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着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何袅袅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可没想到的是,铁棍要打的不是小孩,何袅袅进院子的时候,小孩被一个男人送进屋里了,87岁的奶奶无力地蜷着一条腿坐在地上。她垂着眉眼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雕像,唯有眼中流出的绝望和无奈,看出她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奶奶对面的壮硕男人手里抓着铁棍,她的高大和健硕,显得奶奶尤其娇小脆弱。
这奶奶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举手投足优雅而缓慢,所以小时候大家都叫她阿雅奶奶。而这壮硕男人叫何家豪,是阿雅奶奶唯一的儿子,论辈分,何袅袅应该叫他一声豪叔。
何袅袅冲到阿雅奶奶前面,伸开双手护住她,提高嗓门喊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你是谁?我们家的事关你屁事?”豪叔抓着铁棍怒目圆睁。
面对身强体壮的男人,何袅袅虽然害怕,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便嚷嚷着说:“我是袅袅,何良的女儿!”这是离家太久的年轻人独有的自我介绍方式,祖辈生活在这里,长辈的名字才能让乡亲们精准定位她的身份。
“我家的事跟你无关,赶紧走。”豪叔赶苍蝇似的摆着手。
“我不走!你拿个大铁棍,是想杀人吗?”何袅袅大声嚷嚷着,把问题的严重性放大。小村落没有秘密,只要声音足够高,可以把消息一瞬间传遍全村。
“嚷嚷什么嚷嚷。”豪叔压着声音,语调中的狠意却尽显。
何袅袅挺直了腰板大喊着:“怎么?你还想打我啊你!”人虽然不强壮,但外出闯荡多年的袅袅,气势还是很有的。
阿雅奶奶拉了拉袅袅的衣角,含泪无奈道:“袅袅啊,你走吧,我是自愿的。”
“什么自愿的啊?就算你自愿,我也不同意!”何袅袅之前在村子里见过几次无用的儿子打母亲,无用的丈夫打老婆,只是那时候她小无力阻止,如今让她碰到了,她可不能坐视不管。
“孙子要娶媳妇,差钱啊……”阿雅奶奶哽咽着,拉了一下自己左腿的裤子,脚踝上露出一枚嫩白的玉镯来。何袅袅心里一咯噔,她知道,这玉镯是阿雅奶奶小时候父母给戴上的。阿雅奶奶小时候家里富裕,父母对她百般疼爱,给配了一对和田玉镯戴在脚踝上,没想到如今年过耄耋,竟要被亲儿子打断骨头将这玉镯取下,卖了钱给孙子娶媳妇。
“那可以打断镯子取下来啊,断了不是也能卖吗?”何袅袅不敢相信,竟有人会为了钱做到如此地步。
“断了我可不收啊!”
何袅袅循声望去,屋里竟然还站着一个梳着偏分头的圆脸男人,他叼着烟,满脸的麻木不仁。脸很生,应该不是本村人。看到何袅袅在瞪他,他继续说:“别以为我愿意收这镯子,这种老玉,两万块钱我收回去都得赔本。”
“那你赶紧走吧,可别做这赔本的生意了!”何袅袅狠厉道。
豪叔握着铁棍低着头,一言不发。看得出,他也是极不情愿的。如果生活还过得去,谁又愿意对自己的老母亲下手呢?
阿雅奶奶推了推何袅袅,哽咽着说:“袅袅啊,你就别管了。我这条腿早就不中用了,打了也没影响。”一句话,是劝袅袅,也是劝豪叔。
“只要我在这儿,就不能让人打你!”何袅袅喊道。
“我才是真来帮忙的。”收镯子的圆脸男人鄙夷道,“你又不了解情况,可别在那儿装英雄帮倒忙了!”
随着几个人的吵嚷,院门口逐渐聚集了不少村民,村民们都知道豪叔家里情况,也不上来阻止,只是小声讨论着。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20岁左右穿黄色帽衫的男人。他笑嘻嘻地走进院子,对豪叔说:“豪爷爷,大家都看着呢,快给我,您拿着要让人笑话了。”说着把他手里的铁棍拿了过来。
“早就被笑话透了。”豪叔声音很低,何袅袅还是听到了,其中无助和悲伤听着让人心疼。
“这位大姐,没什么事你也回去?”帽衫男人一边扶阿雅奶奶起来,一边看了一眼何袅袅说。
“你是谁啊就叫我大姐?”何袅袅怒道。她不喜欢这种不做实事,只会和稀泥的调解人。帽衫男人也不生气,赔着笑脸把阿雅奶奶从进屋,又轰散了看热闹的村民,来到何袅袅面前勾起何袅袅的肩膀说:“走吧?”
何袅袅甩开帽衫男人的手怒道:“跟你认识吗?就勾肩搭背的!”
