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
束起高马尾的女鬼一席黑袍,冷眼斜他,勾起的唇角讽刺意味十足:“你太没用了。”
“像你这样的废物,如何配与我缔结鬼契。”
女鬼厌倦地叹气,懒散地一挥右手,他腕间红镯便不受控地亮起,震颤着嗡鸣,而后,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红镯于呼吸间片片碎裂开来,还未砸到地上便化作缕缕黑烟。
季尘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几步上前想要抓住南烛问个清楚,但还未靠近,就被她抬掌掀飞。
女鬼轻蔑地扫他一眼,不欲多说,转身步入黑暗。
留下少年一人在这不足几尺的明亮空间。
被抛弃的恐惧顷刻笼罩住他,季尘勉力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去追那女鬼。
刚有动作,周边就被人重重围住。
不,是鬼。
他那在灭族当夜死去的父亲,用无机质的银灰色眼眸冷漠望向他,嗓音冰凉:“祭阵都做不好,没用。”
大长老突然从身侧冒出来,顶着一张被蛆虫咬的千疮百孔的脸逼近他,尖声叫着:“两年过去了,你为何毫无成长!”
季尘后退一步,想要远离,二长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现在不过筑基七层,何时才能报仇雪恨!”
季尘回头,只见他胸前穿过一把长剑,正眼球凸出狠瞪着自己。
耳边还有很多他无法分辨的声音,是死去的族人的怨灵,化作厉鬼的凄嚎,响彻在他耳边,全都在说:你真没用!!!!
你真没用!!!
你真没用!!
你真没用!
“!”
少年猛然睁开眼睛,天光已然大亮。
方才不过是一场梦。
他心悸地望向身旁,没有那女鬼的身影。季尘鼻息微乱,心脏跳动飞快,他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女鬼神龙不见首尾,正常,是他夜间多梦,胡思乱想。
心情逐渐平复,季尘习惯性运转周身灵力,发现身体比昨日刚决斗完舒服很多。
时间不早,简单收拾后,他就赶往比武场。
场上,对手已然等候多时。
围观弟子见季尘匆匆来迟,唏嘘不已。
“不会是越级对战元婴初期,怕了吧。”
“再怎么天才,筑基对上元婴,也不可能赢,怕输不丢人。”
季尘站上比武台,对面夏浮清冲他拱手:“季师弟,承让。”笑眯眯的,像只狐狸。
点头表示尊重后,少年抬起剑。
只要再赢这一场,他就是三等奖。身体虽然舒服不少,但毕竟昨日才受内伤,他没有自信能撑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夏浮清微愣一下,而后了然笑笑,少年人的傲气,他不懂,但尊重。
夏浮清配合地抬起手中浮光剑,待比武开始的信号发出,便率先发起进攻。
他亲眼目睹昨日季尘和另一位同门的比武,清楚地知道对面的小家伙,传说中的天才,面对强者惯于躲避,像一只灵活的小老鼠。
他不像昨天那人一般自负,更会对面前人加诸比之百倍的耐心,用自己碾压对方的体力和修为一步步地耗死他。
季尘赢得比赛的自信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一点点磨灭。
对手早就看出了他想要尽可能节省体力,最后瞬间爆发的意图,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得逞。攻击的招式并不冒进,而是攻防兼备,滴水不漏,但招招蕴含致命的杀意,迫使他拿出全部力气去抵抗那可能刺中自己的每一剑。
他无法诱导他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进攻,更无法在对方密不透风的攻击中分出余心去思考。
他会输。
会拿不到三等奖。
季尘,你真没用。
恍惚中,梦境里南烛降至冰点的不屑语气又在脑海闪现。
那因她离去而翻飞的黑色衣摆,毫无留恋且无情地嘲笑着他。
他如此弱小,如果没有鬼契,他连她一片衣角都不可能碰到。
他怎么配。
他的心坠入谷底,手心也开始冒出冷汗,可在这阴郁的情绪影响下,脑中却莫名燃起一丝亢奋。
那种兴奋逐渐浸透他四肢百骸,腐蚀他的思想,使他脑中空荡荡无法思考,只剩偏执的本能。
好像自己身体里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急切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挣脱身体的束缚,大显身手。
他右手仍然执剑,左手却无知觉地翻转,一股成团的不断翻滚的黑气在他掌中慢慢凝聚。
因为要隐藏手腕红镯的原因,他的袖子改的略长。
因此,没有人看到他那藏于袖中凝聚阴冷邪气的手。
夏浮清又一击狠狠袭来,季尘这次来不及躲闪,被刺中左腿。他忽然泄力单膝跪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莫名的失控感。
