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的天气向来很好,三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困意十足。
“来杯美式,多加冰。”女人机械地点餐,黑框眼镜压不住眼底的疲惫。
视线在便利店里随意地扫了一眼,她走到靠窗的座位,工牌像是扣在脖子上的锁链,烦躁地丢在桌上。
她撑着脸,眼睛半眯着,出神地盯着玻璃外的人流。
三月的清晨,风带着寒意,被阳光驱散,化成了玻璃上的雾珠。
她的视线落到玻璃上,显现出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工作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手腕上的手表不停的震动着,心脏都震得发麻。
“您的美式,请慢用。”活力几乎能从上翘的尾音中溢出来,比苦涩的美式更能醒神。
女人抬起头,撞进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眸。
阳光洒进来,那双黑亮的眼睛好似呈现出极淡的蓝,微不可察,令人心神恍惚。
“空腹喝冰咖啡可能会让肠胃不舒服,这是我自己做的面包,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尝一下。”
女人怔了一瞬,视线落到桌子上,面包烤得很松软,点缀着几颗葡萄干。
大概是怕客人有顾虑,又补充了一句。
“您放心,不收费。”
手指向柜台上的吃了一半的面包。
“我自己也吃的。”妥帖到极点。
女人的心跳快了几分,像是一潭死水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破。
“欢喜!”
她正要开口道谢,门口有人高声喊着。
“快来帮我搭把手。”
女人听到眼前人应了一声,对着自己微笑,就急匆匆地向门口跑去。
欢喜,人如其名。
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因为奔跑晃荡着,像是小雀。
女人的目光呆傻的望着她的背影。
出了门,风带着初春的寒迎面而来,欢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到送货的车,成箱的饮料堆在一旁。
店长在清点数目,欢喜就站在一旁听。
“这两箱补到货架,这两箱先放进库——”欢喜点头,用心地记着,店长倏地顿住,语气沉了几分。
“欢喜,你怎么不穿外套就跑出来了,也不怕感冒。”
“先放着,去把衣服穿上。”
欢喜的唇因女人的关心勾起来,她利索地提起两箱饮料,看起来毫不费力,卷起衣袖的胳膊肌肉绷得很紧,却瘦得很,似乎比易拉罐还细几分。
“夏姨,店里挺暖和的,我不冷。”她摇摇头,往店里走。
正走着,视线中倏地出现一双手,想去接她手里的饮料。
“我帮你吧。”
欢喜怔了一下,抬手避开,笑着道:“谢谢您,不过这是我的工作,不麻烦您了。”
视线落到空了的盘子上,眼睛弯了几分。
“面包您吃完了吗?您觉得味道可以吗?”欢喜一惯会笑,瞳孔微颤,像是荡漾的水波,传达着热烈的情绪。
“很好吃。”女人急忙回应。
“您喜欢就太好了,欢迎下次光临。”欢喜的笑容依旧完美,弧度都未变。
她看着女人怔在原地,微扬了下眉,轻声道:“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请问——”女人倏地低头,有些磕巴地开口。
“可以,加个微信吗?”
善心总会带来点欢喜并不想要的麻烦。
但欢喜唇角的弧度扬得更大,她点点头。
“当然可以。”
【祝您天天开心:各式面包,新鲜现做。新客买二送一,老客户八折。城区一公里内,可送货上门。】
【祝您天天开心:您有需要可随时联系。】
欢喜把货架摆得整整齐齐,身上的那点冷意早都跑没影了,额头都冒出汗来。
“小老板又做成一桩生意?”
