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这几天在准备数心发布会会，他是介绍人，手里的稿子明明已经烂熟于心，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抽时间过一两遍。
虞泠趴在他身后，探出头看他手里的提示卡。
“李一。”
李一：“嗯？”
“李一。”
李一：“嗯。”
“李一李一李一李一……”
李一：“怎么了？”
虞泠沉默了会，又转身跑掉了。
李一放下稿子站起身，陪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
虞泠低着头揪自己的裙摆：“娃娃。”
李一：“新的不是给你了吗？”
虞泠：“不喜欢那个，就喜欢原来的。”
李一顿了顿：“我补好了就还给你。”
虞泠抬起头看他：“现在补。”
“……好。”
李一将娃娃缝好，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掏出来了，但在虞泠的要求下，又将那两颗蓝血石塞了进去。
虞泠给娃娃换上新衣服，美滋滋地给它梳头发。
可能是李一做得格外用心，她总觉得这个娃娃特别漂亮，比李一买给她的其它娃娃都漂亮。
李一坐在旁边给她递夹子，看着她打扮娃娃，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虞泠终于把娃娃捯饬到她满意的样子，捧着它向他显摆，李一才牵起嘴角，夸了句“可爱”。
“我也觉得很可爱。”
虞泠展露笑颜，冲淡了身上的死气，像是刚刚升起的朝阳，朦胧又温柔。
她像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在娃娃寄托了生活希望，对那个娃娃爱不释手，甚至有些冷落了他。
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为什么只有他那么痛苦？
这不公平。
李一说：“三天后就要开数心发布会了。”
虞泠知道，李一好像很看重这个日子，时不时就会跟她提一次。
“嗯嗯，祝贺你。”
虞泠摆弄着娃娃，随口应道。
李一继续说着，薄唇张合：
“我打算在发布会结束后自杀。”
诶？
虞泠抬起头，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她好像听到了……自杀？
李一微笑，看着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你要和我一起死。”
他在说什么？
虞泠难以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叫她也要跟着他一起死？
他不想活了？还想拉着她一块走？
他为什么不想活了？他最近虽然工作压力大了点，但他的心情还不错啊，而且还有她陪着他……
他还说晚上给她做红烧肉吃，还给她买了新衣服，家里也添了新的摆件……除了不能出门，她都要觉得她在和李一过着正常的夫妻生活。
怎么就突然不想活了？
他在逗她玩？
发现虞泠在看他，李一冲她笑了笑，神色自若：“要相机照相吗？”
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想拉着她一起死——
虞泠再依赖李一现在也开始冒冷汗，她坐在原地没有动作，指尖发冷。
深呼吸，深呼吸——
虞泠去拉李一的手，他的手臂上交错着几道伤痕，还有块丑陋的伤疤，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是她以前咬出来的。
李一其实是不易留疤的体质，但她咬得太深了，还是留下了痕迹。
“为什么不想活了？我陪着你不好吗？”
李一：“没什么，只是觉得或许死亡才是我的归宿。”
反正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人会为他伤心，他活着就和死了一样。
或许他生命的价值就是为数心的诞生喝彩，用鲜血替它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他的死亡会为数心加冕。
虞泠勉强笑了笑：“李一你好中二，不要说这种话，你吓到我。”
“活着不好吗？活着才能晒太阳，才能吃饭，才能看风景，而且你还有我，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的。”
李一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一起走。”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虞泠又忍不住要哭出来了：“但我不想死。”
李一：“这不重要。”
这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
虞泠：“你不能这么对我……”
李一平视虞泠：“不会很疼的，我会很温柔的。”
虞泠的声音带上哭腔：“我不想死……你自己去死……”
李一握住她的手，把脸贴在上面，咬住她的指尖，声音含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哪怕没有爱，只有藏在药物下的刻骨恨意。
现在虞泠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跟他讲话，一举一动都体现出对他的依赖，是因为她精神不正常，他把她折磨疯了，又用药物强行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不相信虞泠爱他，他曾经愚蠢地信过，下场就是一次次的抛弃和伤害。
更何况他现在对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再奢望她的爱。
当然，他也不会再爱她，如果他还爱着她，那也太可悲了。
虞泠泪眼朦胧，她张开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抬头又低头，来回几次后突然抱住他：“李一……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们要个小宝宝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你喜欢的话，我们就生一个。”
“你不要老是想死不死的事，你还这么年轻……”
她更年轻，她还不想死。
要个孩子，有了牵挂，李一就不会想着去死；她的安全也能有点保障，他哪怕以后不爱她了，也要爱孩子吧？
而一个孩子是不能失去母亲的。
虞泠反思了一下，觉得李一突然发癫是因为误以为她打胎的缘故，他可能很喜欢小孩，才会为此要死要活的。
这是梗在他心里的刺，哪怕过去这么久了，也无法释怀。
“你可以给我办个新身份，然后我们找个远离锦城的地方结婚。”
她可以找个新地方住个两三年，装外国人办新身份。
“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你不喜欢我吗？”
至少现在还要爱着她，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不要。”
