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没有选好。
这是魏良听见尤徊安说这话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他想回到一个小时前重新选个餐厅,至少不该在这样一个,人声嘈杂且人来人往的苍蝇小店里,和尤徊安面对面吐露心声。
尤其是尤徊安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是朋友,当然是朋友,就是……”魏良抿起唇,后面的话一时间没能说出来。
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想和你说这件事。
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模样。
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想把这样的压力也交到你身上。
抬眸对上尤徊安的视线,魏良摸摸鼻子,继续说,“都已经过去了,之前不和你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觉得没有合适的时机,而且还……”
“还什么?”尤徊安调理好情绪,问。
“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气,不愿意听我说这些。”
尤徊安沉默半晌,道:“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才生气的。”
魏良讪讪一笑,盯着碗里的面条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尤徊安无奈地轻叹一声,喝了口水:“当时我想问你到家没,结果就发现我被你拉黑了。想出去找你,顶着暴雨站了半个小时,才反应过来我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就去任何和魏良有关的地方。
学校,商场,酒吧。
只要是能想到的,只要是能去的,他都去了,但无一例外的没有结果。
后来江还从路上抓到他,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去魏良家,尤徊安才恹恹地回:“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哪。”
江还当时肯定是震惊的,他过了好一会才把雨伞挡在尤徊安头上,声音很低地说:“那你打着点伞,别继续淋雨了。”
后来发起高烧,神志不清地过去两天。
清醒后江还说他甚至还要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找人,谁都拦不住,幸好刚走到门口就又晕了。
烧退后江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没做错。魏良估计是有苦难言,肯定也没做错。
他说这就是命,你们两个到了这个时候,就该分开。
但尤徊安不想要这种命。
他去问班主任,去问年级主任,甚至托父母去问校长,收到的回复只有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所有的承诺和努力到最后,就好像一个笑话。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一个人重视的那种。
十八岁的尤徊安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不告而别,二十五岁的尤徊安听完魏良的解释,突然发现和魏良那几年的经历比起来,自己受的那点称不上委屈的委屈简直不值一提。
“当时……是我错了,”氛围诡异地沉默,魏良耸耸鼻子,问:“那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尤徊安很低地“嗯”一声:“上次不就说过吗,不生气了。”
“我没和别人这么说过,可能有点乱,你……你听听就可以了,不用放在心上。”魏良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平稳落地,“快吃吧快吃吧,估计都坨了。”
尤徊安这才低头咽下第一口面。
少爷虽然讲究多,但还是懂得“入乡随俗”的。
面条劲道,口感比他妈请的阿姨做得还好。
“怎么样?”魏良试探着问,“好吃吗?”
“还可以。”尤徊安敲了敲包浆的木桌,“就是桌子差了点。”
魏良嘿嘿一笑:“你没听他们说嘛,桌子包浆越厉害,这家店的东西就越好吃。不过我之前来的时候,这家桌子还没成这样。”
尤徊安确实饿了,埋头吃面,偶尔“嗯”一声当做回应。
或许是之前总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二人面前,魏良和尤徊安相处时总觉得不自在,无论如何也回不到高中时的感觉。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回不去才是正常的,毕竟都过去七年了,什么人都会变的。
可把所有的话说开后,魏良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是会变的,至少尤徊安没有变。
隔阂消散,屏障消失。魏良说话前不用踌躇再三,说话时也不用小心翼翼。
是一种很舒服的,魏良很喜欢的状态。
*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老板过来收拾碗筷,顺便送过来五六包薄荷糖。
“你外婆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报告还没出,不过我走之前她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什么事,”魏良随手拿起一颗糖塞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往尤徊安那边推,边推边问,“你要回去吗?这一块——”
话没说完,魏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魏良低头一看,是陈易云打来的电话。
上次分别后,陈易云就再没和他联系。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么个场合下,魏良犹豫是该接他沉默许久的好兄弟的电话,还是该把他好兄弟扔在一边,和暗恋对象一起面对面聊天。
尤徊安瞥见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淡声说:“接吧。”
魏良居然从他的话里听出来几分大度。
他咬咬牙,接通电话,没等陈易云开口就先问:“怎么了?”
“我听说外婆住院了,过来看看,”魏良手机年纪大了,收音不行,就算没开扬声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外婆病房在哪楼啊?”
魏良懵了。
这人怎么没声的时候像人间蒸发,有声的时候又总是给人个大惊吓?
