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风的手指兀地松开。
“你说什么……”
怎么会死?
不可能……
他茫然地睁大了双眼,干涩地喉头滚动:“是谁干的……”
“你怎么还有脸问我?”慕溶月指着他的鼻子哽咽道,“就是你克死了我的孩子!”
“若不是你,我的孩子何至于还未出世便染上了残疾……若不是你,她本该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谢羡风虎躯一震,头脑一片空白。
见他脸色如土,慕溶月却是嗤地冷笑一声。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固执己见跪在皇殿之前的时候,可曾有一瞬想过你的孩子?想过她又是何其的无辜,得不到他生父分毫的怜悯!”
“谢羡风,你根本不配为人父!”
说到后面,慕溶月激动地举起手中的团扇往他身上砸去!
“纵使她没死,今后也不可能认你做爹,我一辈子都不会允许她见你——”
那团扇落在了谢羡风的脚边,倏然碎成了两段。
谢羡风快要忘记了呼吸。
他的孩子没有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只是他一直都未察觉。
两年前的暴雨,他失去了莫恩师,也将她和孩子丢下了。
那时,她还怀着身孕,骤然失力地昏倒在了倾盆大雨里。他听闻了身后传来丫鬟的惊呼声,大喊着夫人不好了——颤抖着手,闻声而起。却因为久跪僵硬,还险些一并栽倒在雨洼之中。
最后,他将她抱起送上了车轿,一路驾马,去寻太医。
明知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厢房之内躺着,可他眼前浮现起她那惨白的脸……心头霎时犹如被冷水浇灭的湿柴堆。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于是,索性选择了逃避,而只是让小厮去打探情况。
小厮说,母子平安。
他便以为,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
倘若,当时他能再多追问一句……若能拿出真心坦诚以对,再对她多几分关心——
结局,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
谢羡风的心阵阵刺痛起来,他颤抖着抬起眸,双瞳赤红。
忽然,他双臂一用力,将慕溶月整个抱在了怀里。
慕溶月的喜服也被顺势扯烂,露出了她的彩头鞋履。
她受了惊吓,双腿悬空地蹬着,“谢羡风,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谢羡风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亲生骨肉。
他不能再失去她。
谢羡风将慕溶月抱出了马轿,任凭她如何挣扎,都将她一口气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他几乎失了控,一心想把她关在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必要的时候,再施以强制的手段,留住她。
这样……
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他们是不是也就可以不再分开了?
这股疯狂的念头犹如病毒滋生,在脑海之中愈演愈烈——却戛然中止于眼前的一抹血色。
鲜血顺着谢羡风的脖颈流淌下来,他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只有麻痹一般的窒息。
下一刻,他看见慕溶月毅然地拔下了发簪,正用尖刃处对准他的脖间,已然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谢羡风,若你执意要毁了我,那我就同你鱼死网破!”
殷红的血染湿了他的衣襟。
谢羡风终于松开了手。
“我只是想你回到我身边,”他麻木地垂下了手,语气酸涩,竟是显出了几分失措,“……我只是,想回到从前的日子。”
慕溶月扔掉了那枚沾血的发簪,漠然地望着他。
“已经回不去了。”
“从前,你总是爱我胜过爱你自己……”谢羡风仍在喃喃自语,“难道……如今,你对我,真的连一丝一毫的情分也不在了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慕溶月忽地笑了一下。
“在几日前,景渊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谢羡风呼吸一促。
“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他问我,我与你也曾有过结发夫妻之情,最后却不得善终,可曾想过后悔。”
闻此言,谢羡风喉头滚动,手心已布满一层薄汗。
“我当时只说,”慕溶月盯着他的脸沉静道,“我庆幸自己选对了阵营。”
一句话,让谢羡风的眸子逐渐暗淡了下来。
“阿月……”他握拢了双拳,又无力地松开,却仿佛依旧不甘心一般,自说自话着,“我会终身不娶,等你回来的……”
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着——宛若要将这句誓言烙印在脑海的深处。
“那是你的选择。”
慕溶月终于解开了桎梏,冷漠地跳下了他的马鞍,毫不犹豫,回到了自己的喜轿之上。马夫还不省人事,她便亲自握紧了缰绳,扬尘而去,头也不回。
只留谢羡风形单影只的背影,愣怔在原地。
***
宋景渊在国公府等待了许久,都没见到接亲的喜轿回来。
他终于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刚派出一支侍卫队前去探查,守门的小厮便欣喜地吆喝道:“新娘来了——”
宋景渊顾不上礼仪教仪,丢下秤杆便大步往门口走去。
“夫人,你怎么了?”
