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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F1669G]Fall Down

时间来到2032年。

彼时的曹嫣然和曹仙然已经迈入了吊州最强民办初中吊州外国语的大门。妹妹曹翩然便随她们一起,工作日在吊外秦华教练的带领下单独开一个机房训练,周末回归省吊中与学长学姐们一同集训。这种三点一线——家,吊外,省吊中,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她们生活的新常态。

从2029到2032,三年的停课突击集训效果还是非常可观的。两位姐姐已经学完了提高组的绝大部分算法,开始向省选进军;曹翩然年龄较小,学习速度较慢,但就算这样,同年龄段绝大部分同学从未曾接触过的蓝题难度对她来说也并非遥不可及。

翻开她们的浴各刷题记录,你会诧异于眼前的景象对密集恐惧症患者有多么的不友好。如果你滚动鼠标滚轮,从这一页的最顶端滚到最底端,这一过程少说也要四五秒。

而这群蚁排衙的列表中,有一道,就是三年前看到的那道“分形”。

那是一道绿题。

浴各成千上万道绿题中极为平凡的一道。

那些精致美丽的图案,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复数函数的图象。把题干里的生成方法看懂了,然后就是一道大模拟,没有任何思维含量可言。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给它评绿都算评高了,“鹅黄色”或许更贴切。

而当年那位把她们领进门的枫神,在同2031届其他人看来确实遥不可及,但如果把他放进历史的长河,那他最多只能算一朵不起眼的浪花,顶多跟30届的雅神、32届的涂神、33届的华神……这些齐名吧。

至于什么“人工智能”,这玩意跟她们学的这些东西一点不沾边。

还说智能,连个判素数都得自己写。OI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用自己的大脑做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然后教一个名叫“计算机”的大笨蛋在名为“评测系统”的考官面前把答案写下来。

什么科技感美学感,对,这些在OI中确实存在,但充其量就是过度的平凡与重复里滋生出的一种精神胜利式的噱头。真正的OI,就是学算法,刷题,打模拟赛,学数据结构,刷题,打模拟赛,学算法,刷题,打模拟赛……

就像文化课,上课,做作业,考试,上课,做作业,考试,上课,做作业,考试……

当年曹闻跟她们说,信息学竞赛是五大学科奥赛之一,如今,这门学问的“学科”属性已经在她们面前暴露无遗。逃避中高考,不存在的,不过是考一门和其他同学不一样的学科罢了——而且还是一门更难更枯燥的学科。

三年时间,可以化菜鸟为高手,但也可以化神奇为腐朽。

差不多就在这一年,身处“腐朽”之中的三姐妹开始以审视的眼光看待三年前不假思索选择的这条道路。当新奇与激动的潮水渐渐褪去,这条与曾经想象中有天壤之别的道路真的适合自己吗?

或许,日渐成熟的她们当时都曾在心中给出过否定的答案。

但当时,乃至之后的好几年,没有任何一个人点破。

随着她们的成长,三姐妹对自己所在的这一庞大家族的认识也逐渐加深。伯祖父——省中信竞钻石教练曹闻,伯祖母——原吊外信竞负责人朱秋实,父母——IT行业大佬曹翊明和吕清华,还有堂姑,舅舅……也许是巧合,但事实就是,这里每个人从事的行业几乎都与信息技术有关,而且几乎都在业内享有盛誉。

这种学术底子深厚的家庭背景,几乎是所有人求之而不得的终身幸福来源。而在三姐妹心里,上帝是公平的,给她们打开了一扇如此富丽堂皇的大门,就大概率不会再打开任何一扇窗——虽然不能说绝对,但如果你选择放弃这扇门,就意味着要承担死路一条的风险。

年幼的她们自知承担不起——而且这样是与自己过不去。

也就是说,在她们心里,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就不可避免的要走上这条路。

况且,她们为了它,已经落下了三年的文化课,现在回去,死路一条几乎是必然。她们没有退路。

那就别管那么多,继续吧。哪天你想打退堂鼓,看看另外两个姐妹,你这种念头就打消了。

就这样,三姐妹在这条道路上披荆斩棘,勇往直前。2034年,曹嫣然和曹仙然分别通过保送和加分优惠杀入了省吊中小机房,开启OI生涯中最关键的冲刺阶段;同年,曹翩然进入吊州外国语继续停课集训,最小的妹妹曹天然也因一场围棋比赛被曹闻发现了“异常天赋”,踏上了OI征程。

