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了凌霄殿,碧霄站在重重仙宫的长阶前,轻轻叹了口气。
她嘴角的弧度也落了下来,表情淡淡走下长阶,半晌没有说话。
青羽在身后跟着她,知道这回娘娘和帝君的冷战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和好不了了。
松滴露是送来了,但娘娘和帝君的心结不但没有解开,反又添一道新堵。
青羽正迟疑着想说点什么,就见碧霄抬头望向凌霄广殿前方,自嘲一笑:“走吧,回闭月宫。”
碧霄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很可笑。她辗转了一个多月的心结,原来在对方那,根本就不算一件事。
两个人心境的不同步,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所在。
碧霄心里又开始涌上那种无力又失落的疲倦感,就像眼前这条被仙气白雾笼罩的神阶,一直往前走,前端好像就在那里,却怎么也看不见尽头。
青羽却在后头皱着眉沉思,刚才殿里那个女将……
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是从哪儿来,这种奇怪的感觉,莫名其妙让青羽觉得有些不喜。
何况,那女将故意和帝君靠得那样近,故意用那样做作的语气和笑容说话。
一看就是居心不轨。
上万年来,青羽跟在娘娘身边,有这种心思的女仙见得多了,太多不自量力以为可以凭着一点美貌和手段接近帝君,但却都在见到娘娘本尊后自惭形秽,见到帝君对娘娘的情深后有了自知之明。
在青羽看来,今天冒出来这个小女将,也不过和过去那些女仙一样。要不了多久,就会在看到帝君和娘娘的情深意笃之后,自知无望打消念头。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来了又去,也算青羽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 …
碧霄走后,白泽的情绪明显淡下来不少。
一盏茶时间里,看了那盅放在案上的松滴露三回。
只是下方几个年轻小将对白泽帝君脾性还并不了解,从他喜怒不露的冷峻神色中无法感受到什么变化,仍旧接着刚才的布局侃侃而谈。
几人中唯一的年轻女将,心思自是较几个大男人更为敏感,隐约感觉出来帝君此时有些不耐烦了,只是他常年高居上位,气势深攫,面上神情向来讳莫如深,叫人无法窥探。
等到北荒议事谈完,几个小将方才意犹未尽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女将走在最后,在踏出凌霄殿殿门后,大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白泽帝君身型修长挺拔,一袭玄色长袍端坐在巨大的黑色长案前,缓缓端起那盅方才碧霄上神送来的松滴露,取过银匙,往口中送了一勺,冷淡深邃的面庞一点点变得柔和,狭长凤目微垂,遮住了眸中涌过的神色。
女将最后的视线便定在这一幕。
凌霄殿大门自动合上,神殿的结界威压逼得她再不敢在此逗留,低头匆匆随着前面队伍离去。
青羽办事向来利落,差了个心腹宫侍出去打听一圈,回来便知道了今日随帝君一道从北荒回天宫的那行小将,都是些什么来头。
除去几个神族的年轻小辈不提,青羽关心的只是那个小丫头。
一打听,原来竟是落霞峰玄青神君的座下弟子,除此之外,这个小丫头还和玄青神君关系匪浅,居然是玄清的亲侄女。
青羽听完宫侍打听回来的禀报,心头有了数,略一颔首。
原来是玄清调|教出来的人,怪不得那初出茅庐的女娃某些表情与当年的天后娘娘有两分神似,这么一想,也就能说得通了。
青羽转身走进内殿。
内殿中燃着安神宁气的熏香,布置古朴雅致,窗棂下一方琉璃木榻。
碧霄正斜躺在琉璃榻上翻看一卷古籍,密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来,在眼睑下方覆盖两道好看的阴影,青丝如瀑垂落,身形优美,看得极是专注。
青羽进来后,先是笑了笑,才走过去,道:“娘娘,我刚得知,今日随帝君一道回天宫的那几个小将中,有一个是玄清神君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呢。”
“哦?”碧霄略感惊讶,放下手中刻卷,抬起头来看着青羽,“是哪一个?我刚刚倒没怎么注意去瞧那几个小辈。”
青羽一边给她重新斟了杯温热灵茶,一边道:“就是那小姑娘啊。难怪我方才在凌霄殿见到她,就觉得有点面善,原来是玄清神君的徒弟,而且,她还是玄清神君的亲侄女呢,听说是当年玄清神君回落霞峰后不久,就把那小女娃接到身边亲自教养,颇得了几分他的真传。”
说罢青羽瞧了眼碧霄反应,又笑盈盈道:“您虽是玄清神君的小师叔,但当年太昊上神陨灭后,玄清神君的一身剑法几乎都是您手把手传授的,这么说起来,您还是这小姑娘的师叔祖,难怪乎我看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呢,原来本就是一脉相承的小辈。”
“原来是玄清啊。”碧霄坐起来,支着下颌眨了眨眼,浅浅一笑,莞尔回忆起来:“我上次见到玄清,他还是个拿着剑谱来找我求教的少年呢。也不知道现在他那些剑招突破了没有。”
青羽失笑摇摇头:“娘娘,那都是三千年前的事啦!玄清神君现在已是三界首屈一指的剑尊了。”
“哦,是么。”碧霄恍惚地感叹了声:“竟有这么久了……”
她侧过头,怔怔看着窗外,原来一晃竟三千年过去了啊。
三千年时间,已经让玄清从一个青涩少年变成三界剑尊。
她呢,这三千年里,她做了什么,成就了什么,拥有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好像一直在遗忘、丢失着什么呢。
青羽见娘娘又开始出神,斟酌着道:“那小丫头既是玄清神君的本家侄女,也是您的徒孙辈,娘娘若想见见,等会儿我派人去把她叫来?”