见到慕溶月的瞬间,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慕溶月此刻的模样可谓是狼狈不堪。
她头上的凤冠还在,头簪却莫名丢失了一支;披帛之下是被撕扯的喜服,被一层薄布松垮地掩盖着。
接亲的队伍与喜轿走失了,只剩下几个同行马夫还昏厥着。
慕溶月是自己驾马回来的。
其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宋景渊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亲自教授了她骑射之术——至少在危急时刻,能够用以防身。
“景渊……”
望着慕溶月失力地靠在自己肩头,宋景渊咬牙切齿,心口丝丝地疼痛起来。
她的脸色很憔悴,宋景渊简直不能想象这一路上她承受的流言蜚语。
谢羡风这个疯子。
犹如脱缰的野兽鲁莽灭裂、自私自利,竟敢堂而皇之地抢亲——让他宋家的新妇衣冠不整地独自驾马送亲。
不仅让他国公府丢尽了颜面,也伤透了他妻子的心。
简直是荒谬!
“夫人,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景渊内里已然怒不可遏,但还顾及着慕溶月的感受,暂且隐忍不谈,稳稳地扶住了慕溶月的肩头,将她往屋中揽带去。
若不是还记挂着桓王的要事,他真想施加手段,索性直接暗杀了谢羡风的一条贱命。
不——不对。
他们夫妻今日蒙受的屈辱,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算了。
他绝不能轻饶了这竖子。
有朝一日——必定要加倍地折磨回去!
宋景渊将慕溶月带回了房中,为她斟了一盏热茶,哄她喝下。
慕溶月舒了口气,面色这才红润了几分。
可不知怎么,她忽然僵住了动作,眼神好似凝固了一般,连汗毛都缓缓倒立了起来。
宋景渊蹙紧眉头问:“夫人,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慕溶月忽而感到一股强烈的注视感。
是谢羡风。
他没有走。
他还在这里。
还在这里……盯着她。
慕溶月心中掀起阵阵波澜,面上却强装镇定,放下了杯盏。
宋景渊刚起身道,“我带你去换件衣裳。”
慕溶月却倏然按住了他的手,“拜堂吧。”
“什么?”
发生了这档子晦事,宋景渊原以为,慕溶月会需要一段时间来缓缓。
却没想到,她目光璀璨如星芒,凝视着宋景渊道。
“我想成为你的妻子,不想再等了。”
***
喜烛摇曳,红帐之中,慕溶月与宋景渊并肩而坐,共饮合卺酒。
礼毕婚成,宋景渊在慕溶月额上落下蜻蜓点水的旖旎一吻。
那一霎时,黑暗之中,慕溶月猛然感到身后那道注视的视线也随之变得灼热起来。
**之夜,小厮熄灭了冉冉的油灯,唯独剩下床头的一对红烛。
宋景渊褪去了外袍,扭过头,见慕溶月裹着火红色的纱裙,坐在布满桂圆与红枣的床沿上,竟是在无声地发着抖。
宋景渊以为她是在紧张。便放柔了嗓音,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夫人,可是夜里太凉了?”
慕溶月摇了摇头,背后那股炽热的视线还在,且愈发逼近——令人毛骨悚然。
“他还在……”慕溶月低声道,“就在附近……他还没有走。”
宋景渊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焰顿时又噌地直往上涌,他猛然起身,高喝道,“真是个疯子!来人——”
话到一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慕溶月迷惘地问:“怎么了?”
