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还分一样不一样么？
苏浔没搞明白。
不过很快上课铃就响了，她也没顾及这些微末的小事。
坐直了，摩拳擦掌准备再和胡老师大战三百个回合。
纪成溪收回被她握住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似乎还留有她刚才握住时的体温。
除了苏浔外，教室靠窗的一角，其她人都如临大敌。
随着熟悉的高跟鞋声渐渐逼近，教室门被推开了，果然是胡老师，抱着好大一叠东西，看样子有点像试卷，又有点像书。
这一次她没有进来就叫个子不高的课代表把东西接过去发掉，而是自己把东西带到了讲台上。
数学课代表已经迈出去的腿缩了回去，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班长喊了起立，大家说完“老师好”坐下后，胡老师把带来的东西打开，看着底下面面相觑的小脑袋，“大家把书打开。”
有人忍不住疑惑出声。“老师，快期末了，不模拟考了吗？”
“先把基础打牢吧。”
“可是书上的内容不是学完了？”
“我翻了一下大家之前做的卷子，还有些地方可能大家还没有熟悉，咱们一起把知识点吃透，然后再针对性做题，会更好一些。”
难得胡老师这么有耐心和她们解释，以往多问几句她就要开始黑脸训话了。
众学生越发摸不着头脑。
苏浔更是惊讶，这几天她听多了胡老师的“传说”，以为今天她会一进教室就要让自己直接滚出去呢。
苏浔惊疑不定地看着讲台，感觉都不困了，现在她精神到可以打死十头牛。
胡老师目前没有心思管苏浔，听了谢映雪的一番话后，她是越想越心惊，加上她妈之前刚刚给她说过，她们村里有个老太太，生了六个孩子，退休了没太多钱帮衬孩子，被孩子们嫌弃是累赘，最后老了没人管，饿死在屋里的事儿，让她更是害怕。
回自己办公室后，心惊胆战地恶补知识，大中午的，饭都没吃，抱着学生们刚刚考完的试卷，跑图书馆认真批改了后，又从头到尾认真核对了一下自己的教案，她现在用的教案还是十年前的，里面有好些东西已经过时了，忙不迭把学生们最近做的卷子扒拉出来，一个一个核对知识点，不对的地方改掉，过时的东西删掉，不足的东西加上。
一直弄到快上课，她才姗姗来迟。
学生们虽然很疑惑，但只要老师不太过分，还是很乖巧的，听话地拿出书本，从头开始梳理知识点。
苏浔非常好奇这个胡老师想干什么，放弃了睡觉的心思，也像模像样地掏出了书。
众人还以为胡老师是说笑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从头开始，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给她们梳理。
班里的学生除了像苏浔这样极个别的情况，其她人基础知识都不错，属于是一点就通的，胡老师教起来也顺心应手。
一页一页把书翻过去，她一抬头看见了苏浔，众多聚精会神皱眉苦思的年轻面庞中，苏浔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是扎眼。
上次被苏浔气到的事还历历在目，但是为了退休后的美好生活和家里孩子的将来，她自我反省，痛定思痛后，已经决定要认真提高业务水平好好教书了，就算是苏浔这种让人生气的学生，也是学生，她做不到教导她，就决定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管她，就当她不存在。
可是看见苏浔的脸她就生气，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在说到下一个知识点时，苏浔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彻底没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彻底把胡老师气到了，喊她，“苏浔，站起来回答一下，这道题怎么解？”
苏浔本来还在疑惑胡老师是不是转性了呢，现在被点名倒是证实了她还是老样子，不过让她回答问题，还不如体罚她呢。
苏浔捧着书，对着什么cosx、sinx，看了半天，也没弄懂这是什么。
她诚实摇头，“我不会。”
胡老师被噎得顿了一下，“……这可是初中的知识。”
管她是初中还是高中，不会的还是不会，而且，要不是胡老师说，她还真不知道这是初中的知识点。苏浔继续摇头，“不会。”
胡老师皱眉，有点不死心，“你知道sinx的周期是什么吗？是奇函数还是偶函数？”
全班人屏气凝神的时候，一张写满字迹的白纸像是一只驮着大山的乌龟，一点一点地挪进她的视线里。
捏着白纸的手莹润白皙，确定纸乌龟到了她的面前，就收了回去。
苏浔扫了一眼，是纪成溪给她写的答案。
她略侧身往旁边看，纪成溪若无其事地递完东西后，低头拿着笔看书，似乎正沉浸在思考中，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给自己递答案，还以为真的无事发生呢。
看不出来，纪成溪表演天赋还挺强的。
没想到好孩子也会这样帮人作弊，苏浔有点想笑。
纪成溪是头一次帮人回答作弊，以往她看见旁人帮忙的时候，丢完小纸条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旁观着都觉得那些人太不聪明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会被老师抓的。
可是现在她自己帮苏浔作弊了，只是把白纸挪过去就感觉心跳得特别快，自己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虽然拿着书，却没有心思看，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旁边。
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总是控制不住地乱想：苏浔会看不懂她给的答案吗？她写得是不是太简洁了？
正在疑虑要不要重新再写一张，苏浔却没有看自己给她的答案，直接摇头说，“不知道。”
纪成溪莫名感觉心口被挫了一下，杂乱的思绪一下被斩断了。
胡老师则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接下来，她问什么，苏浔都是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让胡老师都觉得心累了，最后问了一句，“因式分解会吗？”
苏浔，“……”
虽然这个她会，但她也没有出声。
胡老师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苏浔坐下去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已经古井无波了。
