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奚兰醒来时，肚子里感到很空旷，身旁的被子里没有人，床和她的肚子一样空旷。
房间里就她一个人。
黎珂呢？
她从床上爬起来，出来在客栈里找了一圈，都没找见黎珂的身影。
店小二说看到黎珂和二楼那个员外一早就出去散步了。
小二还很热心地给她指了方向。
她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吃饭，却忽然并不觉得饿，立马跑出客栈，朝小二指的方向来到街上。
早晨的街道烟火气很足，空气清新，晨露还未完全散去。
奚兰跑出没几步路，就看见黎珂和员外正沿着河边往回走。
员外怀里还抱着他那盆宝贝，“你的方法确有成效，今日一早我便发现花蕾长大不少，想是花期将近。你这丫头有几分本事。”
黎珂：“没本事就不会特意来城里赚你的钱了。现在可以付钱了吧？”
员外掏出几颗银子，黎珂刚伸手来接，员外又收起来，“珂姑娘，我昨晚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跟我去京城，再不用回乡下过苦日子了。”
黎珂：“苦不苦是我自己觉得，而且我不相信你。给钱吧。”
员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这才把银子给了黎珂。
黎珂掂了掂，看向员外：“这不够十两。”
员外：“五两。先付一半，另外一半等过几日再付。”
黎珂把银子收起来，“我不保证你的兰花开了就能拿奖。”
员外摸了摸他兰花的叶子，“你的本事不值这么多钱，是本老爷爱才，才肯当这冤大头。”
黎珂浅笑了下，“你不用PUA我，值不值钱我自己清楚。”
员外莫名其妙：“什么批油诶？”
两人正沿着河走，身前忽然堵了个人。
奚兰沉着脸挡在他们面前，“我饿了。”
员外‘哦？’了声，别有意味地朝黎珂看了一眼，想说你怎么对人这样，把人饿得都找出门来了。
黎珂早上起来的时候奚兰还在睡，她上楼去给员外的兰花上药，顺便就一块出来市集看看花草。
但是临出门前，她把昨天的点心拿到厨房去加热了，用厚棉布捂着保温，放在床头，这样奚兰醒的时候就能直接吃。
所以看到奚兰出现在这里，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喊饿的时候，她略带好奇地打量对方。
奚兰：“我要吃包子。”
员外发觉这俩人的气氛不寻常，但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抱着他的兰花站在一边：“人家想吃包子你就给她买呗，老爷不是才刚付了你钱吗？”
刚好这时有个卖包子的小贩挑着担从他们旁边经过。
黎珂叫住他，“要五个包子。”
旁边几个路人正好也要买，都凑了过来。
他这木箱子一掀开，底下蹭蹭冒出热气，包点的香味顿时充满空气。
“两个菜包子。”
“俩白馒头。”
“仨玉米面馒头”
小贩边收钱边递包点出去，又转过头问黎珂：“要菜的还是肉的？”
奚兰肚子叫了一声。
黎珂瞥了她一眼，说：“肉的。”
小贩拿芭蕉叶包了五个肉包子，“五文。”
黎珂取出一颗银子，正在买包子的另外几个路人都看过来，小贩一瞅，“我这做小本买卖的，银子找不开，您给铜钱吧。”
但黎珂身上只有员外刚给的五两银子。
黎珂递银子的手还定在那里。
员外在旁边等着看笑话似的，“怎么，嫌人家包子便宜？”
买包子的已有人在私语。
路人直接阴阳怪气：“拿银子买包子，哪家府小姐出街啊这是？”
“要花银子上杏花楼去，来这儿买什么包子。”
奚兰刚进城的时候对城里印象很好，每个人都穿得干干净净，不像乡下人衣服上都是泥点子，可是这城里的鄙视链也太严重了吧。
怎么用银子的还要被用铜钱的鄙视呢？
没记错的话，她们好像就剩下一个铜钱，奚兰遂说：“我们就买一个。”
她们买几个包子这么麻烦，小贩不太高兴，正要将另外四个包子放回去，黎珂忽然说：“这两银子给你，买你全部的包子，加上这个担子，卖吗？”
包子摊周围忽然安静。
小贩愣了愣。
他这整担包子各种馅加起来才两百来个，担子也不值钱，三百铜钱都多了，这姑娘穿着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甚至还有点贫苦，居然要买他全部的包子？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黎珂，默默将放在地上的担子挑起来，迈开小碎步跑了。
卖包子的人跑了，周围看热闹的却还没反应过来。
奚兰对看热闹的人说道：“不是我们不买，是人家不卖。”
黎珂对她点了个头。
那几人没话说了，都撇撇嘴，散开去了。
员外本想借机取笑黎珂，没想到被她这样找了台阶，遂也觉得没趣，自己抱着花上街上逛去了。
但奚兰肚子已经快饿瘪了。
不远处有个卖油条的，写着一文钱一根。