而她们用这种非人类强度的集训换来的收获也是不菲的——曹嫣然成功斩获NOIP2035和2036两届“最佳女选手”,并在2036年凭借实力打进了江左省队A队;曹仙然和曹翩然分别于NOIP2032和2034斩获人生中首个NOIP国一;曹天然的天赋在四人中相对较弱,但这也没能让她甘拜下风,而是更加鞭策她向三位姐姐的高度奋力攀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日夜奔波”下暗藏的隐患也渐渐浮出水面。

信息竞赛,既然是一门竞赛,竞争与排名的残酷性自然无可避免。特别是对于这种“职业选手”,哪怕一次的排名下降一两名,都可能对心态造成致命挑战。事实上,409医院精神心理科一直是四姐妹除训练机房外光顾最多的地方——即便是隔三差五接受这种顶级医院的调理治疗,她们的性格和心理仍然遭受了不可逆的重塑,昔日温婉柔雅的曹嫣然早已变成了一点即爆的“疯女人”。

由于前文提到的原因,她们对这种“隐患”一向的默认态度只能是“知道而不点破”的默默承受。

直到2037年省队集训的一天,一位名叫卢小洁的外人猝不及防的闯入了曹嫣然的世界。

曹翩然对这位卢小洁了解并不多,只知道那年省选自己的大姐以不到1分的差距被她夺走了原本志在必得的A队女生名额。之后很长时间,曹嫣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以至于后来,在极度渴望“复仇”的变态心理驱使下,曹嫣然给卢小洁的早餐里下了药……

其实只是普通的安眠药。后来,卢小洁没再追究此事。但最后曹嫣然还是主动向她承认了。

据曹嫣然后来的陈述,她向卢小洁承认错误的那天,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很多之前从未跟任何人讲过的事情一股脑向后者倾诉了出来。而正是那位弱校出身、涉世未深的卢同学,在通过这些倾诉对曹嫣然以及整个曹系有更深入了解后,无意中打破了那一持续近八年的恶性循环。

至于卢小洁那天对曹嫣然讲了什么,曹翩然从未听曹嫣然讲过,自然无从得知。但显而易见的是,那天是四姐妹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

曹嫣然就是在那天晚上向伯祖父曹闻提出退役的。

这种“知道而不点破”的“和谐氛围”,其实就是一副脆弱的多米诺骨牌。曹嫣然这张牌倒下了,其余的牌便立刻失去了立足之地,纷纷倒下。

曹闻几乎是立刻答应了曹嫣然的请求,第二天便给省特派提交了申请——其实他每次送四姐妹去409医院,都曾怀疑过这条路是否真正适合她们,甚至有时会发自内心的后悔。但之前,他一直将这些憋在心里。

现在是时候把这一切全都说出来了——八年前那场位于浅圳的会议其实并不存在,事实上只是她们的父母和自己商量好让她们来省吊中学编程,然后前者趁这个时间带曹天然去粤东省玩了一趟而已。而那位“枫神”,也是他故意安排把三姐妹引进门的“介绍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目的只有一个。

四姐妹,四个最佳女选手。

一切都已水落石出。

井底之蛙,说的就是她们。

上一代人觉得井底的风景很好,便给下一代人挖好井;下一代人心甘情愿跳进去,欣赏到井口天空的“美景”……挖井,跳进去,再挖井,如此往复,便是这个家族从未曾打破的传统。

现在,是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除了省选被自然淘汰的曹仙然,另外三人纷纷选择了主动退役。由于文化课落下太多,曹嫣然选择艺术作为发展方向,通过艺考进入了一所知名艺术学校;曹天然文化课还可以补救,通过棋类特长生被吊外录取;至于曹翩然,经过初三一年的恶补,她其实勉强可以达到省中分数线,但考虑到自己擅长文科,最后还是选择了文科较强的一中创新班。

于是乎,她一个省吊中名门千金,便心安理得的出现在一中校园内。

然而,这并不是说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两位学弟的身后是心安理得的。

这两位,不分明是要把她重新拉进这口井中吗?!

