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雪下了好几天,世子夫人沈执荑的一天,就是从冒雪去婆婆处晨昏定省开始的。
只是这几日婆婆染了风寒便也免了。
沈执荑便推开窗。
庭院中的寒酥飞舞,她瞧得出神,那双生得最好的眼睛愈发没有灵动劲儿。
只有一点从云缝中透过的光落在她眼里时,才瞧得出她还几分生气。
这是她嫁到县公府的第五个年头,只是生活并没有像她少女怀春时所期盼的那般好。
院外传来喧闹声,她循声望去却也没有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外头怎么呢?”
近身伺候的夏橘小跑去,把另一短衫女子扶进来,那人也是她房中伺候的婢女,名唤春婵。
春婵年纪小,显然对许多事并不明白,眼泪汪汪给她告状:“夫人,我今日去领年末给各院的份例,那管事的偏说世子单给您备了,不算在府上的开销里。我开口辩驳几句,他们竟赶我。”
“难为你了,”沈执荑安抚春婵,转头对夏橘道:“你等会儿亲自去,管事的不至于不给你脸面。”
“可、可……”春婵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被夏橘按下。
她们这位世子夫人,虽说是所谓的世子夫人,是这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但那也是外人眼中的。
至于府中的下人对这位的处境,那都跟个明镜似的。小官家的女儿,不知使了些什么下作手段,竟惹得世子殿下非她不可。
不过这新鲜劲儿过了,世子殿下便也甚少来瞧她。
她母家卑微自己又不掌中馈,这府里得宠点的姨娘都比她得脸。
“你们先进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沈执荑挥退侍女。
巳时一刻,府里的妾室来给她这个名不副实的世子夫人请安。
沈执荑其实并不习惯这种请安,但夫君李存特地“关照”小妾们要守礼,该有的礼数那是一个不少。
只是这请安时,说的是什么话,那就是看小妾们的性子了。
“夫人,我那里有点好炭,夫人要是不嫌弃我就给您送来。”说话的是李存前两年最喜欢的小妾,只是李存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失宠以后,这小妾就全靠沈执荑的关照过活。
说来这府上的小妾只分为两种,刚进李府被李存捧在心尖尖上的和全靠世子夫人关照的。
有这一个小妾的开口,剩下几个小妾也都开了口:“夫人,我给您新裁了几件衣裳,都是您爱的颜色,我等会儿让人给您送来。”
“妾阿爷送了些蜜饯,妾也吃不完,给夫人捎了一些来,您可不许嫌弃。”
……
沈执荑见下方的几个女子,她们都是李存这些年陆续纳的妾室,有小官家的庶女,有卖身葬父的可怜人……大家都过得不容易。
李存原是想着靠这些女人来折磨她,却没想到最后她们却互相扶持。
他这次扣她年末的份例,无非就是想她去求他,只是如今有这些姑娘的帮扶想必是不用了。
说完送东西,大家便谈到李存近日新纳的那个妾室。
听说是老夫人的表亲,是个和琅玡王氏沾亲带故的,她们都有些担心沈执荑的处境。
反而是沈执荑只是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众人都在看她不解道:“有事?”
几个人纷纷摇头。
沈执荑当然知道那个新来的王颖慧,只是李存纳不纳妾,纳多少个妾她都不在意。
小妾们请安完便都走了,只剩下和她关系最好的叶娇妍抱着女儿来她这玩了会儿。
沈执荑听着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她“主母”,那双永远噙着三分冷意的脸上,终于只剩下欢喜的神色。
沈执荑:“安安真乖。”
叶娇妍想劝沈执荑多讨世子欢心,毕竟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可她刚想开口,却听见沈执荑先一步开口问:“阿妍,今天是二月初十吗?”
叶娇妍怔愣,随即笑道:“夫人说什么呢,这元日都还没到,这还得有两月才到你说的日子吧。”
沈执荑玩着怀里小姑娘的手,语气有些黯然:“还不到日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叶娇妍看着夫人麻木的神色,总觉得像一朵长久不见光的花,快要衰败,将要凋零。
然而,就算如此,从夫人眉目间的精致风流,也可以窥见这朵花从前盛开时的夺目姿态,更让人不由更好奇这朵花究竟是如何一点点倾颓的。
熬过漫长的白日,酉时,世子院里的人来通传说是世子将来用饭。
沈执荑院里的人便前前后后忙了起来。
只有沈执荑端坐在内房,冷眼瞧着下人前前后后忙碌。不多时,饭菜呈了上来,沈执荑坐在桌前静待她那夫君的到来。
她垂眸,见冒着热气的羹汤一点点冷下去,再抬眼,又见窗外已经入了夜。
果然,李存这些年岁数长了,折腾她的手段倒没有心意。
刚嫁进县公府时,李存便喜欢让人通传他会留宿或是来用膳,最后人都是不来的。
因此让她惹了许多笑话,下人们当面不敢议论,私底下却没有不笑话她这个人的。
沈执荑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约莫腿都有些酸了,才见李存身边的人匆匆赶来。
小厮话里全是歉意:“夫人,世子他今儿有事就不来用膳了,您莫要动气。”
那小厮颤抖着肩膀,世子夫人是主子,要是真不高兴赏他一顿板子,可如何是好?
