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里都知道他和夏宁的关系最好。那夏宁的男朋友,他作为挚友也就不得不客气着点对待。
可他真的对这人喜欢不起来。而且他能感觉到,岳慎也对他没有好感。每次见了没说几句就明里暗里地怼起来,更可恶的是他怼不过,老吃亏。
幸亏夏宁是异地恋,两人每个月难得见上一面,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夏宁出去找男朋友。否则像岳慎这号人,要是天天在他眼前晃,他估计烦得在乐队都待不下去。
即便不在,讨厌的程度也没有减少。夏宁几乎每次出来玩都会被远程查岗,稍微玩得晚点那电话一个接一个。好好的兴致都被破坏了,他看着都闹心。
白瞎长那么一张高冷正直的脸,私底下居然是个黏人精。还没断奶吗?可笑!
夏宁还得找理由替他解释,“他也是担心我,太晚回学校会不安全。”
绝对是被男朋友洗脑了。可悲!
连同后来发生的事,他都觉得夏宁是被男朋友污染,脑子才变得那么轴。
当时即便家里公司破产清算,还有律师帮忙出主意,夏宁原本可以躲去国外,不用偿还那么多债务的,却非要留下来硬扛,自己找罪受。
“就算他找到你了,那又能怎样。他能帮你还钱?还是能帮你打官司,对付那些每天威胁骚扰你几百遍的工人和老板?”
宋诚大声说着,锋利的眼刀往岳慎身上扎,“他什么都做不到,只会给你增加负担!你麻烦本来就够多的了。再多他一个,我真怕你被压垮。我是担心你好不好!”
“……”
跟刚才开门见山的告状正相反。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岳慎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静静地望着夏宁。
宋诚气势汹汹地说完,才发现他根本不和自己吵。反倒显得他很老实,很委屈,很无奈。
又被坑了!死白莲装什么无辜。
宋诚剧烈地呼吸,蝴蝶几乎振翅从喉咙里飞出。
“会不会被压垮是我的事。”
夏宁果然被迷惑,用心累的语气责怪他,“有人去找过我,就算只是个陌生人,难道我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可那不是陌生人!是有可能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
气愤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宋诚忽然哽住,硬生生咽了回去。
“对不起。”他对夏宁说,“反正我对不起你的也不只这一件事。”
“你想怎么骂我都行。但我真的,真的从没有想过要害你。”
气氛凝重起来,从他和岳慎的针锋相对,转换到了他与夏宁之间。
夏宁被他诚恳地注视着。如果眼睛能说话,他已经痛哭流涕了千百次,真心实意地道歉。
“你走吧。”夏宁沉着脸。“我今天不想再跟你说话。”
“可……”
“不管你是为什么事来的,我都没有可能答应。”
“我……”
“出去。”
岳慎一声不吭地坐正了。
宋诚用力抿了一下嘴角,只得往外走,出去前又朝他悻悻地剜了一眼。
思绪复杂万千。夏宁没有心思再注意他俩之间的暗扯,盯着办公室敞开的门,沉默了很久。
他真的不喜欢回忆那一年的事。类似于创伤保护机制还是什么的,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从前家里的阁楼。
他小时候把阁楼当作秘密基地,往里面放很多宝贝和玩具,一个人在那儿待着,一玩就是大半天。后来长大了失去兴趣,不再上去玩,他爸也没让人清掉,都还是原样放着。
大二那年,所有资产被抵押变卖,他最后一次回家,最后一次上了阁楼,坐在地上把玩具箱一个一个地打开看了个遍,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那座阁楼却留在他脑海里,成为封存记忆的地方。起初还很清晰,后来渐渐模糊缩小,最后就剩下一只玩具箱。
他把记忆压缩了一次又一次,扔进去封存,一定程度上,似乎就可以阻断痛苦的情感蔓延。
那里面装着的都是他私人的记忆和关联的感受。他只知道肯定不够客观,没想到会有缺失段。
可他也不想打开箱子,寻找和比较究竟是哪一段不对。因为那是他在反复咀嚼后,很不容易才压缩好塞进去,勉强关起来的。
再打开,会放不回去。
在抽象的意识中神游半晌,夏宁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个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突出。岳慎靠着适时闭嘴,保持安静的优秀能力,完美躲过驱赶,成功地留了下来。
他坐得很端正,规矩地把手搭在膝盖上,像是等待老师提问的尖子生。
察觉夏宁终于看过来,他才开口问,“回去吗?”
