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与古芳斋联动的发布会如期举行。
一方是网络上鼎鼎大名的新生高奢品牌，另一方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私人博物馆。
热闹起来的可不只是业界。
嗅到热度的营销号不间断的放出绯色传闻，大多没激起任何水花，反而平添了热度。
发布会到场的媒体与业界代表远超前期邀请。
形形色色着装精致的宾客戴着微笑的假面游走在会场中，不断闪烁的镁光灯更是显出烈火烹油的热切，各色花篮堆满场内，尤为衬出花团锦簇的热闹。
古芳斋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
不善交际的师姐师妹们经过了紧急培训，由梵音的老员工引导着处理事务。
苏馆长与冯斯乐在外场进行最后的着装整理。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热闹呢。”
饶是当了几十年老师的苏馆长，都有些拘束，手不断抚平着袖口上的褶皱。
冯斯乐抿唇轻笑，轻轻拥抱了一下苏馆长：“以后经历多了就习惯了。”
苏馆长唏嘘：“那还是算了。”
言语间，她颇有些对冯斯乐打趣的未来的担忧。
归根结底，古芳斋与梵音的合作根源是在于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不得不向外寻求资金的注入，来维持古芳斋众人的生计。
作为孤高了半辈子的学术人，苏馆长并不喜欢这种名利场的浮华。
但只要是人，“为五斗米折腰”都是寻常事。
哪里真有人能为完全不在乎外物的？
冯斯乐心中唏嘘，但没反驳什么。
只轻声宽慰。
“您放心，如果合作顺利，我会一直维持对古芳斋的资金投入。”
——尽量不让古芳斋卷进更多的麻烦事里。
苏馆长上下看了她好几眼。
冯斯乐不明所以，疑惑地打量了自己的着装，并没发现问题。
苏馆长徐徐感慨道：“你这孩子……年纪也不大，能走到现在这位置，吃了不少苦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冯斯乐一时讷讷。
好一会儿，她垂眸低笑。
“哪儿能啊，我这一大半都是靠坑蒙拐骗呢。”
苏馆长被她逗笑，神色肉眼可见的没那么紧张了。
两人倒是聊得很起兴。
步履匆忙过来找人的明静檀无奈扶额：“怎么还在聊天？把来后台是为什么都给忘了？”
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迫感重回心头。
明静檀最后强调：“主持人让你们马上上台。”
冯斯乐与苏馆长下意识对视一眼。
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熟悉的、下意识回避的尴尬之色。
冯斯乐：“……”
苏馆长：“……”
这种失误不可能承认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
一老一少高冷颔首，相携而去。
徒留不明所以的明静檀看着幼稚的一老一少背影，忍不住扶额，唇边却依稀含笑。
台前的主持人倒是很有圆场的功夫。
见到工作人员做出准备完毕的动作，才停止了和台下媒体娱乐欢快的交流，换上正经表情，宣布老板的出场。
冯斯乐和苏馆长属于是卡点上场。
闪光灯连声作响。
出场那刻场内亮堂得吓人。
苏馆长不适应这种场合，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才继续往前走。
冯斯乐则是熟稔地跟各方媒体、业内人士打着招呼。
——事实上，这并不算是一场传统的媒体发布会，冯斯乐与营销团队议定的策略是，当作一场明星秀来处理。
冯斯乐的账号“大音希声”粉丝不少。
而梵音工作室中，几乎每个主要的设计师都有着不少粉丝。
汇集到一块儿也是个不小的体量。
另外，因为古芳斋的参与，苏馆长也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了不少文化界大佬出场，其中亦有不少网络大博主的存在。
整个发布会设计的环节也更像是民族文化交流大会。
梵音主动把合作的重要性压后。
由此换取了这场发布会以“民族及品牌文化交流”的名义走红网络。
——当然，背后少不了梵音水军的推动。
冯斯乐非常偏好于这种互联网战术。
主持人按照采访稿一一提问。
高价邀请的主持人经验十分老道，兼具严肃与娱乐的气质，既能调动氛围，又能很好地控场，还不至于让合作的逼格落地。
甚至主持人本身，也是有着“名嘴”之称的网络红人。
可以说发布会的每一环都是为了话题服务。
采访稿的中心亦是如此。
主持人笑问：“听说梵音在F国发展势头非常迅猛，怎么突然想到回国发展呢？”
冯斯乐的桃花眼霎时间弯成一双弯月。
清凌凌的动人。
带着一种很难去质疑的诚挚。
“大家都讲落叶归根嘛——开个玩笑。”
冯斯乐侧头，看着身边的苏馆长，微笑道：“我是还没到落叶归根的年纪，但是谁让我在有能力的年纪遇到了最想保护的第N种民族文化呢？”
她将遇见古芳斋的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里，灵感枯竭的新星设计师回到家乡寻找民族文化的灵感，直到某一天意外走进了古芳斋，从此热爱一发不可收拾。
