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平悲哀地苦笑,即便有人要将他从世间拔除,他大概也只能默默承受。
且说安邑长公主进宫的吉日定在了端午后,宫中本就人手不足,因着赵女史案件审理的缘故不少宫女宦者受到牵连被押审,宫中人手越发短缺,少府压力倍增,终于不得不向朝廷上梳敦促廷尉既已结案请尽快释放无罪宫人。
这对李安平等人简直是神助攻。端午前夕,一众受赵女史事件牵连的无辜宫人被释放。诸人相互搀扶走出牢狱有一种隔世感,身上又脏又臭,都瘦了一圈,幸好保住了性命手脚齐全,只是尚未来得及好好将养,又得忙着筹备长公主进宫的事宜。
端午正日,宫里只有元平帝独自过节,故而没有安排特别的节庆活动。倒是新上任的少府卿韩平大出风头,他刚接下少府的重担便以估算的七成花费成功为长公主将要入住的高门殿重修翻新,元平帝表扬韩少府办事得力,大有他岳父车相国的治国之才。
端午翟日,安邑长公主入主未央宫高门殿,元平帝亲自到北宫门迎接长姐。贺迎长公主的宫宴十分隆重,京中贵妇高门女几乎都出席。丝竹曲乐响彻未央宫,掖庭里的不少宫人一边劳作一边支耳倾听高门殿方向传来的曲声,也算是宫中乏味生活里的一种娱乐。
李安平不习惯清乐,此刻的他另有欢喜之事,他新分得了一间庐舍,同住的室友居然还是认识的。
“昌宗?你怎生调来掖庭了?”李安平惊讶,这个名叫昌宗的宦者是当日元光帝召他初入建章宫被软禁在静室时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黄门。
昌宗苦笑:“许是我笨手笨脚又长得不甚俊美,故而被贬离御前了。”
昌宗这逆天颜值都不俊美,这世间再没俊美的人了,李安平蹙眉暗自计较,怕是有人防着昌宗太俊美魅惑少年帝皇吧。
宋靖对昌宗十分欣赏:“你出身高贵,曾是先帝的御前黄门,想必是个极聪慧稳妥之人。平哥虽是庶民之身,但他身份特别,若你能在旁好生照应他,我保你在掖庭无忧。”
昌宗俯身双手贴额:“小人仅遵宋公令。”
李安平从此多了个室友,还兼保姆职。以前他每日跟在宋大叔身旁,现在他每日有昌宗陪在身旁;以前除了学字练字,还可以磕宫里各种的瓜,现在的他除了学字练字还多了一个小伙伴陪他一起磕宫里各种的瓜。
经历了狱楼打水的摧残,小李同学意识到身体素质严重不足的短板,他决定加强运动锻炼,掖庭庐舍从此多了一个每日打水的小身影。
这小小身板对井口还有些畏惧,却咬牙坚持下来,提挽半桶水从井边晃啊晃往庐舍返回,桶里的水洒出大半,嘴里还念叨:“昌宗,我重复最后一遍,你往后再不要与我争抢打水,我这是在锻炼体格。”
昌宗一脸难以理解,锻炼体格不是要舞刀打拳的么?可想到小皇孙连开蒙识字也没有先生教导,全靠掖庭令宋公业余客串,他秒懂了。第二日,昌宗不再提前把庐舍的水缸灌满,他开始沉迷于缝缝补补中不可自拔。
李安平好奇了:“你这是做帽子么?”
“打水的水桶于你而言太大了。”昌宗手中不停,隐约可见在缝制皮袋子,“这是给你挑水专用的皮袋,比粗厚笨重的木桶更适合你现在的身段。”
李安平一愣,看着缝补中的美男子,有一种不真实的温馨美梦感。
除了通过打水强身健体,李安平还把砍柴的活给揽了,每天坚持不怠地砍啊砍,稚嫩的小手渐渐磨出了厚重的茧子。宋靖捏了捏他结实的小手臂,满意地点头微笑。
“平哥可想出宫探望你外祖母舅舅一家?”
