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铃笑意盈盈,语气不急不徐,像极了和老朋友聊天的语气。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上掉馅饼独独砸到了他们课题组,大家都挺开心的,哪怕常遇史一早就来宣传,多亏了他舅,多亏了他家的关系,众人也忍了。
新设备能省不少时间,研究经费也不会被卡了,大家的待遇多上能好一点……
看他得意忘形,眼高于顶的做派,大家还以为真是他拉的关系。
毕竟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被大老板给看中了。
结果现在!
好像不是!
是常遇史屎盆子硬给自己镶金边?这操作属实让人迷惑?
众人:我们不懂。
常遇史:我也不懂。
他舅不是说出钱的大老板是单纯的发善心吗,外地来的,和课题组里的人没啥关系,他这才敢装模作样的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难不成是和新来的姓解的有关系?
他舅真是老了糊涂了,不中用了,怎么不把话说清楚一点,真是害死自己了。
常遇史脸色变了又变,讪笑两声,挤出一个油腻但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
“就是这位老板捐的设备吧,您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气魄,真是年轻有为啊,刚才我们只是在开玩笑呢,您别介意,这点小事,何须在意呢,揪着不放就显得没有风度了。”
“开个玩笑?”
听常遇史这么说,解语脸上没什么表情,林铃则是直接笑出了声。
“那能劳烦这位老师告诉我哪里好笑吗?”
说完,林铃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她偏过头,一脸认真的盯着常遇史的眼睛,乍一看,就好像是一个在向老师认真讨教的学生。
空气里似乎被灌进了水泥,众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刚才副院长和众人介绍她的时候,大家见她这么年轻,脸上笑盈盈的,还以为是哪家集团的千金出来体验生活了。
然而现在,林铃只是单单站在那里,脊背瘦削却挺拔,无形中倾泻出的气势很是唬人。
常遇史本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副院长不想场面闹的太难看,再次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但是林铃一碰到有关解语的事情,就异常的轴,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是自以为是的男人诬蔑。
副院长疯狂给解语递眼色,想让她出来劝一劝,解语点了下头,却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林铃的手腕。
一个是知性温婉的高校老师,一个是年少有为的公司掌权人。
一个成熟温柔,一个年轻热烈。
不只是碰巧还是有意,两人穿的衣服都是同色系的,站在一起十分搭配,像极了谈恋爱的小情侣。
林铃偏过头,眸色深深的看了一眼解语。
不需要解语说任何话,只一个对视,林铃便能猜出她的心意,解语是个不在乎别人怎么评判她的人,更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和别人红脸,比起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她觉得无关重要的事情上,她更在乎实验数据。
可是解语觉得没关系,林铃却忍不了她被如此对待。
解语没说话,只是牵住了林铃的手腕,在外人看来这是提醒。
可在林铃眼里,这同样也是纵容,解老师清楚她会为了这些话生气,所以她什么都不说。
她的态度,好似在表明,不管不要干什么,我就站在你身旁,默许你让一切发生。
接收到这份信息林铃,眼尾不自觉上扬,透露出些许愉悦的气息,但对常遇史和肖敏依旧没什么好脸,她们有错在先,嘴上不必留情。
“原来捕风捉影,空口白牙,肆意造一位优秀研究人员的黄谣,只是开个玩笑?林副院长,原来这就是清大老师的师德,真是开眼了。”
人群中有人默默补齐了上半句。
小刀拉□□,真是开眼了。
实验室里绝大多数人,早就对常遇史和肖敏有意见了,现在还要被他连累作风,没忍住出来接话。
“林总,我们可都是老实人,您可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这就是撇清关系的意思了,林副院长本来还想给常副校长一个面子,但看现在这情况,哪能不识趣。
“常老师,还不赶紧道歉,药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吃啊,解老师可是生物研究领域,别的学校请都请不到的大牛。”
常遇史从没有这么被落过面子,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林铃的眼神着实有些骇人。
他是不甘愿的道歉,“不好意思,解老师,是我越界了。”
常遇史道歉时候的语气又重又急,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毫无诚意。
林铃却只是笑了笑,像是早有预料般淡淡开口。
“常老师,我替解老师接了你的道歉,说实话,我是能理解你的,毕竟正常人都不会期待一个无能的,阳痿的,脆弱的,迷你的,三厘米的,金针菇的男人,能说出什么正常的话来。”
林铃说的丝滑又顺畅,声音不大,却保证了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楚。
众人:!!!