李一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的孩子绝不能出现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他决不会让他的悲剧在他孩子身上重演。
虞泠哑巴了，李一的反应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不应该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吗？
他究竟喜不喜欢孩子？
难不成还在纠结她打胎的事情？
虞泠再次解释：“李一，我真的没怀孕，真的，我没把你的孩子打掉……”
这两年来她也解释过好多次，但李一永远都不想听，永远都只是让她闭嘴。
李一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他盯着虞泠的眼神让她发毛，声音越来越小。
“别再提这件事了。”
不要再一遍遍地提醒他，他对虞泠来说多不重要，他渴望得到虞泠的爱是多么可笑。
虞泠挣扎地再次强调：“我没怀孕。”
“我知道。”
知道自己其实是误诊的那一刻，一定很高兴吧？
前一天以为自己怀孕，第二天就要做手术打掉，真是对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没有一点感情呢。
李一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我去做饭了。”
虞泠憋屈地看着李一离开的背影，不懂他明明知道为什么还给她甩脸子。
憋着一口郁气，她拿起娃娃，恶狠狠地诅咒李一走路被车撞，散步掉河里……
李一真掉河里了。
被他们产品经理开车“不小心”撞进了河里。
虞泠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李一下午回到家的时候衣服还湿着，正往下滴着水。
他脸色阴沉沉的，早上扎得好好的头发也散了，黏在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爬起来的水鬼。
家里的中央空调一直开着，一进门就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李一的脸白了三分。
他走上三楼，打开门，逮住了正在和腿环做斗争的虞泠。
听见开锁声，虞泠呆呆地抬起头，懵了。
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离下班时间还早吗？
强装镇定地把腿塞进被子里，虞泠见李一浑身是水，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湿了？”
李一对虞泠的小动作无语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虞泠想跑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边回答边走去浴室洗澡：
“被产品经理撞河里了。”
撞河里了！
虞泠傻眼了，她想起她昨天的诅咒，有些心虚。
这么巧。
“那你没事吧？”
李一：“没事，呛了点水而已。”
他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潮气就躺在虞泠身边。
他昨天晚上吃完饭就被朝珏叫回公司紧急加班，一晚上都没睡，早上还和产品经理那几个人吵架，身心俱疲，累得厉害。
把虞泠当做大型抱枕牢牢抱在怀里，李一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这次睡得很熟，熟到过了头，虞泠从他怀里钻出来了都没感受到。
他的睡眠很浅，往往虞泠一动就醒了。
为了守护李一良好的睡眠，最开始的时候虞泠也提过分房睡，她怀疑李一神经衰弱才那么容易惊醒，但李一死活不肯，好说歹说都要跟她躺在一张床上。
虞泠拗不过他也不强求了，但李一睡不好她也心疼，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动作，但睡着了她也控制不住，好在李一后来也逐渐习惯了，勉强也能睡个好觉。
但睡得这么熟倒少见。
虞泠迟疑地把手贴在李一的头上，李一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的体温好像是比以前更高些。
李一原来也是会生病的。
这是一个理所应当的事情，李一也是人，他当然也会生病。
但当这件事真发生了，虞泠却觉得有些不真实。
李一现在躺在床上，虚弱得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这应该是她逃跑的好机会。
虽然她觉得待在李一身边很安心，但她真的还没做好和李一一起去死的准备。
他的手机应该可以开门。
但他进这个房间从来不带手机。
而门锁的密码……
虞泠的目光定在门上，眉头皱起。
她试过好多个密码，都不对，她实在是猜不出了，也不敢用穷举法，怕门彻底锁死。
“虞泠？”
李一撑起身子，头疼得厉害。
虞泠连忙给他倒了杯温水。
“很难受吗？要不要吃药？”
李一接过水，又将虞泠推远了些：“离我远点，会传染。”
他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腿一软却又坐下了。
头好疼。
李一很少生病，但每次一生病就是大病，他暗道一声糟糕，怎么在这个节点生病。
他抬起头，撞上虞泠探究的目光。
“站不起来吗？你要去哪，我扶你去。”
李一抬眼看她，没说话。
虞泠：“你该吃点药，我去帮你拿。”
药在二楼的储物室。
他得吃药。
李一强撑着站起来，他放下手中空了的杯子，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虞泠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跟上去，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床上。
她摸着娃娃，祈祷着自己在李一拉着她死前逃走。
“一定要成功跑出去……”
李一咽下胶囊，他带上口罩，准备去厨房做饭，但他实在是难受得没力气，最后还是点了外卖。
晚上，虞泠正睡得香，却被一声巨大的闷响震醒了，她迷茫地睁开眼，好半天才意识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往休息室赶。
她打开灯，李一趴在地上，脸颊绯红，抬起头看她时眼中蓄满了泪水，欲落不落。
李一撑起身子，他眼前发黑，身体脱力，根本看不起眼前的事物，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晚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虞泠不在他身边，一阵心悸让他惶恐地起身想去找虞泠，最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忘了，是他自己主动到休息室睡的。
“嗯……”
虞泠上前将李一扶起，她转身想给李一拿药，却被他抓住了手：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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