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医生哭得这么难看是因为伤心吗?为什么要伤心,这里的医生都这么脆弱?
马上要死了的人是我,但是除了头晕恶心我没有一点点想哭的感觉,这可怎么办。
禾欢出神地盯着大月。
大月掏出纸巾擦干净自己的眼泪鼻涕,疑惑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问禾欢:“你怎么了,感觉还好吗?”
禾欢轻声回答:“没事。”
大月一瘪嘴,又想要难过起来,他深呼吸几次努力放松自己:“你知道吗?我喜欢做医生,喜欢得不得了,如果别人被我救下了生命,我会觉得自己像太阳一样又多照亮了世界一点点…记得爸爸妈妈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战争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整个世界的秩序已经基本稳定了。爸爸妈妈是在医院生下了我,他们陪着我到两岁,我得进儿童院了,他们就去申请加入儿童院的训练员和厨师。培训合格后爸爸在食堂做饭,他每天一有空就帮忙给小朋友们和我分配饭、擦脸擦嘴巴擦手、教我们使用勺子叉子、示范用手抓着碗的边缘不会打翻自己的饭、笑着揉我们的头说要好好吃饭,长一个健康的好身体可以飞得更高哟。妈妈是训练员,她假装严肃的样子,问爸爸:“厨师先生,厨房的灶火关好了吗?烤炉、蒸箱之类的设备清洁保养好了吗?食材区、切配区有没有整理好啊?”爸爸立刻回答:“报告亲爱的,全部检查过三遍,一切都好。”妈妈的脸再也崩不起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家都笑成一片,他们就给我们擦嘴巴擦脸,让我们坐好吃饭…几乎每天晚上在儿童宿舍睡着前,我们躺在床上,爸爸妈妈都会拉着我们的小手放进被子里,给每个小朋友说晚安…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全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因为他们对我们所有小朋友都像宝贝一样呵护…后来我六岁了不能呆在儿童院,进了少儿院学知识。爸爸妈妈就一起申请进入少儿院,培训合格后爸爸成了少儿院的一名厨师,妈妈成了一名少儿院的训练员。我从儿童院换到了少儿院,我们的生活依然像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爸爸做着美味的饭菜,妈妈教导我们正确的做法。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只有我是从我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所以他们从医院去了儿童院,又来到了少儿院,来到我的身边,但是他们爱着所有人,呵护着所有人…我曾经问过爸爸妈妈,为什么我的名字是大月,他们说:“因为宝宝出生的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黑夜被柔和的光照亮,世界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这种美好让人心里充满了力量…所以我们见到宝宝的那一刻,决定给你取名叫做大月,希望你像那晚的大月亮照亮世间,也希望你的一生都会被那晚的月光呵护着。”我觉得,这世界有日日夜夜的太阳和月亮,但是他们才是整个世间最好的光。”
“再后来,我因为在儿童院的时候就对做医生感兴趣,到了少儿院继续学习了一些基础的医学知识。可能是看医书的时间多了一些,也可能是我没用心,少儿院的出院合格考试没通过,爸爸妈妈取笑我别是看书看傻了,他们说,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知识,有的记录在书上,有的在生活里,还有的在人们的心上,更有一些在机缘巧合中…只用一种方法去看,是看不完整的,只看一种,又会一塌糊涂学的不清不楚的…不能着急,要慢慢地看全面了才有可能走到想要去的地方。”
“我不是很明白,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医学的东西,少儿院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我想去外面的图书馆、展示宫、发明场、医院…所有的地方,我想了解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病,有没有治疗爸爸妈妈的药…我无数次偷偷看见他们吃不下饭,咳血。看见他们手臂上、腿上溃烂了皮肤忍着疼涂药,用纱布包好…下次打开纱布却不见一点点愈合,还得咬牙上药、包好…我问他们这是什么病,他们说是核爆炸后留下的核辐射,我问没有药能治好吗,他们说——目前没有。”