生意人骂起人来,都是这么!!!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的吗???
虽然有些粗俗,但听起来就是很爽啊!
看着常遇史仿若吃了屎的表情,哪一个爽字了得。
用魔法打败魔法,林总,牛皮的,中肯的,正确的!
别说其他人了,解语呼吸明显停了一瞬,林铃在她面前装的太好了,大学四年,不管是打架还是进修一种优美的华国语言,林铃都瞒的很好,从没有让解语发现过什么不对。
四年时间,她在解语面前装乖巧装的自己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但是现在,林铃不想装了,因为她发现哪怕自己装的再好,解语也不会因为她乖巧而接受她。
反倒是该耍无赖的时候耍无赖,该耍横的时候耍横,这样解语反倒不会把自己远远推走。
心中早就有了成算,可事到临头,林铃还是有些心虚的,怕解语嫌弃自己粗鄙,所以目光一直看别的地方,就是不落到解语身上。
最后还是解语出来收的尾,说是林铃年轻气盛,让大家不要在意。
轻飘飘的客套话,对林铃明显的维护之意。
林副院长跟着打哈哈,顺便还给解语放了几天假。
解语和林铃牵着的手一直没松,直到两个人并肩出了校门都没松。
商铺街道,人来人往,两个人都沉默的往前走。
林铃手心出了汗,她止不住的往解语身上偷瞄,内心那一点微茫的希望被解语的举动弄的心猿意马起来。
阳光打在解语脸颊一侧,淡淡的金色,看起来温暖至极,好似熨帖到了人的心里。
解老师和她牵手了,是不是?
喉咙往下滚动,林铃几次想要张嘴说话,都没说出口。
直到解语突然出声问,“林铃,你以前经常打架吗?也经常说一些带有一定攻击性的话?”
带一定攻击性的话,简称脏话。
林铃心里蓦一咯噔,不知道解语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想要否认,最终嗫嚅半晌,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从小学到高中,到大学对解语的一见钟情,她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解老师,我其实不是一个好学生,我说过,我读书的时候被人欺负多了,就学着打架了,后来但凡我看不过眼的事情,我都会打架,不过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别人打我,我才会去打她,打的谁也不敢来惹我,在很多老师眼里,我就是一个刺头……”
林铃的心情十分微妙,如果是对出解语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起过往那些行侠仗义的经历,她一定会激情澎湃,充满骄傲。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幻想过长大以后的生活,类似于香港电影里拍的那样。
黄土垫道,清水泼街,豪车列队,兄弟迎接。
……
唯独面对解语时,她会觉得心虚。
好像老师都是偏爱好学生的,林铃的声音很低,在实验室里耍威风的气势荡然无存。
“直到我进熙大,我以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是我见到了你,裴沫告诉我,我们之间差的很远,我得非常努力才能配的上你,所以我在大学……”
一见钟情。
在解语现在的年纪,听到这样的词,本该是毫无波动的,可林铃说的真诚,坦荡,她把自己的喜欢光明正大的,毫无保留的讲给解语听。
笨拙,天真,小心翼翼,却又实在珍贵。
解语红唇抿紧,望向林铃,眼神变的极为复杂。
林铃已经毕业了,她们不用再拘泥于师生关系,解语想,她或许早就明白自己心中最真实的心意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横亘在她与林铃之间的,不止是师生关系,还有无法弥补的年龄差距。
近四十岁的年纪,对于感情上的事,应当事成熟理智的,可她多年来如死海般沉寂的心却被林铃一次又一次扰动。
林铃毫不避讳的剖析着自己的内心,一字一句的诉说着她对解语的痴迷爱意。
一说到对解语的心意,林铃就止不住,话题彻底偏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解语没有制止她,一直到林铃说的口干舌燥,才适时的递过去一瓶水。
喉咙悬在嗓子眼,林铃说完以后,忽然觉得很丢脸,同时又很紧张,讷讷地看着旁边,不停的喝水,忐忑的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谁知解语只是若无其事的问,“你现在还会像以前一样,经常打架吗?比如说生意上有了些什么纠纷?”