看来苏浔不是故意在她的课上用那种表情的，她是真的不会，和课就和听天书一样，听那些自己不懂的名词，茫然是应该的。
知道她不是故意闹事的后，胡老师看苏浔的眼神都和善很多，在讲课的时候，还顺带讲了一下相关的初中知识。
“不管怎么说，你们的家长都是交了学费的。”快下课的时候，胡老师忍不住直言，“尤其有的同学是进来借读的，家长花费的钱是别的家长的几倍，你们的家长赚钱也不容易，多多少少还是应该学一点。不然浪费家长心血不说，自己以后靠什么赚钱？吃什么？喝什么？”
设身处地想一下，要是她花几十万把孩子塞进升学率还挺不错的高中，但是她不学好，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看课外书，浪费自己的一番心血……光是想一想她的血压就要上来了。
苏浔要是她的小孩，她就直接上手把她揍一顿了！天杀的小兔崽子，知道钱多难赚吗！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苏浔知道说得是她。
想一想从小到大和李可染相处的点点滴滴，痛苦就源源不断，忍不住冷笑说。“那是那些家长自己的事，谁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的？难道生下来不用负责吗？”
底下的同学们有摇头的，也有点头的，可以看出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
胡老师可能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错愕了一瞬后，看着苏浔叹了口气。
她也有孩子，知道以苏浔这个什么都不会的成绩，送到英才高中要花多少钱和心血。但是大人和孩子的思想是不一样的，代沟经常这么产生，就像她的孩子也会经常不顾她的好意和她吵架一样。
下课铃声响起，胡老师一言不发地抱着教具离开了。
数学课代表最先回神，表情夸张地让同桌掐两把自己，“快快快，掐我一下，看看我今天是不是在做梦。”
她的同桌死命掐了一下，数学课代表顿时鬼哭狼嚎，“你掐我那么用劲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掐的吗？”
“我只是夸张表达！就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我做梦还是糊涂老师今天转性了！”
数学课代表一边继续鬼哭狼嚎一边质疑胡老师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旁边的同学也加入了讨论。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江明月还特意拉着沈疏桐跑到过道那边和别人八卦，课室里吵吵嚷嚷的，懵懂的少年们不懂什么叫委屈妥协身不由己，只是觉得平常态度不好的人突然之间性格大变，肯定有问题。
纪成溪安静坐在座位上，看着斜左边的同学们激烈讨论，胡老师今天到底“是中大奖了心情好”，还是“被教导主任骂了心情差”导致的性格大变。
看得出神，旁边传来一声，“刚才谢谢你。”
纪成溪转头，苏浔对她笑了一下，把白纸还给她。
纪成溪接过来白纸，慢慢叠起来，轻轻说，“可是你刚才没有用它。”
“是……害怕这里面的答案不对吗？”纪成溪从头到尾检查了一次白纸上的答案，都是正确的呀。
虽然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苏浔敏锐察觉到她话里藏着的情绪。
她肯定觉得有点委屈。
毕竟是头一次帮人家作弊呀，偏偏人家不领情，搁谁身上，都会伤心的。
纪成溪微微抬头，虽然不明白苏浔为什么不愿意用她的答案，但是看见苏浔眉头略蹙的样子，就把白纸叠好，打算撕了，勉强笑道，“不管怎么说，胡老师没有罚你就好。”
纪成溪向来是个好孩子，不会让人难堪，也不会让人为难。
即使现在自己有点伤心，也会对着她笑。
和她相处了几个月，苏浔自认为很了解她的性格了，听见她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于是往前凑了一点，拉住她打算把白纸撕掉的手，纪成溪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对她有点抵抗，不愿意让她拉，苏浔只好用了点力气，固定住她的手后，轻轻问，“生气了？”
“没有。”纪成溪语气平和，“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苏浔可不信，要是没生气干嘛不肯看她。
对垂着眼睛不看她的女孩说，“对不起啊，浪费你的好意了。我不用是因为，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必要作弊。你相信我，我就是这么想的，不是故意不要你的答案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她说完，小心观察纪成溪的反应。
纪成溪不再抵抗自己拉着她了，顺从地把手放在她的手心，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好像是心里的委屈已经消散了。
苏浔松了口气，笑着问，“消气了？”
纪成溪坐得板正，“我说了，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好好好，没生气，咱们谁都没有生气。”苏浔赶紧给她找补，随即又说，“反正，我坦坦荡荡的一个人，干什么要作弊呢？说不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被罚站嘛。”
刚刚说完，看见纪成溪突然笑了出来，让她一脸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纪成溪摇头轻轻笑了笑，自从苏浔和她说了那次食堂把三个霸凌疏桐她们的女孩打退后，她一直在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可惜一直想不出来。
听见苏浔这么坦荡的一番话，她倒是能勾勒出那副画面了。
旁边的同学们不知道她们这里发生的小插曲，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纪成溪看着她们，问说，“你说，胡老师因为什么转性了呢？”
“谁知道呢。”苏浔懒得猜这些事，“兴许是她自己良心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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