“十六岁我合格了少儿院的出院考试,我跟爸爸妈妈说“你们坚持一下,我尽量读书快一点,学东西快一点,一定能找到治疗办法…你们等等我。”他们说:“大月不要怕,慢慢来。世界变化万千,昨天找不到,今天就找到了,今天找不到,可能明天、后天、明年、后年…总有一天会找到,重要的是要一天天做下去,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传递下去,大家才会都有希望。你长大了,可以飞了,我们很开心,我们相信你,加油啊。”我也相信我自己。我拼命的看书,图书馆里医学相关的书我不管懂不懂囫囵吞枣全都翻个两三遍,展示宫的医学类展品我盯了又盯、摸了又摸,还跑到发明场跟所有人探讨不放过一丝希望,最后来了医院,从护士做起,然后观摩参与了数不清的病情分析、手术过程,跟踪调查不同患者的愈后情况…见证了一个个无法挽救的死亡。核辐射真是一个无差别杀伤的噩梦,不分种族,不分年龄,不分男女,不分好坏,不分地方…它平等地折磨着世界上每个生灵,没有规律可言,没有道理可讲…捡到你的半个月前,他们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虽然他们笑着跟我说,花开过了就要凋谢,可能会长出种子…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美丽,他们也不想要永恒,他们只觉得自己开放过,已经是最好的幸福了。而我,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事,浇灌出了我的翅膀,想要飞多远飞多高都可以,如果在没有他们的世界太想念他们,那就像他们一样,让自己盛开,做一朵努力开放的花,凋谢了也没有遗憾。”
“但是在他们真的死去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裂开一样疼…他们的生命像花儿一样美丽,又像花儿一样脆弱。想要留住他们的人耗尽力气只是徒劳,世界一直这么残忍还是核爆炸之后加重了残忍?没有人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大家努力着,维持着遍地哀嚎声中的一点点的温暖…平复下来后,我抱着有他们的回忆活着,等待着,等待找到解决方法的那一天。”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禾欢一眼说:“对不起啊,跟你说这么多话,你休息吧,早上我再来看你。”
禾欢只觉得晕,躺着天也旋、地也转,大月的声音忽远忽近,想听清楚就会更晕。
她看着大月走出病房,又晕睡过去。
早上,禾欢没有吃饭,医生给她开的静脉葡萄糖补液已经输完了,护士为她拔了手上的针,推着工具小车去别的病房。
大月医生在护士走后进来病房,他问禾欢说:“你还好吗?”
禾欢依然晕,她勉强说话:“…时空之门…”
大月问:“你想去时空之门?现在吗?”
禾欢微微回答:“嗯。”
大月拿过去禾欢的资料卡,说:“那你等我十分钟,我去报备一下信息。”
说着匆匆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推着一个轮椅回来,把禾欢扶过去坐下,绑好安全带免得她晕倒掉在地上。
医院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运输车,驾驶员坐在驾驶位,陪送员帮忙把轮椅装到后车厢里,大月把禾欢抱到座位上给她系好安全带,又坐在禾欢旁边的座位上自己系好安全带,驾驶员确认大家准备好了然后启动车子出发。
从医院门口出发,驾驶员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由地下通道穿过医院来到医院背后的大路上开始直走,经过报备库的背后,经过表演场、影视基地的背后,经过一片山脉、海滩,又经过娱乐园的背后,车子停在两扇露天的大门前。
门上简洁明了的字只有三个:发明场。下方镶嵌着感应器。
大门旁边地上堆了一人高的牌子,从最底下往上看,有中文字体加英文字体的“发明场”意思的牌子,正体的,花体的,黑白的,彩色的,严肃的,俏皮的…木头的,石头的,金属的…整块的,镂空的…不管好看不好看,通通不是残废,就是裂开,金属有炸开花的痕迹。看来这些精心制作的牌子不能用了。
几个手拉搬运车在牌子堆旁边摆着。
两个监管员开始搬抬车厢里要送到这里的工具和原料放到搬运车上,等一下拉进去配送。
禾欢被大月抱上轮椅坐好,他推着她刷资料卡进门。
发明场大门向里打开,一条路直直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看不到尽头。
路两边有露天试验台,试验广场,简易棚,常见材料修建的试验房间,通体钢铸的试验房间…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有些离的挺近的,有些离的很远…爆炸、火烧的印迹随处可见,这条直路没有特意做花纹,但是修了又修,补了又补,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图案断断续续的标在这唯一的直路上……
大月推着禾欢沿着直路走了三十多分钟,直路左侧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大月左拐继续走。
又走了三十多分钟,一张渔网一样的网拦住了去路,一块炸去一半的布挂在网上,上面敷衍地写着草书——时空之门。
这网是门?
大月记得几年前来看过一次,那时候是比较正经的木门啊,怎么变成网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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