,心中竟升起一股久违的成就感,伴随着诸多回忆带来的淡淡眷恋……随着位格和视角的逐渐拔高,她的情感愈加淡漠,在此之前,她没想到一件堪称举手之劳的区区小事,竟能让她感到几乎与“挫败劳伦斯·兰瑟”等同的快乐。
彼时靳一梦端详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洞悉了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在这混沌海里,凡人数计无量,本质千篇一律,是各自的不同经历,赋予了他们各自的不同。所以每个凡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当初的你我。”他的嗓音很温和,“就像这儿不过是所房子,是我们曾经的经历,让它变得跟其它房子不一样。”
李/明夜绷住脸哼了一声:“不过是房子罢了。”但她的下一个举动,却是在虚空中随手画出一个小型炼成阵。光芒闪动,瞬息之间,她手中多了一束含苞待放的月季,她将其插/进玄关的花瓶里。不论是在科洛桑、博德之门的住所还是在他们斗兽场的家中,各色鲜花都随处可见,由家务机器人或土著仆役定时维护更换,然而到了这里——完全没有观赏花卉养殖产业的希望之城,却要由他们自己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房间正式落成并重新装修完毕的那一日,阿尼特意前来围观,并兴致勃勃地提议,自己作为旧时代的专/业神职人员,可以参照旧时代礼仪为他们证婚,并全程制定方案和主导实施,给他们一场完美的旧时代婚礼。靳一梦原本很感兴趣,但在听说阿尼信奉的是农神巴尔——即如今的谋杀之神之后,他还是婉言谢绝了阿尼的好意。别的姑且不论,这实在不太吉利……
受阿斯特罗与靳李二人影响,房屋装修的风/潮在短短一周之内席卷了希望之城的高位格圈子。诸位圣者与物质系功/法有成的有穷修行者,在近期查阅黄金时代遗留信息(比如电影、纪录片、图文,甚至旧时代广告)时,注意力多半都转移到了房屋内设方面,以寻找自己心仪的装修风格,碰面时也多有交流。据说保罗的住所在短短一周内已经装修了三次,弗拉迪米尔的冥想时间则减少了足足四分之一。唯独唐正,在一帮追逐享乐与奢侈的庸俗人中/出淤泥而不染,其屋内仍是初始白板装修外加一个打坐蒲/团,连水杯都没多一个。靳一梦吐槽他该去当绝地武士,因为其“吃喝拉撒睡都纯属社交行为”,对于这个评价,他反驳称“想必不会有人约我一同净手”……靳一梦听后不免失笑,着实无/言/以/对。
私人住所的物质条件提高了,精神需求自然也要跟上。李/明夜关门之后,顺手展开了一个弱化版的“原力·囚牢”之术,以隔绝内外,保/障室内**——在附近有圣者以及位格颇高之感知类修行者的情况下,此乃大家的常规操作。虽说圣者已经没有了如吃喝拉撒睡之类的生理需求,但毕竟曾经是人,对于**空间的心理需求却还是存在的。像这般随手施术隔断,不过互相尊重而已,不至于在做某些**之事时被其他圣者无意中一览无余,引来尴尬。当然,从不在房/中做**之事、且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仆从环绕的唐正没有这种麻烦……反正他回房间也基本都是在打坐。
——之所以是“原力·囚牢”的弱化版,是因为它的效果跟原版并不相同,这源于李/明夜针对自身情况和需求而作出的改良。这般随手而为的施法,能隔绝感知与中低等级洞察类功/法的探寻,却没有断绝“联/系”,亦能沟通灵魂。
这晚在惯常的一番**与沐浴洗漱后,靳一梦像以往的每一个寻常夜晚一样,抱着自己的爱人睡去。在入睡前,他稍微感知了一下自己在希望之城中的那二十多个力量碎片,又感受了一下更遥远的那十余个,确定一切都如计划般进行。他没有启用它们。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后,他心念一动,轻轻/触及自己分/裂出的、储存于希望之城评议会中的那片灵魂,伸出思维的触手,更加轻巧和谨慎地施展入梦之术。昨天已经成功了一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掉以轻心,与之正相反,他决定比昨天更小心一点。他从不因为一次的成功而放松警惕,而这正是他获得无数次成功的关键。
他没有遇到比昨天更多的阻碍。这是他预料中的一个可能,却不一定完全是一件好事,他提醒自己,并决定更小心地斟酌一会儿的措辞。
——下一刻,他在一个梦境中醒来。就像昨天一样。
好消息是梦哥在梦里用的是他本人的形象(又帅回来了)
坏消息是梦哥在梦里用的是他本人的形象(曝光了)
不过当他决定入梦的时候,他也就不是很在乎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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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稍微解释一下梦哥吐槽的点
就,其实他和李明夜之所以会一不小心就读土著的心,是因为他们本身有学读心的功法,等他们成圣者之后,读心功法就变成了他们的感知种类之一,就相当于他们全天都开着读心被动了。而且这个被动还不好关,因为这就是他们最自然的状态,是他们的力量基础之一,支撑着他们的境界,他们想关的话要有意识的去关才行,就好像每走一步路要刻意踮一下脚,很烦的。
李明夜之所以会觉得这世界很吵,也是这个原因,她感知类功法学太多了。不过也不光她觉得吵,只要是自己修上来的圣者,都不会觉得这世界安静到哪里去就是了……
其实要是有个白板圣者,就不会觉得太吵,因为他什么都没学的话,大概也就对物质流动啊心灵转变啊这些有点模糊的感应,这种是不会太吵的,也就不会像这帮学了一大堆功法的家伙一样成天抱怨。你们看,文森特就没学读心,他就从来不说别人的脑子很吵,但他会被方圆几公里内的有机体生命活动给吵到。要是换成阿斯特罗,就会觉得石头很吵,树很吵,啥都挺吵的,烦得要死。
所以怎么说呢,同样是圣者,上限下限差距其实是很大的,这个差距就在功法上。与此同时,圣者也是很多高级功法的门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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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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