她知道他们这样做没有丝毫恶意,但这显然不能成为她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的理由。

“对不起,我……文化课比较差,没时间学竞赛。”

“那不打扰你了,”张河浅这回难得比较识趣,“你加油,我旁边这狗子帮你垫着底呢。”

“……”

曹翩然礼貌的回了个微笑,抱着手里的书优雅的走向远处的一个机位。

世界终于恢复了宁静。

张河浅将那个又WA又T又RE的28分代码拷到IDE里,熟练地给某些地方打上注释,然后在另一些地方敲回车写上调试语句,开启这项名为“调试”的巨大工程。

李道歌好像在打一份模拟赛。

曹翩然戴上随身携带的耳塞,翻开书,一会儿进入了状态。这地方好像也挺不错的,她心想,只要——

“砰!”

一个黑不拉几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的落在曹翩然的书页上。

她缓过神来,定睛一瞧,是一个回车键。

《某些大佬的经典场面》

她“噗嗤”一笑,摘下耳塞,抬头看向两位学弟的方向。不出所料,鸭子正匍匐在地上到处爬,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我的回车键呢!”

“你第几次了,”狗子有些幸灾乐祸,“破坏公物是要受到制裁的。你到放学都别想找到它了。”

“你可以考虑压行,把所有语句写同一行上,说不定还能拿个‘最少行数解’之类的……”

“……”

说话间,那个黑不拉几的玩意已经被曹翩然递到了鸭子的面前。

狗子试图扑上去把它抢过来,但这次鸭子比较眼疾手快。

“谢谢学姐。”

“学姐,你记得刚才谁跟你说不打扰你的……”

在鸭子把那玩意装回键盘时,他注意到曹翩然离去的方向有股淡淡的幽香。

不对,好像混杂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闻了闻几分钟前大力揉狗子头的那只左手。

没错,就是这个味。

“学姐,打扰一下。”

“什么事?”

不用问,这只鸭子提出来的大概率不是什么正常事。

“你身上什么东西这么香?”

曹翩然掏出笔袋里的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瓶子里有一种淡粉色的透明液体,几乎是满的。

“我那边有坨臭烘烘的东西要处理一下,能借它用一下吗?”

不用想,就知道那“坨”是指哪一“坨”。

她尽力掩饰强烈的吃瓜**,故作云淡风轻的微微点头。

“李Dog!老实交代,你几个世纪没洗头了?”

“关你鸟事?你想干嘛?”

“ODDIS Miss Sweet,”张河浅用夸张的语气把瓶子上的内容一字一句读出来,“小苍兰香型的狗子,闻起来应该不错吧!”

“What the f**k are you doing……”

话音未落,那只无辜的瓶子已经被打开盖子倒扣在狗子的头顶。由不得他有任何反抗,张鸭子一手控制住他,另一只手握紧瓶子,玩命的上下翻飞左右晃动,淡粉色的液体如清泉般从本应只能滴落的小孔中汩汩而下。刺鼻呛人的乙醇味,混杂着芳香烃溶质的特殊气味,以惊人的速度在不断升温的空气中疯狂的弥散,令坐在好几米开外的曹某人都忍不住咳了好几下。

曹某人突然意识到,刚才她好像漏考虑了一些本应轻而易举便能考虑到的东西。

她可不想看到曹嫣然花大价钱送她的16岁生日礼物在这两位不省人事的家伙手里转眼间变成空瓶。

她必须做点什么。

事实上,当她来到那片是非之地时,眼前景象给她带来的震惊远远盖过了心痛。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成语。

汗如雨下。

淡粉色芳香味透明有机溶剂做的汗。

“同学,”曹翩然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涂这么浓,不怕回去被老师发现?”

“你看他这么享受,像是怕的样子吗?”

曹某人:“……”

两手抱头。眉头紧皱。时不时发出夺魂的惨叫。

真的是五星级的享受。

不过话说回来,张鸭子的脸皮也没厚到那种程度。瓶子里的液体消耗掉约莫三分之一,他便把它重新盖好还到曹翩然手中。

“不好意思,学姐。要不……开学我请你吃一个星期晚饭。”

虽然他竭尽全力想办法故作镇静,但如果仔细看,他脸上轻微的颤抖还是能被感知出来的。

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子一片片的割去心头上的肉。

哦,这东西应该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贵……

还有,如果舍不得的话,为什么不节省点……

“谢谢,不用了。我开学不准备上晚自习。”

这回,她憋了好久的笑终于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

一条狗子,顶着一头浓度足以致幻的有机溶剂大摇大摆走进教室,配上某只鸭子的激情解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群起而攻之,这场面应该非常……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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