纸巾的触感擦过皮肤,欢喜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眼就是笑,她昂起头,任由店长给她擦汗。
“夏姨又打趣我。”店长叫夏蕾,自己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打拼,四十多岁在繁华的商业区拥有一间便利店,她人很好,几乎把欢喜当女儿看待。
便利店专门给欢喜留了一块地方,放她从倒闭的面包店买的二手烤箱,一进门就能看到的货架上摆的是欢喜做的面包。
脸颊被轻轻地捏了一下,指腹并不柔软,茧把欢喜的皮肤磨得有些痒,她忍着没躲开。
“我们欢喜长得漂亮,就是心太善了。”
欢喜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只觉得大家都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着活着,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人,总想着给点温暖。
有过一两次被纠缠的麻烦之后,欢喜机灵很多,用工作微信,顺便推销面包,会劝退很多人。
“怎么又瘦了。”夏蕾有点心疼,她想了想,笑着道:“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欢喜怔了一瞬,刚要说话,又听到她说:“工资照发。”
“谢谢夏姨。”欢喜只能干巴巴地道谢,她缺钱,不能假大方的说不需要。
只不过欢喜擦桌子都变得更卖力些。
等阳光变得刺眼,温度高升,时钟指向十一点,她才松懈几分,撑了个懒腰,拍打着发酸的胳膊。
今天是周末,欢喜上的早班,要一直站到下午两点才会有同事来交班。
闲下来,她才迟钝地感觉到胃痛,拿起吃了一半的面包,咬了一口。
味道很好,但放的时间久了,咬过的缺口和空气接触之后,有些发干。
又去接了杯热水,欢喜吃得很慢,细细的咀嚼可以带来更多的饱腹感,快到交钱的日子了,她需要更省一点。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收银机的屏幕,小口小口地咬着。
周末,办公区下的便利店反倒冷清些,转眼就到了两点,欢喜把保温桶洗干净放在收银台旁边,和同事交了班。
春城的三月,繁花冒了头,只等着一阵风吹开,在枝头起舞。
欢喜闭上眼睛,温热的天气,靠着公交车的椅背昏昏欲睡。
【白鸽:欢喜,院长让你周一去办公室找她。】
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又沉默地按掉。
“下一站,终点站。”从便利店坐 102 路公交车,两块钱坐到终点站,“天和疗养院。”
春城最好的疗养院,舒适的环境,装修的风格像是西方贵族的庄园。
“您好,请出示证明。”为了保证客人能更好的休息,大门口还有保卫队。
穿着朴素的人会被拦下来询问,她们并不怕得罪客人,因为这家疗养院是春城首富注资的。
“她为什么不需要。”
欢喜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人说的是自己,她确实和这座西式庄园格格不入,洗到发白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平价背包。
不过她每周都来,保安队长认识她。
今天的安保似乎又加强了些,欢喜的眉轻微地皱了下,但没理会身后的争端,步子迈得很急。
疗养院的大厅装修的很雅致,欢喜径直走向前台,她从贴在背部的书包夹层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李姐,我交一下今年的费用。”
一起递过去的,还有她做的面包。
“余额不足。”银行卡一滑而过,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欢喜怔住,她的手倏地握紧,眼里满是疑惑。
十万块,一分不少。
前台叹了口气,犹豫着把一张宣传单递到欢喜眼前。
“欢喜,要不帮你妈妈办转院吧。”
“我们这的费用太高昂了,今年又——”
天和疗养院一房难求,并不是多少富人需要疗养,而是有些人知道首富会经常来这,她们需要合作的机会。
许是不堪其扰,疗养院就又调高了价格。
欢喜把那张名片握得很紧,她道了声谢,甚至不敢问价格。
欢喜穿过长廊,春日的花园,花瓣迎着风起舞。
她被扑鼻的香气压得喘不过气。
每一个病人都有独立的小院,配有专门的服务人员。
欢喜站在门口,泪水打着圈的掉下来,却努力地扬起嘴角,抬手把泪擦干,手机照出自己的脸,努力笑得很开。
手指按住唇角,做出微笑的表情。
“欢女士,今天的天气很好,你看看,花开得很漂亮。”
“马上周末了,你女儿要来看你了,高兴吧。”
欢喜的步子迈得很轻,她听到护工在絮絮叨叨的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人说着,她把人移到窗户前,态度很温和,还细心地把毯子掖紧。
植物人时间长了,肌肉会萎缩,需要每天都帮助拉伸按摩。
欢喜看到妈妈只像是睡着了一般,面色红润,显然被照顾的很好。
这样看着,欢喜觉得再累点也不算什么。
“欢小姐,你来了。”护工注意到她的存在,打了声招呼。
欢喜应了一声,“姐姐,谢谢您照顾我妈妈,这是我做的蛋糕。”
“您客气了,那你们聊。”
“妈妈,我来看你了。”她快步走过去,手指触碰到母亲的手背,皮肤温热。
她注意到母亲的眼球轻微地动了下,植物人是有意识的,她知道。
她想说,妈妈,小喜好累,你什么时候醒呢。
但欢喜只是蹲在女人身前,脸贴上去,笑。
“妈妈,我最近过得很好。”
“妈妈,我今年又获得了奖学金。”