掌中黑气在瞬间冲向对面要给他最后一击的夏浮清,像灵活的触手和藤蔓,围绕着他,缠着他,迫使他后退。
夏浮清显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只见他脸上表情呆滞一瞬,而后不受控地后退一步,这已经足够对面的季尘站起来。
台下人看不到的角度,少年用一种偏执到猩红的眼神望着他,好似疯魔,兴奋到面部发红,握剑的右手都在发抖。
夏浮清心里莫名其妙,他只想马上打败季尘,结束这诡异的场面,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用莫名的阻力控制着他,使他不像从前那样自由。
结合对面季尘分明不正常的表情,他猜到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夏浮清清清嗓子,想要终止比赛,但他刚要开口,嘴却被捂住了。
那是一个人的手掌,冷的像冰,比刚死了一个月躺在冰棺内的尸体还要冰,还要硬。
他瞬间毛骨悚然,他往身后看,空无一人。
所以捂他嘴的不是人,是鬼。
台下观众正看两人打的起劲儿,但只差一招就能赢的夏浮清却突然不正常起来。
他先是呆住不动,然后后退,最后竟然露出一脸见到鬼的表情,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台上响起人肉直直砸在地上的扑通声,溅起一地尘埃。
什么鬼?
难道他是被对面的季尘给吓晕过去不成?
传说中的天才竟有这么可怕?
台下弟子们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浮清既已晕了过去,这场比赛自然是季尘获胜。
但由于季尘体力耗尽,腿又受伤,无法再进行比赛,所以他也就只能得到三等奖,无法再继续走下去。
即便这样,十四岁,筑基七层,首次参加宗门大比,获得三等奖,数个标签贴在身上,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而南烛此刻,正以鬼身隐匿在台下人群中。
别人看不见,可她身为鬼,自然是能看到,夏浮清是被那身后缠住的小鬼吓晕过去的。而召出这小鬼的,正是季尘。
体内躁动的沧冥族血脉,兴奋到猩红的双眼,不管不顾地驱使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无辜的孤魂,哪怕以别人生命力的流逝为代价,也要不择手段地取得胜利。
简直是,恶心至极。
她皱着眉,眸光暗沉,不耐的表情显示出此刻她极度糟糕的心情。
这小鬼,简直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
季尘跛着腿,拿着装有高等灵石的芥子袋,回到青竹峰。
花小满见到他,满眼激动:“师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才筑基七层,竟然能打败夏浮清!”
少年此刻颇为狼狈,满身血污,束着发带的高马尾都有些松散,倦怠地看她一眼,弯腰拱手:“运气罢了,今日若非夏师兄身体不适,我断不可能赢。”
花小满听他谦虚,正要辩驳,便被打断:“花师姐,我先回弟子舍上药了。”
又往下瞥到他腿上的伤,血淋淋,也就不再执着:“快去吧,可要好好上药。”
季尘不发一言往弟子舍走,推开竹门,将芥子袋小心放在桌上醒目位置,怕南烛看不到,甚至专门拿毛笔和纸写了张字:你要的灵石,垫在那袋子上面,而后才从柜中拿出药往伤口上敷。
女鬼一如往常回来很晚。
今日她的脸比之过去更加苍白。
季尘见状,赶忙拿起葫芦,划开手腕滴血后递给她。
南烛没接。
她斜倪少年一眼,推开葫芦,冷声道:“滚开。”而后利落地从柜子里拿出包袱,收拾出几身衣服就要出门,走前还不忘顺手将桌子上的灵石拿走。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准确来说,他是愣住了。
除去他们最开始绑在一起的那半年,南烛已经很久没有骂过他了。
女鬼骂人,从来不带亲昵,对她来说,能让她说滚,就是厌恶,是恶心,是脏东西。
比讨厌更甚。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明他赢了灵石,赢了大比,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弟子舍的门大开着,女鬼早就走了。
可季尘却还在原地站立,看着竹门良久后,才动身关门。
舍门并非密不透风,从缝中透过丝丝缕缕月光,洒在他脸上。
藏在阴影中的另半张脸不可见,显出今后冷硬的雏形,可被照见的那半张,眼角却红了。
少年人心事敏感,嘴上也闷,可到底还是年龄太小,即便面上强行压制悲伤,那难过还是不经意从眼角泻出来。
女鬼真的很坏,很讨厌,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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