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悠，春风轻拂。
数排骏马于草地上昂然而立，鞍具上的名贵装饰于阳光下折射出各色光芒。
草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行动说话间时不时地往高台看去，俱是在等待一声号角声响起。
“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永嘉抬眸看去，原是太子已到。她连日未能见到周帝，思事过深，都未听到太监的唱报声。
永嘉微微笑道：“在想父皇今日怎地没来。”
太子面现了然神情：“政务繁忙。”语气一顿，又继续道，“永嘉，放弃吧。”
“皇兄……”永嘉双眉一颦。
“今日不去骑射吗？”太子不欲与她在此谈事，打断道。他早注意到了永嘉没穿骑装。
永嘉现在自是无甚心情。她轻轻点头：“我今日就想看别人比试。反正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想跟他们这些什么，将军呀，勇士的比。”
太子眉眼俱是笑意：“你比他们自也不差的。你不想玩就不玩，我们就坐山观虎斗。”
“好”
旋即太子笑意微敛，转首与身边的太监令道：“让他们上来。”
“是，殿下。”
只等片刻，两队骑手便挤满高台。最前边的二人，是宇文翊和汨啜。
此次比试首先分为两队，自然是大周与回纥骑手的比试；两国队伍之下又细分下去，他们皆有各自站队的阵营，而彩头则是一层叠一层的贵重。
“太子殿下。”两道声音响起，两种不同的行礼方式。
“早有耳闻二位箭术超群，今日终可有幸一见，本宫拭目以待。”
汨啜上前一步，殷切道：“殿下实是过誉。小王只愿，今日拙技不致令殿下失望。”
“汨啜王子太过谦虚。”太子笑道，随即他看了看汨啜后边，“颉叶公主必也是骑□□湛，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颉叶听到太子夸赞自己，便往前迈了两步现出自己的身影，开口道：“小女不敢在众位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且台上还有一位真巾帼将军。殿下谬赞，小女实不敢当。”话虽如此，眼中净是跃跃欲试。
然后她的目光往永嘉扫去，问道：“殿下不参加吗？今日如此热闹。”
这位颉叶公主怎么总找上自己？永嘉心中实在不解。但她仍是坦然浅笑：“我不会。”
宇文翊侧目视之，面上浮现讽意。
颉叶双眉狠狠一皱，面露质疑：“可是我听说……”
“颉叶！”汨啜打断道，“既然公主殿下不会骑射，便不要勉强殿下。”
即便他们早有耳闻，这大会是因永嘉公主喜爱骑射而办；即便在场众人皆知她会骑射。可那又如何？这位公主说不会，那就是不会，有她糊弄他人的份，何来他人质疑她的道理。
颉叶仍是不平：“我可一直期待着，能与殿下一较高下呢。不然我今日不比了，我教殿下骑射。”
为什么？为什么要揪住她不放？永嘉觉着自己出于礼节的微笑，几近要维持不住。
永嘉微微深呼吸一下，道：“公主是巾帼豪杰，自是要与巾帼豪杰相比。”她的视线朝任揽星身上扫去，“不妨让任校尉，替本宫与公主比试，公主也能尽兴。”
任揽星听见永嘉将自己推了出去，倒也无甚反应。一则她认为赢一个番邦公主，易如反掌；二则，她恐是对永嘉的厚颜无耻习惯了。
“好不公平。”颉叶不满道，“她是武将，自是比我有优势。”
永嘉怎会是与她谈论公平之人？狡黠笑道：“公主无论与谁比，都是不差的。”
“殿下不愿比，便不比，何必如此。”汨啜出声道，他也认为永嘉实是欺人太甚了。
永嘉眼露冷意。她一开始便说了，她不会，偏偏人家非说要一较高下，现又是她仗势欺人似的。