“妈妈……”
欢喜享受着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刻,即使她从未得到回应。
她努力在母亲面前呈现出最好的状态,不想让她担心,但她消瘦的脸颊出卖了她,手指也长了一层薄茧。
为了显得气色好,欢喜抹了口红,擦了点粉。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来看,凑过去在母亲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妈妈,我要回学校了,室友她们喊我出去玩,我下周再来看您。”
在电话铃声挂断的前一秒,她在小院外面接通了。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忙。”
“小欢老师,今天晚上小孩闹着要去游乐场玩,您看这课程能不能延后。”
欢喜听到电话那头,小女孩高兴的声音,在催促着。
“可以,那我们另约时间。”
挂断电话,欢喜不再匆忙,她转过身,想走进去,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站了一会,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春日的风暖洋洋的,吹不暖她心里的寒。
如果能拿到一等奖学金的话,再多接一份兼职呢。
欢喜尽了全力,可她才二十二岁,一切都太难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她揉的不成样子的宣传单,如果转院,她的压力会轻很多。
可——
她想到妈妈的笑容,平和又温柔。
就像妈妈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最好的东西带给她,欢喜同样如此。
许是春风太暖,她坐着,意识渐渐模糊,靠着台阶睡着了。
“欢……”
“欢小姐。”
声音渐响,欢喜倏地睁开眼,她看到护工一脸担忧,“您怎么在这睡着了。”
“没,没事。”清醒过后才发现,天色很晚了,她匆忙地站起身,要去赶末班车。
风吹得脸发凉,身上有衣服滑落。
“欢小姐,您的东西。”护工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整齐的叠着,绣着精致的纹样。
“这——”欢喜怔了一瞬,她想说这不是她的,又看到落到地上的那件西装。
看材质就知道价格不菲。
欢喜很疑惑,但她低头看了下时间,来不及了。
只好抱着衣服一起跑,匆忙地跑到前台,她气喘吁吁地问:“李姐,我想问下,今年需要多少费用。”
欢喜,再试试。
再努力一点吧。
别让妈妈担心,她对自己说。
“欢喜!”
“我正要联系你呢,今年不需要交钱了。”
欢喜的呼吸缓重了几分。
她疑惑地抬头,就听到女人笑着道:“已经有人帮你交过了。”
“谁?”欢喜更加不解,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随总。”
专栏预收破镜重圆文年上攻,求收藏:《春深不见雪》
千禧年秋,黎春深17岁,是学校里知名的叛逆少女。
秋风刺骨,她穿着吊带背心,超短裙,学最时兴的妆容,夸张的睫毛和裸唇。
黎春深学会抽烟,即使被呛得眼泪直流,也觉得这样很有气势,让人不敢招惹。
同年冬天,黎春深在冰天雪地里捡到一个小姑娘。
她高烧不退,被黎春深送去医院,醒来后谁也不记得,赖上了黎春深。
养一个小姑娘很辛苦,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黎春深只得时时刻刻盯着她,怕她饿了,冷了 ,伤心了。
黎春深给这小姑娘取了个名字,跟她姓,叫黎见雪。
黎见雪鼻子很灵,黎春深一抽烟,她就会耸耸鼻子,把人扑倒在床上,嗅黎春深的头发。
闻到烟味,就会狠狠地在黎春深的脸上咬一口。
小姑娘沾了一嘴的劣质散粉。
于是,黎春深洗干净脸上夸张的妆。
她开始戒烟。
01年夏天,黎春深高考,她考了个不算好的学校。
但好歹黎见雪督促着,上了大学。
她想着要多攒钱,要带黎见雪去她一直想去的**。
04年秋,黎见雪的家人找上了门。
原来她有名字,有幸福的家庭。
黎见雪的妈妈穿得很昂贵,脖子上的珠宝是黎春深赚一辈子的钱都买不起的。
“谢谢你,小姑娘。”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说着感谢的话,但黎春深总觉得女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黎春深没有说话,她收了钱,看都没再看黎见雪一眼。
她知道黎见雪在哭,说不了话,嘶哑着,只有喉咙发出的气音。
但黎春深知道,她没有能力给黎见雪更好的生活。
08年奥运,黎春深25岁,她去了北京。
闭幕式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人群之中,她撞到了一个人。
黎见雪长发及腰,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她们手上的宝石对戒,烨烨生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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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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