“回吧。”夏宁说。
作为告状的那一个,他表现得非常克制。
一般人会有的诉苦跟抱怨都被省略了。他仅仅是觉得这件事需要被说出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对自己感受的描述。
夏宁没有开车,坐他的车回节目别墅,想想还是忍不住问,“你那时候为什么去找我啊?”
岳慎说,“看你朋友圈很多天没更新过,有点反常。”
“你还看我朋友圈了!”
“当然。”
“……”
他说得这么镇定坦然。让失恋行为艺术表演家小夏情何以堪。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宁自己都不记得当初都发了些什么,反正是些吃喝玩乐的照片配矫情文案。
尴尬程度也就跟夹子语音包不相上下,脚趾忙一会儿就好。
“那你至少给我发个微信问一下吧。”夏宁说,“我平时课都不爱上,忽然跑过去你能找到才怪。”
“问了,”岳慎说,“才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尴尬的脚趾还要再忙多五分钟。
夏宁抠手代替,“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以为我人在国外?”
他点了点头,“直到上个月。”
周承玦说得很少。他起初仍以为夏宁是深造回国,要进军内娱发展事业,自己去查了才知道原来并没有出去学音乐,倒推出宋诚在说谎。
“其实百度百科上就能查到我,是橙……以前的经纪人帮我做的。”
虽然这么说显得有点自恋,夏宁问,“我又没改什么乱七八糟的艺名,搜我名字能搜到的。你没搜过?”
“想过。下不去手。”岳慎打了半圈方向,目视前方道,“等你大红大紫我再听别人说也是一样的。”
“……”
夏宁自嘲地笑笑,“估计是没有那么一天了。”
“为什么?”
岳慎闻言奇怪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在开车,很快就转回去,但很笃定地说,“你一定会红。”
“哈……”夏宁原本要笑的,张开嘴唇,听见后半句又抿了回去。
恋爱时,他听岳慎说过无数次相同的话。
难道是情人眼里出巨星?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岳慎对他的信心这么满,有时候甚至都超过他对自己的信心。
而且都是说这种话,岳慎跟别人的语气还不一样。不是恭维吹捧,也不是单纯的欣赏赞扬,就是……像报节目单一样,很公正地说出了既定的安排。宣布他接下来一定会红。
这谁听了不迷糊呢。
幸亏分手得早。否则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捧杀,变得目中无人,搞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现在再听到熟悉的话,显得已经认清现实的他格外落魄。
虚荣心作祟,夏宁主动说,“不过我今天正好接到试镜通过的通知,下周要去竖店拍新戏。”
“这么好。”岳慎用果然如此的语气祝贺他。
或许夏宁还没有意识到。这是重逢以来,夏宁第一次向他提起自己的生活。
像紧闭的蚌壳打开了一条小缝。珍珠闪光的一瞬。
“可以去剧组探你班吗?”他趁机问。
夏宁立刻把脸一拉,“不可以。”
“好。”好在他还没来得及抱很多期待。“你自己去吗?会不会有安全隐患?”
“不至于。我估计就只待一周吧,戏份不多,也用不上助理保镖什么的,自己去就行了。”
人果然经不起捧,夏宁又多说了些,“刚毕业那会儿我片约挺多的,自己都忙不过来。就让橙子先当我经纪人,帮我安排行程。”
宋诚是他同校导演系的,毕业后工作不太好找,索性就跟他合伙。“他还帮我审剧本谈合同,有时候跟制片人吃一顿饭就能把我片酬提好几个点。我不擅长的事他都做得很好。”
夏宁说,“后来工作上意见分歧太大,就不合作了。他跑去滇南拍纪录片,这两年都没回来。今天我们也是第一次见。”
怪不得别人都说,谈钱和谈友情必须要分开,否则很容易散伙。
岳慎说,“看他今天和你说话,态度还跟以前差不多。”差不多的不要脸。
夏宁没被套话,“那就当是我单方面闹掰了吧。”
其实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套话,只是单纯的不想往下说了。因此最后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落寞。
岳慎又转头看他,这次被他警告,“认真开车。”
“好。”岳慎说,“吃糖葫芦吗?”
“……什么?”