“是啊，妹妹何必如此，为他人着想。”太子声音不似平时清润，带着沉意。
“殿下，我们并无他意。”汨啜脸色已染上些许懊悔之色。
“哥哥也没说你们有何意思。”永嘉冷声道，就只有你妹妹有哥哥？
现在这个局面，只能让颉叶答应与任揽星比试。汨啜心中主意定下，便想开口挽救。
“公主殿下，臣女愿意一试。”
永嘉寻声看去，竟是雅宁郡主。这位郡主虽一直将养在皇宫中，但素日里她并不常出来走动，永嘉与她交情不深。
雅宁身着宫装，快步走上前道：“殿下，我与颉叶公主比试。”
永嘉抬眸注视着雅宁，只见雅宁轻轻向她点头，流露让她放心应下之意。
永嘉眼神一转，再次扬起笑意：“颉叶公主。这位是雅宁郡主，与我同为姐妹。不知她替我比试，可不可以？”
谁会在这种时候说不可以？
“当然可以。”汨啜出声道，“能与雅宁郡主比试，已是颉叶有幸。”说着还使了一个眼色给颉叶。
颉叶虽仍有不悦之色，但开口已是：“能与雅宁郡主比试，我自然欣喜。”
事情总算是有个了结。
“既如此，”裴勤走了出来，“那郡主就纳于我们之列吧？”
永嘉闻言视线扫向雅宁，雅宁微微颔首，永嘉便对裴勤道：“也好。那你可得好好关照我的勇士哪，裴行之。”
裴勤轻笑一声：“自然要的。”
永嘉站起身来与众人道：“你们先行下去准备吧。”
而后她执起雅宁的手，走到裴勤面前，笑意吟吟的：“你们可一定要赢呐。我给你们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彩头，独独你们可有哦。”
其二人也皆是笑：“放心吧，殿下的礼品我们收下了。”雅宁道。
“好生偏心啊。”破坏气氛的声音，于永嘉背后响起。
永嘉听到宇文翊的话，眼睛闭了闭，深呼吸一口，而后转首看着他：“与你何干呢？宇文大人。”
“怎会与我无关？”宇文翊挑眉，理直气壮道，“这不公平。”
公平？如若他是讲究公平之人，她要求颉叶与任揽星比试之时，他又为何缄默不言？
永嘉偏过头去，想当作从未听过他的发言。
裴勤却蓦地出声：“那我们就公平竞争殿下的这份彩头。”
宇文翊闻言嗤笑一声，藐然地扫视裴勤：“你确定？”
裴勤看到宇文翊轻蔑的态度，虽有不虞，面上仍带笑意：“我确定。”
永嘉却不满地看向裴勤：我可不愿意给他。
虽然裴勤的射艺在王公贵族中首屈一指，但是对上宇文翊……足够令人心忧的。
永嘉焦心得扶了扶额。
裴勤见状眼角眉梢的弧度却是更深，轻声在永嘉耳边道：“别担心。”
嗯？永嘉微微歪头，朝侧上方抬眸看着裴勤。
裴勤与她对视点头。
宇文翊见状剑眉微微皱起，转念一想这有何可在意的，冷冷扫了眼二人，抬腿走下高台。
……
厚重的号角声终于响起。
一炷香后。
“来了，来了！雅宁上场了！”永嘉径直从座位上蹦起，疾步走到高台边缘翘首。
只见雅宁一身简便骑装，骑着枣红骏马飞奔而出。
骏马跑了两步，雅宁取出弓箭，旋即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矢，搭箭，而后……
“啊啊啊！射中了！”永嘉激动道。
雅宁第一箭便直直射中靶心，随后是第二箭、第三箭，皆中靶心。
“好！”这次是太子也兴奋出声。
第一轮的射箭比完，雅宁骑马回身，朝永嘉扬笑挥手。太阳的光辉，都似倾洒在她的红衣之上。
永嘉也满含笑意地回以挥手，红晕于脸上晕染开来。
而另一厢，颉叶已经准备就绪。即便对手全中靶心，她的眼中也净是胜券在握。
黝黑发亮的马匹弹射而出，弹指之间，也是接连三箭射中靶心，且速度比雅宁更快。
永嘉的亢奋之意稍稍息鼓了一瞬，但她即刻又斗意复燃，甚至双手捧着裙子跑下了高台。
太子眼瞧着她莽莽撞撞的，本半抬起手想示意侍卫跟着，而后看了裴勤一眼，又作罢放下。
永嘉这厢已跑到雅宁的马匹旁边，眼神炽热地抬头看着她：“你放心去吧，我知道你一定能赢她。”