李安平眸子亮了,点头点头,进宫一年多了,不知外祖母舅舅一家现在怎么样。
“过两天我沐休,顺道带你出宫拜访他们。”宋靖的眼角伸展出一缕笑纹,只是眼中有一抹忧色。
李安平看出他眼中含忧却没多问,兴许是工作上的烦心事,他也帮不上忙,自个欢欢喜喜地去准备给外祖母舅舅一家的礼物,却发现自己竟然身无长物。
昌宗忽而递来两窜铜钱:“我还记挂着宫门外武库前那炸菓子的味道,你出宫要是碰着了可否帮我买几颗回来?”
李安平点头点头。
“买菓子余下的钱你留着吧,就当是跑腿费。”昌宗说得随意,可小李却听出了他的刻意。这哪是昌宗要吃炸菓子,分明是借故送钱来的。
李安平最终没有带上任何礼物,他是个什么情况,外祖母舅舅一家也是清楚的,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倒是宋靖帮他带上了一盒子宫中太官出品的点心给王家,完美地体现了礼轻情意重的真谛。
此时的舅舅王敬已复官,在相国府里任谏大夫。阔别两年的外祖母吴媪看到长高了的李安平很是欣慰,不由得掩袖擦泪,老迈的身子朝宋靖躬身合拜:“老身拜谢宋公教养平哥的大德大恩。”
宋靖侧身避让:“孺人王公莫得如此,折杀老夫矣。此番前来贵第,还有一事相谈。”
吴媪忙道:“宋公请说。”
“二位容我冒昧直说,平哥将要八岁了,是时候拜师求学,可宫里只有帝师,恐怕不能为平哥授课,不知孺人与王公可有京中推荐的先生适合教导平哥?”
王敬笑了:“我们可以请崔大儒收平哥做弟子,他可是褚大师的徒孙。”
吴媪摇头:“不可,崔大儒曾拒绝为当今陛下讲课,要是他给平哥当先生而不教陛下,外人会作如何想?”
王敬弱了声气:“总得要拜入一位大才或大贤门下,才不委屈我们平哥......”
宋靖沉吟:“二位若是不介意我僭越,我倒是可以代为引荐夏侯家的族学。”
王敬心喜:“莫非是经学大家夏侯氏的族学?”
宋靖点头,吴媪笑道:“夏侯大家虽曾当过帝师,但夏侯家的族学又另当别论,能得宋公如此悉心为平哥周到,老身与王家人再次拜谢。”
宋靖忙扶住正要屈身行礼的吴媪:“孺人休要如此,我回宫后自当马上报备少府放批平哥到宫外求学之事。”
一旁的李安平郁闷:我不想背书考试......
李安平临走前,大表兄王高不顾母亲的眼色硬塞了张狼皮与鹿皮给他:“平哥,这是我给你猎的狼皮鹿皮,才刚硝好,还没来得及缝制,你带回宫里请服官给你做套肩坎或袍领备冬吧......”
李安平眨了眨眼,对打狼射鹿的英雄暗生敬佩,但他还没意识到在这个半原始社会里打猎是大部分男性的基本素养。
外祖母拉着李安平的小手,心疼地说:“手心都是茧子,好孩子你且忍一忍,待你再长大些大母接你出宫,以后再不叫你受苦挨累。”
辞出王家,李安平收到了满满一车的爱心礼物,看着母族一家目送他的辎车远去,李安平鼻子发酸,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前程的外嫁女遗孤罢了,何至于如斯?
一旁的宋靖摇头叹息,暗道小李虽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反倒得到母族亲人的真心关爱,这大概是上天的一种补偿吧。
回宫的辎车路过武库,果然有小贩在兜售油炸菓子,馅有甜有咸,每种口味各买三颗,李安平请宋大叔尝鲜,余下的都留着给昌宗。昌宗只拣了颗咸馅的菓子,余下的都留给他。李安平觉得他们二人是最佳室友,一个爱甜一个爱咸不用抢食。只是看着昌宗姿态优美地进食,小李同学有些自残形愧,不自觉地开始有所检点姿容仪态。
第二日,李安平取出王高送他的狼皮要给宋大叔缝一块腰封。掖庭九华殿女官姚良使出身服官善于缝制,李安平自进了掖庭,身上的衣裳鞋袜都是姚良使一手缝制的。听说李安平要孝顺宋令公,姚良使很爽快地答应了。
李安平从姚良使的九华殿离开,贪图一时方便选择距离更短的小路回庐舍,行经一处偏殿忽听得角落有异响,李安平不由得驻步细听,顿时心头乱颤,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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