宋景渊忽而改主意了。
他怒极反笑,缓慢地转过了身来。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既然他这么爱暗中窥伺别人的私隐,那么索性就让他看个痛快吧。”
“什么?”
慕溶月一惊,宛若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景渊,这……这样不好。”
宋景渊重新回到了她身边,轻轻抵着她的额首,直到她逐渐冷静下来,不再颤抖。
“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我不想你留下不好的回忆。”
“就让我来覆盖掉那些阴霾……可以么?”
慕溶月本想推辞,可宋景渊的怀抱是那样温暖,让她不知不觉地贪恋起来。
渐渐地,她无声地垂下了手。
一切犹如水到渠成。
“月儿……我可以吻你吗?”
话音未落,宋景渊的吻已然落在了慕溶月的唇角。
先是轻啄的试探,随后便肆意地侵城掠地,连咬带吮。
红裙褪至了脚踝处,他湿热的吻也持续下滑。
摇曳的烛光投下了两道交叠的窗影,黏腻浓稠的水声,与细碎又暧-昧的喘息混杂在一起。
来不及反应,慕溶月被宋景渊牵引着下坠,只剩下了羞耻。
有点害怕。
……却并不排斥。
廊外的奴仆被尽数叫走,清冷的庭院里一片漆黑。而暖帐之中,却弥漫着氤氲的浓香。
屋子里很亮,她被托着腰抱上了只垫着一层绸布的圆桌上,触到桌面的脊背是冰冷的,身前却是火热的。
窗纸上那两道起起伏伏的身影,活色生香。
若此时有人经过,必定会一览无遗。
一想到这一点,慕溶月不禁羞红了脸,心跳得好似到了嗓子尖儿,只能无措地闭上了眼。
却被生生地弄醒,宋景渊强行地让她集中注意力。
“月儿……看看,我是谁?”
“你是……夫君,”慕溶月的嗓音带上了几分的哭腔,“……是宋景渊。”
她不愿承认,但她仍在宋景渊眼瞳的倒影里,看见了那个意乱情迷的自己。
……
国公府的烛光亮了一宿。
宋景渊承认,起初他的确有几分报复心理。
但当两人的身姿被投射在了窗影上时,一切都变了味道。
宋景渊开始卖力地宣誓着主权,一场无声的较量就此展开。
他甚至为了叫那窗外之人能看得更仔细,而反复地变换动作,从桌前,到榻沿……直到一片狼藉,乱了满地。
他要让窗外那个无知的男人看清楚,慕溶月如今是属于谁的女人;能让她发出那般破碎闷哼的人,也只有他宋景渊。
而只要他还在一日,
他谢羡风便永远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睁大了眼当个旁观的第三者。
……
啪。
屋檐上的瓦片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尖锐的噪音,并没有打断屋内的气氛,却骤然间刺痛了谢羡风脆弱的神经——也将他的理智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谢羡风攥紧了手中的短刀,就连掌心被刺破也浑然不觉。
他目眦欲裂,幻想着自己用这把尖刀划开宋景渊的喉管,剔骨抽筋,鲜血四溅。
他太过怒急攻心,以至于呛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染红了唇瓣。
谢羡风瞬间失了力,短刀坠落在地,他也痛苦地闭上双眼,再也看不下去。
他只想逃。
颤抖地支起身子,刚想跳下房檐,却险些拦腰滑倒下去。
那平日不过手到擒来的距离,他如今却踩了个空,最后——沉重地摔碰在了那坚硬的砖石路上。
呆呆地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夜空。
眼瞳不住地涣散。
谢羡风只能迫使自己去幻想。
幻想着窗影上交叠的两人,是他与她。
幻想着与她彻夜缠绵的人,是他。
幻想着她今日红妆出嫁的人,是他。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钻心刺骨之痛里得以片刻的喘息。
唯有如此,他才能短暂地忘却,她已经不再爱他了的事实。
别管了,撒会狗血吧,所有人,拿出智能手机给小宋投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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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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