不过沈执荑显然没有心思计较这个,随手打发这小厮便也不再多话。
夏橘吩咐人将饭菜热完又端了上来,沈执荑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饭菜。
她和李存成婚的这些年,就像这一桌子菜。
看似道道都是山珍海味,实际上早已凉透,便是再热上一次,也只会连表面的精致都没有。
直至难以下咽。
还不到亥时,沈执荑便已安寝。她瞧着床帘上金丝绣的花团锦簇,又听到耳边簌簌落下的雪花声。
心头说不出是空落落的心绪多,还是不明所以的怅然更多。她想,二月怎么还不来,这个冬日又怎会这般寒。
再不开春,都要冻死人了。
她们院里用的碳不好,用着总有些闷气,或许正是这原因,沈执荑这个晚上做了梦。
与白日里的沉闷不同,梦里不是县公府,而是许多年前的一个白日。
她撑着破旧的伞,从沈家族学里匆匆赶回,却在脚下踉跄将要摔倒时被人扶住。
她仰头看到的是清隽的少年人,那人很快松手,与她隔开三尺远。
他笑:“雪天路滑,沈娘子注意脚下。”
她故意偷偷伸手捏那人藏在衣袖下的手,看到对方泛红的耳朵,调笑道:“这么冷的天,陈表哥耳朵怎的红了?”
那人无奈却又温柔地笑了一声,还从自己的书箧中扒拉出几本用纸包好的东西。
陈习彧嘱咐道:“你说不想学簪花小楷,这是别的帖子,你瞧瞧,看你可满意。”
沈执荑握紧手里的帖子,全然没想到对方会把自己的随口一说放在心上,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她亲娘都没有对她这般好过。
“陈习彧,多谢。”
……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窗外还未天明。
这些年陈习彧从不肯入她的梦,或许是知道她最是害怕鬼神之说,又或许是恨她嫁与他人。
“你倒是睡得香,梦里都在笑。”一道清冽的男声入耳,沈执荑这才抬眼看清站在她床前的李存。
李存没有点灯,他的半张脸被黑暗吞没,沈执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大概是不高兴的。
不过成婚这许多年,他也没有高兴过几时。
“睡的沉,不知世子前来,还望您多见谅。”沈执荑自认自己这句话说的没有错漏,可李存却猛地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踩了他的痛处。
李存虽是儒生,但毕竟是个男人,他真动起手来,沈执荑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自然挣扎不了。
他红着眼,语气里满是愤恨:“你怎么能活得好,我都活得这般痛苦,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可以过得好!”
沈执荑不是第一次面对李存突如其来的怒火。起初还会委屈难过,日子久了,她就想得开了,也不再放在心上。
李存哪里过的不好?沈执荑觉得,就李存这样儿女双全,妾室们各个貌美如花的日子,怎么都不能算的上过得不好吧。
沈执荑没有反抗,因为她确信李存不会杀她,毕竟杀妻这种罪,李家这种门楣万万不能沾染。
果然,李存理智渐渐回归,便也松了手。
“咳咳……”沈执荑立时用力喘了几口气,被李存掐住喉咙太久,她此时脸都不由得涨红起来。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怕死。”李存看着沈执荑这样求生的动作,忍不住开口嘲讽。
可当他的目光移到沈执荑那张此时生动起来的面孔时,心中的怒火却莫名被压了下去。
沈执荑生得很美,所以当年纵然她出身卑微,却也惹得整个南州城的少年郎侧目。
刚成亲时的沈执荑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她那时虽也清冷,但却独有几分韵味。
那一两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故意折磨她、报复她,还是心底也有几分喜欢的。
而现在的沈执荑,行将就木,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李存看到又鲜活起来的沈执荑,语气都柔了几分:“你可还好。”
沈执荑没答,只是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她没想到李存居然会伸手解自己衣带,两人这都快一两年没有同房了,沈执荑怎么也想不到他怎么突然会有这种心思。
可她不想,至少在梦到那个少年的今夜不想。
沈执荑拍掉李存急切的手:“世子,我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侍候您。”
静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就在沈执荑等待对方发怒的时候,却听到李存咬牙切齿道:“既是如此,那本世子可就走了。”
李存不信沈执荑会真赶他走,无非就是气他刚才的行为罢了。
沈执荑:“更深雪重,世子路上小心。”
她说完这话,李存大怒:“沈执荑,你别后悔。”随即,推门大步流星而去。
在外房守夜的夏橘被惊动,忙进来询问:“夫人,你这怎么没留住世子啊?”
沈执荑没注意夏橘的话,只是很小声地喃喃:“我从不后悔。”
夏橘没听清忙追问:“夫人,您说什么?”
沈执荑这才注意到夏橘,夏橘、春婵都是老夫人的人,都不知道她与李存过去的恩怨。
说到底,她在这偌大的县公府如今已是孤身一人。
她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问:“什么时辰?”
夏橘不明所以:“已经子时了。”
沈执荑不再多话躺回床上。
世子夫人又熬过去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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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傅葭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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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人人都知二皇子傅葭临身份尴尬,性情阴郁,世人唯恐避之不及。
傅葭临也早习惯阴暗无光,在肮脏的血污里沉沦。
直到陆怀卿救了他。
她似春阳消融残冰,让他得见天光。
于是他擦净血污,收敛恶意,努力学着陆怀卿喜欢的温柔清朗。
直到傅葭临梦见前世种种,他一厢情愿的幻梦终于清醒。
暗室里,他把噙着眼泪的少女逼至角落,她手中的尖锐刀刃刺进了他的手掌,暗红色血液蜿蜒。
他却毫不在意,幽冷眸光中跳动着压抑的疯狂:
“在看谁,是我,还是他?”
小指南:
1.救赎文叠微追妻火葬场
2.男主没有白月光,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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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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