尤徊安刚缓和的表情又沉下去。
魏良连忙道:“外婆没什么事,你不用过来。”
“我都到住院楼大厅,三十多度的天呢,你不在院里吗?”陈易云催道。
“我在外面,你……”魏良说,“你在大厅等我一会,我过去找你。”
“okok,那你快点。大厅这中央空调开了和没开没区别,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魏良就先一步挂断电话。
他抬头看尤徊安,男人一脸冷淡。
魏良在心里暗骂陈易云一声,问:“所以你要回去吗?这一块不方便打车,我带你去出租车停靠点。”
“不回去,”尤徊安深吸一口气,拍拍衣摆起身,“你陪我去买份果篮,我去见见你外婆。”
魏良:“……”
这话听着像:陪我去买把刀,我去伺候伺候陈易云。
魏良自是不想让他去,但他哪里劝得动尤徊安。
尤徊安说一不二,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还不忘把那几颗薄荷糖揣兜里。
*
慢条斯理地挑完果篮,尤徊安转头问魏良:“你妹妹喜欢什么?”
魏良“啊?”一声,从手机中抬头:“她?她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管她。”
尤徊安看着他,片刻后转头去收银台付款。
魏良跟上去站在他身侧,抢先把手机付款码亮出来,尤徊安却从兜里掏出一张红钞票。
魏良:“?”
等收银员把零钱递给尤徊安,魏良这才恍惚地收回付款码,惊愕地去看尤徊安:“你怎么还随身带现金啊。”
尤徊安平淡道:“为了防止有人抢着付钱。”
魏良:“……”
“这种果篮都能卖八十八,怎么不去抢……”魏良小声嘟囔完,叹了口气,“早上都已经花不少钱了,没必要再买这个了 。”
“一点早餐能值多少钱,” 尤徊安无所谓地说,“你刚才一直低头看手机,陈易云还在找你?”
“他说他快要热死了,叫我快点回去,”魏良点头,“你确定要去吗?你们俩关系不是……”魏良斟酌了一下用词,“不太好吗?”
“是很不好。”尤徊安纠正。
“……好的,很不好,那你还要去。”
“我又不是去看他的,他在不在都一样,”尤徊安随口说,“而且他都去,我就更要去了。”
魏良没明白:“为什么他去你就更要去了?”
尤徊安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他一会,但什么都没说。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魏良却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几分……无奈?
*
魏良琢磨一路也没想出来他在无奈什么,一直走到住院楼大厅,看见陈易云手里拎着的和尤徊安同款的果篮,魏良悟了。
原来是在和陈易云较劲啊。
陈易云也没想到自己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止魏良,居然还有个垮着一张臭脸的尤徊安。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越过魏良看向尤徊安的眼神冷得好像在下刀子雨。
可惜尤徊安无视人的本领一流,视线始终落在魏良身上,就没在他身上停留过。
魏良没管这两个人的暗中交锋,走到陈易云旁边问:“你这果篮是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
陈易云更是没想到这么久不见,魏良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不满的地回:“医院门口那家便利店,花了六十八。”
魏良立马转头对尤徊安说:“一模一样,一家店,为什么你买的八十八?”
尤徊安不在乎这二十块钱,但嘴上还是想贫一句:“可能他买的是昨天没卖掉,今天促销的吧。”
“呵,我看是店家觉得你人傻钱多,骗你多花钱,”陈易云自是不甘示弱,“估计店家也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这么蠢的冤大头,正惊讶着呢。”
魏良怕这两个人在吵起来,连忙道:“行了行了,我回头跟你一起去找他把这点钱退了吧。”
尤徊安本想说没必要,细细把这句话咀嚼一遍后才点头同意:“行,你陪我。”
“什么叫你陪……”陈易云听得牙痒痒,但魏良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催促道:“太热了,走吧走吧。”
被魏良一推,陈易云也顾不上其他,顺着他的力道走了几步,又问:“外婆怎么样?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时候都懵了,怎么就突然掉下来了?”
“是意外,还在等检查结果,应该没有大事。”魏良把人推进电梯,想转头找尤徊安,一回头就撞上对方胸膛。
他被撞得后退两步,捂着鼻子抬头。
尤徊安眉头微皱,闲着的那只手下意识抬起,指尖刚要碰上魏良的鼻梁瞬间却是一顿,片刻后自暴自弃地问:“小心点,出血了吗?”
“碰了一下而已,”魏良捂着鼻子,声音带着点鼻音,“流不了血,一会就好了。”
悬在空中的手转向魏良捂着鼻子的胳膊,指尖碰到温热的皮肤,慢慢攥住,而后将其移开:“我看看。”
魏良没拒绝,顺着他的力道撇开手。
他鼻头微红,甚至连眼底都因为刚才撞的那一下沁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见尤徊安一直盯着自己鼻子看,魏良随口道:“真没事,我这鼻子又不是后期做的,碰一下不会歪。”
尤徊安:“……”
谁问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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