刚好她们还剩一文钱。
“我去买个油条吃吧。”
还可以拆成两根，一人一根。
“先去把钱打开。”黎珂说。
奚兰：“不是还有一文吗？”
“没有了。”
奚兰：“花掉了？”
“嗯。”
黎珂要花钱，奚兰当然没有意见，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我刚从客栈那边过来，好像经过了一个钱庄。”
黎珂点点头。
奚兰坐在临河的台阶上等黎珂，没一会儿，黎珂就回来了，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你买什么了？好香。”
奚兰闻到食物的味道，肚子又叫起来。
黎珂在奚兰斜后方坐下来，把油纸包给她。
清晨的河面还漂浮着雾气，临河做生意的小贩在岸上行走叫卖，河对岸有一座很漂亮的高楼，有人走动，靠着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有人在喝茶。
那楼叫杏花楼，是兰城有钱人最喜欢去喝茶的楼。
奚兰拆开纸包，里面是两块金黄酥脆的炸蛋饼。
这样的市井食物肯定进不了杏花楼，但不妨碍她就是喜欢这种街边小吃。
她用油纸包着递给黎珂一块。
黎珂接过来。
奚兰饿得受不了，赶紧咬了大口。食物下了喉咙，才保险自己不会被饿死。
她注意到黎珂并没有吃，只是放在手里轻轻捏着。
“你怎么不吃？”
黎珂没有回答。
奚兰忽然想起来，黎珂不吃这些东西。
上高中那会，黎珂每天中午都是从家里带饭，清汤寡水。后来她们同居，每次晚上她拉着黎珂去夜市吃东西，黎珂也只是点一杯喝的，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那她为什么要买这么油的饼？
奚兰放慢咀嚼的速度，犹豫片刻，“你要是不想吃这么油的，我们待会儿去买粥喝吧，我看那边有粥铺，人也挺多的。”
黎珂还在盯着自己手里的饼，油光这么亮，咬下去应该会满嘴留香，可是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油腻的东西。
她爸妈不让。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爸妈对她的管束就一直很严格，行为举止衣食住行都要符合他们对一个好孩子的要求，她内心也有叛逆，但她的叛逆在成长过程中只爆发过一次。
就是她从父母家里搬出去和另一个人同居的那次。
她俩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奚兰觉得黎珂会把饼还回来的时候，她看见黎珂将饼送到嘴边，在最油的地方咬了一口。
河面的雾渐渐散去，初阳蜕变到高空，风里吹来兰花的气息。
奚兰转过身，继续低头啃自己的饼。
她和黎珂太久没在一起。
时隔两年，她真的需要重新认识眼前的黎珂了。
·
吃完饼，黎珂说还要去另一个花市逛，奚兰自然说要跟着去。
兰城以前不叫兰城，据说是一位高僧途经此地，将从海外带来的兰花种子赠予当地百姓，从此这城以兰花闻名，后来又培育出不少稀有品种，于是当地知府上奏朝廷，为其更名为「兰城」。
“这个故事应该有当时的局限性。”黎珂边仔细观察集市上的花，边对身边一直追问个不停的奚兰解释，“这已经是我来的第二个花卉集市了，但是目前我并没有见到任何西洋兰。”
兰城自更名后，便成为全国最大的兰花种植和集散地，从进来集市到现在，奚兰已经见到数不清的兰花，各种颜色都有，各种形状的也都有。
但是奚兰对花没有研究，只能分辨出好不好看，名字是一个都叫不出来。
“什么是西洋兰？”她问。
黎珂正蹲在一家铺子前，拿着一株紫色兰花的叶片端详，“从海外来的，就称为洋兰。”
奚兰：“那这些就是本土兰咯？”
黎珂起身，朝下一家花档走去，“用现代的称呼，叫国兰。”
奚兰故作天真：“什么是现代？”
黎珂：“我是现代。”
“那我是？”
“你是麻袋。”
“什……什么……”奚兰还没反应过来，黎珂从架子上取下来一盆花，塞给奚兰，“装好，麻袋小姐。”
奚兰像突然被塞给一个小孩，抱着花不知所措，怎么摆弄姿势都不合适，“能不能咱们走的时候再拿，这样我得抱一路。你都管我叫小姐了，为什么还总让我干这种事？”
黎珂正在看花，转身时看见奚兰抱着兰花滑稽的样子，可能兰花烫手，她换了好几种抱的方式，要么会被兰花叶子搔到脸，要么就是别着手拿不稳。
她看着奚兰，不知想到什么，没忍住嘴角先轻轻扬了。
奚兰满脑袋：“？”
就听黎珂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说：“训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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