作为服装设计师，蜀锦文化对她来说是可以真正用传承来保护的非遗。
所以她就带着梵音回来了。
苏馆长也笑：“她第一天来古芳斋就从清晨待到了晚上下班，蹲在一件复原服饰面前一动不动的，我差点儿以为这孩子着魔了。”
冯斯乐羞赧地抿唇。
不过这样小女孩的神情稍纵即逝，转眼，她又是那个成熟稳重的冯斯乐了。
她对着镜头诚恳道：“传统文化的美是内蕴的，光是少数人看到非常可惜，所以这次回国我也是希望，能够将传统文化的美带到大家的面前。”
说到这儿，冯斯乐俏皮地做了个“wink”。
“当然，光说这些实在太虚了，我是个俗人，总是要赚点钱养活梵音的嘛！”
这些话不都是假的，但有所粉饰也是真的。
不管台下众人如何去想，冯斯乐说出来的话都已经修饰得很完美。
——你说她以文化之名牟利，她自己先承认了。
——你说她太功利，故事很轻易就能查证。
她也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说话做事带着的那种少年意气，总能让观众爱怜。
更何况冯斯乐早年所承受过的非议，换来了如今对她更多的宽容。
所以掌声如沸，称赞接踵而至。
主持人又问：“那么再问问苏馆长，古芳斋和梵音的合作，我可不可以看作是一场传统与新潮的交流呢？这其中是否存在过什么矛盾呢？”
苏馆长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应道。
“在我看来，事实上冲突是大于交融的，矛盾非常非常多。”
冯斯乐点头：“是的。”
“哦？”主持人惊讶地追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合作呢？”
听到这儿，苏馆长站起身来，慢慢地上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蜀锦通常颜色鲜艳，花样繁复，对于老年人来说会有些花哨，而苏馆长身着的蜀锦服饰是按照冯斯乐的想法改良过的老式旗袍。
不同于民国时期的设计，放量更大，也更宽松，舒适度极高。
简单的青玉首饰轻而易举压住了旗袍的富丽。
苏馆长笑道：“最开始我也没同意合作，是小冯给我做了这么件衣裳，告诉我——新的东西能让旧的、不合适的，变成大家都喜欢的。”
冯斯乐接话道：“但事实上，我用蜀锦举例：蜀锦里很多技术是纯靠人工完成、机器暂时还不能代替处理的，无法进行工业化，而我们回国并不是为了高定路线。”
“矛盾不可避免，但我们都在找寻更好的处理办法。”
主持人点头应是，又问：“你刚才是说，梵音回国不是为了做高定？”
说到重头戏，冯斯乐面上的笑容更盛。
年轻的姑娘有着足够美丽的容貌。
而美丽，在互联网时代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她笑得太真诚了。
“梵音从创立之初，理念就不是只为高级客户服务。我们既然决定要传承传统文化，那么肯定要尽力让更多的人看见梵音。”
“所以今天这场发布会，也是为了告诉大家。”
“三个月内，梵音第一家门店将会在C市开业，然后再慢慢走到大家面前。”
采访顺利完成，而接下来的环节，不管是邀请文化界大佬进行各种科普、还是与业内同行进行“和谐”的品牌交流，都没出岔子。
发布会结束后，梵音与古芳斋的几个话题也果然高居大眼榜首。
#梵音落叶归根#
#挖掘那些小众宝藏博物馆#
#古芳斋 工匠精神#
#蜀锦#
#冯斯乐大音希声#
……
舔屏的居多，真心关注文化的也不少。
提起联系好做了视频的各方博主跟着出动，带了不少热度。
冯斯乐满意地刷着手机，对着自己粉丝数量迅速增长的微博差点儿乐出声。
直到明静檀叩了叩桌子提醒她。
“你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
冯斯乐：“……”
她扭过头去。
眼不见心不烦。
鉴于最近被冯斯乐当透明人当得多了，明静檀不仅没对她的不满产生情绪，甚至还在心里松了口气，试图解释。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在你家过夜的，是——”
“闭嘴！”
“……好。”
某些尴尬的记忆又被提起，冯斯乐差点儿恼羞成怒。
明静檀终于闭上嘴。
冯斯乐继续低头看手机。
点开熟悉但没关注过的头像，竟然看到了关于采访视频的转发。
她忍不住嘀咕：“这么关注为什么不过来现场……”
站在她面前的明静檀欲言又止。
冯斯乐没发现她的奇怪，兴致勃勃地抬头“推销”：“诶，你知道那个——追月吗？就那个巨有名的文化科普博主，可有意思了！我给你发个视频看看！”
明静檀抿了抿唇，试图说什么。
冯斯乐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就是太高冷了，谁都不搭理，我之前去联系她聊梵音的合作结果她上来就说我是骗子，还拉黑我，可过分了——”
明静檀犹豫道：“可能是因为……”
“所以我还是取关了，虽然很喜欢但是她半点儿解释都不听真的很——”
冯斯乐说着，反应过来什么，问她：“你刚才想说什么？”
明静檀闭上了嘴。
她睫毛微颤，轻声道：“……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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