“都是一个村的,说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帽衫男人咧着嘴笑。
事情没解决,何袅袅还不想走。帽衫男人压低声音,依旧笑脸,使了个眼神说:“有事出去说,你要当着人家面戳人家痛处吗?”何袅袅这才不情不愿跟着男人出了门。
“那个收镯子的奸商还在他家呢,你这样和稀泥治标不治本!”何袅袅到了自家院门口,咬牙怒道。
“我和稀泥?”帽衫男人不解,“如果我不过去,你得跟那个收镯子的都打起来了。”
“打起来也不用你管。”何袅袅走进家门,砰一声把木门关上,帽衫男人识趣地走了。何袅袅有想过村里穷,但没想到村里会有人为了两万块钱,就要把亲人的腿打断。想到那个收镯子的人还在豪叔家里,何袅袅就不放心。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何袅袅又折返,来到豪叔家里。
“我要买阿雅奶奶脚上的镯子。”何袅袅进门表达来意。其实刚刚若不是太多村民围着看,她已经买了。她自小也是村里长大的,知道不能在太多人面前展露财富,一传十十传百,味道就会变。虽说何袅袅两万块钱要不吃不喝攒两个月,但这些年,她忙于工作,也攒了些钱。何袅袅补充说:“不过我不用镯子取下来,阿雅奶奶继续戴着就好。”说着就拿出手机,要给豪叔转钱。
阿雅奶奶没说什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红了眼眶,马上别过了脸。
“哎哎哎!有你这样抢生意的吗?”收镯子的圆脸男人看不下去了。
“你不是说你收两万要赔本吗?”何袅袅微笑,“我这是帮你省钱呢。”何袅袅转了钱,也不多说什么,扭头就出了豪叔家。
解决完问题,何袅袅神清气爽,蹦蹦跳跳回到自家院子,继续啃三明治。
“吃那玩意儿有营养吗?”天空突然飘来帽衫男人的声音。
何袅袅抬头一看,那帽衫男人站在对门村长家的屋顶上呢。村里的房子建得近,站在对门屋顶上看彼此院子,看得清清楚楚。刚刚何袅袅又去豪叔家的事,他肯定也看到了。
“刚刚的事你别说出去……”
“你不记得我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话语被撞到了一起。何年归尴尬一笑说:“我不会说出去的。”然后盯着何袅袅,期待着她的回答。
“你是……何年归?”村长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何时归跟何袅袅差不多大,小儿子比何袅袅小八岁,按照年龄来看,这穿帽衫的应该是何年归。
何年归听到袅袅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嘴咧得更开了,肆意显露的牙齿整齐漂亮。何年归笑起来眼下有肉肉的卧蚕,一双狗狗眼纯真而顽皮,像是夏日里气泡充盈的橘子汽水,三分麻,两分酸,五分甜。不过这瓶生产日期过于新的汽水并不在何袅袅可挑选的货架上,两人差着辈呢。虽说没有亲戚关系,但按辈分来算,他应该尊称何袅袅一声姑姑。
“我刚走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何袅袅故意,“大侄子,乖,叫姑姑。”
何年归的脸僵了僵,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姑?”
“对啊,小时候叫的不是挺亲热的吗?长大了害羞了?”何袅袅坏笑着。
“年年,你干嘛呢!快下来吃饭。”村长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何年归窘迫地偷瞄了一眼何袅袅,一边往下走一边嚷嚷着:“爸,别叫我小名!”
何袅袅笑了笑继续啃三明治。太久没有感受大自然,现在静下来,嗅着炊烟,沐浴着阳光,听着林中的鸟鸣,有种超脱的感觉。
突然敲门声响起,突然被打断的何袅袅有点小气愤,不情不愿去开门。门外的人没有及时听到回应,便喊道:“姑姑,我是你的过儿啊姑姑。”
何袅袅猛地打开门,怒道:“信不信我赏你一个大比兜?”
何年归露出比何袅袅脑袋还大的巴掌,轻呼了一下说:“谁赏谁还不一定呢。”
何袅袅白了何年归一眼,问:“什么事?”
何年归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盘香椿芽煎蛋,不情不愿地说:“我爸让我送过来的。”
闻到香椿芽独有的香气,何袅袅很惊喜。早春趁着香椿的芽头嫩,摘下来简单焯水后切得细碎,拌了蛋液在油锅中煎成小饼,香椿芽嫩而脆弹的颗粒伴着蛋香,越嚼越有滋味,是一道不可多得的春季小菜。
“你等我一下。”何袅袅把何年归迎进院子,忙进屋去找可以回给村长的东西,很快翻出一包新鲜菊花,拿出来给何年归。何年归看着只有花头的菊花,一脸疑惑。何袅袅解释道:“这个是可食用菊花,煎炒蒸炸都可以,可好吃了。”
“你们城里人吃的花样挺多的。”何年归调侃道。何袅袅接过香喷喷的香椿芽煎蛋,吃起来,一边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吃完了给你把盘子送过去。记得给你爸带个谢谢。”
他也不走,就站在院子里,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像是有话要说。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话题,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两三个月吧,这次想待久一点。”
何年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这么久啊,那你还敢买阿雅奶奶的镯子?”
“这有什么不敢的?”何袅袅说。
“总之你还是小心点。”
“啊?”何袅袅没懂。在自己村里有什么好小心的?不过事情真如何年归料想的那样——晚上发生的事让何袅袅想赶紧逃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