本来永嘉并不在意此次输赢，不过是个私底下的打赌罢了。但是看着雅宁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只想赢，她想她们二人能赢。
“是，殿下。必不负你所托。”雅宁眼中也燃起志在必得的光彩。
“永嘉，退回来一点儿。郡主要出发了。”裴勤出声道。
她二人最后对视一眼，永嘉缓缓地往后退。
裴勤怕她在草地上摔着，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见她仍提着裙子，便道：“我帮你提着？”
永嘉往下看了一眼，她方才亢奋过头忘记放下裙子了。随即她直接松开了手，裙子拖曳在草地上。
“我只是忘了。”永嘉解释道。裴勤问她，定是在猜测她是不是怕弄脏。
“嗯。”裴勤点点头。
任揽星暗暗地朝宇文翊看了一眼，见他面上无丝毫表情，轻轻地吐了口气。
第二轮规则是要求射箭姿势，骑手必须回身射。只见雅宁行云流水地取箭搭弓，而后回首转身，将箭矢对准箭靶。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立时又是第二箭、第三箭射出。
雅宁也在与颉叶比拼速度。
“她全都射中了！”永嘉一派欢欣，甚至蹦跶起来，抓着裴勤的手臂摇晃欢庆。
未几，颉叶也毫无悬念的三箭全中，只是好像已不像雅宁那么迅速。
第三轮的规则是，回身射中塔形目标。能够一箭射中底部，使得整座靶子坍塌，则为优胜；如若没有整座塌下，则按相应的区域进行计分。
雅宁稳稳射出一箭，没有整座塌陷下来，但也射中底部中心，塌了一部分。
她骑回自己的方阵，翻身下马与永嘉并肩而立。现在就看颉叶的成绩如何了。
众人屏息静气地等待中，只见颉叶一箭射出。
也是倒塌一部分。
现在要等的就是计分了。
“别紧张，”永嘉对雅宁安慰道，“反正你在我眼里已是厉害至极。”
雅宁开颜一笑：“我怎觉得，殿下比我更紧张？”
“呵呵，”永嘉讪笑两声，“这怎可能呢？”
“无论输赢，郡主能与漠北之人比到最后，已是实力非凡。”裴勤道。
“是的是的，幸好我有眼识得泰山。”永嘉附和道。
雅宁闻言噗嗤一声：“殿下此话，我不敢当。”
“殿下、郡主、小侯爷。”报信的小太监匆匆跑来，“赢啦！”
人群霎时迸发出欢呼声。
永嘉激动得说不出话，只双手环拥着雅宁，整个人原地蹦跳起来。
“恭喜殿下，恭喜郡主。”小太监满脸笑意道。
永嘉放开雅宁，朝小太监道：“赏。”便在小太监欣喜的道谢声中，重新拥着雅宁。
“你是巾帼英雄，是女中豪杰。”永嘉眉飞色舞道。如若是她自己上阵，一定赢不了颉叶。
“可惜我是个女子……哎不是，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我非要嫁你不可。”永嘉从激动难语迈步到了语无伦次。
“我也想娶殿下这样的女子。”雅宁诚挚道。
众人皆知这不过是女子间的互相打趣，虽然略感怪异，但还是含笑道喜。
“永嘉，”宇文翊策马上前，声线冷峻，“回台上去，别令太子担心。”
周围皆是高头大马，如果有一个不小心，永嘉身着宫装怕是躲都不大好躲。
永嘉晲了他一眼，这人真是扫兴。而后看向雅宁，拉过她的手腕：“我们一起回去。”
“好。”
永嘉便牵着雅宁往高台而去，路过宇文翊时，却被他俯下身来扯住了手臂。
宇文翊在永嘉的瞪视中，扫了雅宁一眼，而后盯着永嘉的眼睛道：“你莫要拦着别人换下骑装。”
永嘉轻轻蹙眉，看向雅宁。只听雅宁道：“我不换也无妨。”
永嘉眼带衅意地抬颌看着宇文翊。
宇文翊垂眸敛目，嘴角轻轻一扯，松手放开了永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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