林铃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说不出的失落。
她接话解释,“不会,解老师,打架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是法治社会,除非必要,我不会……。”
林铃说话时的语气,比自己想象的远要着镇定,被解语牵住的手指尖蜷了蜷,心脏直往下沉。
然而就在林铃闷闷不乐时,解语忽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停下步子,十分郑重的同她道。
“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尽量少打架,不要让自己受伤。”
“还有下次,在师长的面前,不要说一些过于粗鲁的话,你现在是榕城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背上不好听的名声。”
林铃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她呆呆的看着解语,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解老师其实不是在嫌弃她,而是在担心她吗?
不想让她受伤,不想让她背上不好听的名声。
林铃很想说一句,她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比起解语,那些微不足道。
嗓子干的冒烟,林铃快被自己心中的猜测折磨疯了,长长的睫毛不安的抖动着,最终林铃还是决定打直球。
她倾身靠近解语,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的与解语对视。
“解老师,你刚才的话,意思是答应我了吗?”
解语表情怔怔,鬼神神差的抬手,掌心贴着住林铃脸侧线条,肌肤相触,温度交融。
京市冬季漫长,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树梢上的雪忽而簌簌坠落下来,散落纷飞。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静止了,朦胧的雪雾笼罩在两人身上,她们离的是如此的近,暧昧的气息在冷空气里交织,而后沁入彼此肺腑,连呼吸,都让人心神荡漾。
林铃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解语也是。
一种飘飘然的幸福感充盈满她全身,解语红唇微启。
“林铃……”
瞬间,林铃紧张的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头皮都好似要炸开,她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答案了。
可是,偏偏有人和林铃作对一般,几个小年轻骑着共享小电驴经过,几声口哨,让解语猛的回神。
“林铃,快到家了,我们回去吧。”
林铃:……
就差一点,林铃几欲暴走,但在解语面前,她实在是冷不下脸。
朝着几个小年轻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又一眼,满是不甘心的回了家。
回家之后,解语完全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林铃又心急又委屈!
晚上吃饭的时候,罕见的没有像以前那么主动,之前只要是解语做的菜,她必定全部干光,今晚却埋着头,失魂落魄的端着白米饭,一口菜都不吃。
解语心里无奈又好笑,主动给林铃夹菜,她说的很含蓄。
“是不是以后都能吃到我做的菜了,所以现在就不珍惜了。”
林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心口像是有把火烧着,这回直截了当的问。
“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五十年以后,解老师也会做给我吃吗?”
林铃不敢贪心要多了,能和解语拥有一个五十年,已经是林铃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了。
被林铃直白火热的眼神盯着,解语微微有些不自在,热意从脖颈开始往上攀,脸颊晕上薄红。
林铃是她的学生,和她相差十七岁,她们之间能说出无数的理由不能在一起。
可是……
爱本身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爱就是爱了,骗不了自己。
解语闭上眼睛,心中挣扎,大概过了半分钟。
解语温和的声音落尽林铃耳畔,有如天籁,“林铃,我们可以努力试一试。”
哪怕你曾经是我的学生,哪怕你和我相差了十七岁,哪怕是同性,哪怕注定会被无数人诟病反对。
林铃直接愣在当场,狂喜的情绪将她彻底淹没,在某个瞬间,她好似对一切都失去了感知,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解语刚才说的那句话。
湿意满上眼眶,明明是高兴的事情,林铃却止不住眼泪。
她尝试憋住,可是毫无办法,最初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到后来,直接泣不成声。
解语颇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去安慰林铃,却被林铃一把拉进怀里。
歇斯底里的吻来的猝不及防。
林铃将她半压在餐桌上,眉眼深深。
“解老师,我爱你,离开你会死的那种爱,求求你,求求你一直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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