“前面就有。”
路过公园门口,各种小吃摊聚集之处,一到晚上总是格外热闹。
他靠边停车,拉开安全带下去,大步走到摊前,挑了一串草莓。从问到买可能都没超过一分钟,行动非常干脆。
夏宁趴在车窗上看,心想我还没说要吃呢。
虽然确实是要吃的。
拒绝了老板对其它品类的热情推荐,岳慎拿着一串草莓回来,看他趴在那眼睛都睁圆,以为给孩子馋坏了,隔着车窗递进来,“给。”
他觉得夏宁刚才——连同在办公室里沉默的那一段时间,应该也是在为崩裂的友情难过。该吃点甜的。
以夏宁的性格,吃着吃着总会想到别的事情上去,难过就淡得差不多了。
“谢谢啊。”夏宁接过,手像是不听使唤。先是下意识地往前伸了一截,反应过来立刻往后缩,接着看他低头,又往前递了一下,可想想还是觉得不妥,默默把身体撤回了车里。
一秒钟八百个动作。
偏偏岳慎也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只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到另一边上车。
夏宁心虚地咬了一口草莓,果肉裹着糖壳,冰凉沁甜。
岳慎不爱吃甜的,两人在一起时糖葫芦也都只买一串。不只是糖葫芦,大部分零食他都不爱吃。
情侣出来玩一个吃一个看多没意思,小夏是不允许的,哪怕只尝一点也得参与。所以经常是第一口给他吃,最后一口也给他吃。
让出最美味的第一口,用来表达爱意。
最后一口给他是因为吃腻了。
但现在他们关系变化,显然不能再那样分享食物。
夏宁纳闷,分手这么久,居然还要跟肌肉记忆对抗。
糖葫芦很好吃。
正如岳慎对他的了解,他的注意力被分散,原本已经没再继续想今天见到的人。
可刚过两个红绿灯,他又收到宋诚的短信。
提前走了倒是正好给他俩腾地方,宋诚怎么想都不甘心,又写八百字小作文,指控岳慎又出现在他身边,非常的不知廉耻,不怀好意。
总之不是好人。让他提高警惕,要懂得保护自己。
他没耐心看完这么多字,大概扫几行就删掉了,问岳慎,“你跟宋诚,是不是还有过别的争执?像今天这样,我不知道的。在我们还谈着的时候。”
岳慎思忖了一下,说得很简单,“大同小异。”
夏宁继续咬着草莓,糖稀裹得太厚,甜得有些发腻。
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对不起啊。”
岳慎很敏.感,“你替宋诚向我道歉?”
“……也不是替他。”
可能是替从前那个愚钝的自己吧。
夏宁说,“我还以为你俩都是闹着玩的,就像我们乐队里经常互损的朋友那样。”
他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男朋友属于有他在的小团体。但岳慎从未融入其中。
岳慎跟他的朋友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说话最多的也就是宋诚了,可惜也不是什么好听的。
他想到自己以前,每次见完面后都有很长一段时间,心里特别郁闷。好在学校里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他也不缺钱,无聊时就和朋友出去玩。
岳慎人不在,查他的岗却很勤。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被信任,故意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气人,作完了又会后悔。
彼时他尚且不懂,身为一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人,岳慎那样频繁地打给他,是分离焦虑作祟。
他不但不懂,还要生气,还要吵架。难道因为你不喜欢交朋友,就连我也不许有自己的朋友吗?
回头看他的所作所为,用现在的话说,确实是有点不守男德。
他算不上是个多好的男朋友。
夏宁想起一句鸡汤,大概意思是说没有突然的分手,只有攒够失望的离开。他们两个大概也是这样。
其实他也不是真就那么爱玩啊,他心里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谁让他是一个人在上海读书,学的还是不喜欢的专业,男朋友也见不到……归根结底是太孤独了,只好用浮华的热闹排解一二。
可惜孤独是无法被热闹排解的,最多暂时性地掩盖,散场后马上就会有更大的空虚袭击。
让他感到寂寞的,也并不是没有朋友陪着一起玩。而是真正想念的那个人,没有在他身边。
“不用向我道歉。”岳慎说。
也是。都没有意义了。
有些道理他懂得太晚。
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阴差阳错,充满遗憾呢。
手里的草莓只剩下最后一颗,却无论如何都难以下咽。他拿了好久,快到别墅时终于递给岳慎,“给你吃吧。”
岳慎还在开车。他只好喂给司机,认真地举着竹签,要小心别戳到。比自己吃专心多了。
薄薄的糖壳一咬就碎。
岳慎对这一口的评价不乏私心,“这么甜。”
给吃最后一口其实比给第一口更……(逐渐小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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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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