碧霄回想起三千年前的事。
玄清本是碧霄大师兄太昊的徒弟。
当年大师兄在战场意外陨身,去得非常突然,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或许现在登临天帝之位的人就不是白泽。
现如今,大师兄那一脉,就只剩下玄清这唯一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是当年大师兄出战时从凶兽爪下救来,见他年纪小可怜便收下了,还未来得及正儿八经教点他什么,便去了。
是碧霄承认了玄清‘第一古神徒弟’的身份,在而后的日子,对他进行多番指导,从未藏私。
直到她和白泽结了婚契,成为主掌三界的天后娘娘,玄清才逐渐少了来找她的次数。
屈指一数,她和玄清竟也有三千年未见了。
现在,就连他的小侄女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都说仙神永生不老,可原来时间过起来竟也是这般白驹过隙,一晃经年。
碧霄无声一笑:“也好,得空你唤她过来,到我跟前与我说说话。”言语间已经完全将那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晚辈。
“说起来,娘娘和玄清神君也许久未见了,娘娘恐怕不知,当年的少年如今长成何种英姿焕发的模样了呢。”青羽笑着说道:“我听说,玄清神君现在可受三界女仙仰慕了呢。”
碧霄笑笑:“玄清长得好看,受女仙欢迎也是自然的。”
当年他还跟在她身边修习时,就常有一些小女仙偷偷跑来给他送桃花枝,弄得他又尴尬又无奈。
碧霄想到往事,不由会心一笑,心里的沉闷郁气总算散去一些。
傍晚霞光落下时分,白泽来到闭月殿。
他来的时候,碧霄已经快睡下了,侧身躺在云床,继续翻阅白天那卷没看完的古籍。
白泽脚步无声走进寝殿,碧霄察觉到他气息,眸子顿了顿,没有动作。但到底情绪被他牵引,手中古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他站在对面沉默看她了好一会儿,慢慢踱步过来,坐到床边,伸手去拂她搭在床侧的青丝。
“阿霄,我回来了。”他声线低沉。
碧霄有一头很漂亮的头发,又黑又亮,总叫人爱不释手。
柔滑发丝在他掌间缠绕,顺着发丝抚向纤细锁骨,指尖触上她莹润的耳珠,男人眼眸逐渐深邃,慢慢俯身朝碧霄颈侧吻来。
碧霄蹙眉往旁一避,握着古卷起身,看向一旁淡淡道:“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
白泽倾身的动作就那样保持着,他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碧霄,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还在生我气?嗯?”
说着他又往前靠了靠,倾身去吻她,在唇峰即将触到她脸颊的时候,碧霄突然抬起眼眸,平静地看着他。
不带指责,没有情绪,更没有怒气。
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白泽顿时停住。
两人就那样直直对视片刻。
半晌,他动作略带烦躁地转过头去,捏了捏眉心,道:“既然你累了就休息吧。”
碧霄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他这副克制的样子,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需要他捺着性子去将就她一样。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需要如此忍耐的事情?
就因为他们冷战后,他去北荒一个月没有给她只言片语,回来后想和她肌肤相亲,而她不愿意,他就要忍耐她吗?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他们之间有不可化解的矛盾和心结时,他总是试图用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总觉得夫妻可以床头吵架床尾和。
可每次激烈的缠绵后,心底涌上的空洞感只会让碧霄觉得更难受。
没有彻底解开矛盾,即使再怎样肌肤相亲,事后那些矛盾仍会浮出水面,像条越来越宽的桥梁横在他们之间。
没有心灵的契合,哪来肉/体的交融。
碧霄不想,也不愿再用这种粗暴方法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白泽,我们谈谈吧。”她看着他说。
白泽转过身来,眼神深邃看着她:“你想谈什么。”
“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碧霄坐起身,身子靠坐在云床畔,胧月罩雾的鸦发垂下,神色恹恹地道,“我厌烦了我们之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无休无止的争吵和冷战。”
白泽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语气低哑无奈,眸色沧沉:“阿霄,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也不知道,他和她之间,究竟是从何时,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想让她过得快乐,想让她不受伤害,想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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