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你比府里那些个蠢货好得多。”
年青云憨憨笑了两声，二管事斜眼瞥了一眼年青云，手指间捏着的毛笔迟迟不落在任事簿上：“你和你弟去伙房，如何？”
说着两只手指抚上了短短的须髯，年青云咬了咬牙将手上还有的点碎银子借着袖子遮掩搭在柜台上。
“赶明儿我弟兄俩再给您送点酒菜来，您就将我弟兄俩调去侍奉将军们吧。”
二管事看了眼柜台上那点碎银子，嗤笑了声，敲了两下柜台，手掌张开比了个数：“我也不要你多的，就这个数。
年青云咬紧了牙，这黑心烂肺肠的，摆明了拿捏她俩狮子大开口，年青云面上作豁出去的模样，一口应了下来。
“谈成了没？”
年青云一进门严霜就看到她脸色不好，还以为随军一事没能谈成，谁料年青云表情“唰”一下云开雨霁：“还有我办不成的事？”
严霜嗔怪地瞪了年青云一眼：“蒙拟和我说你们过几日就要去夏州，我打量着给你收拾了些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小事等会儿再说，我担心的是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严霜愣了半晌笑道：“小姐，我可是自小跟着你的，你会的我也会，不必担心我。”
年青云先是一愣，又释然一笑。
蒙拟进门时看到得就是她俩面对面傻笑，没管两个二傻子，他麻溜地坐在桌前。
“咱们去哪儿？”
“军师。”年青云声音压得低，但另外两人都听得清楚。
“哥，哥……”长喜着急忙慌地跑进屋，初春微凉的天气愣是跑出一身汗。
“什么事？”萧凤梧撂下笔看莽撞闯进来的长喜，长喜气不顾：“咱院里那个长恨，还有他弟都塞进咱们帐下了。”
“那又如何？”
“哥？他们给咱们胡乱塞人！”
萧凤梧正色道：“军队是他的，宅子是他的，他在自己家安排人手，有错吗？”
长喜依旧愤愤不平：“这分明是不信任哥你……”
“人心隔着肚皮，谁敢轻信他人……”萧凤梧咬紧了牙关，原本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挪下了桌子在袖子里握掌成拳。
后面长喜又抱怨了些什么，萧凤梧都没有听清，回神之时右手已经被攥得麻木，钝圆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四道深深的印痕。
“哎呀，主子你这手是怎么了？奴才这就去叫府医。”
年青云一进屋就看着萧凤梧对着自己的手心愣神，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向他手心一瞥，但只看到了指甲掐出来的印子。
萧凤梧轻咳了一声若不经意地收回了手：“没什么，你来干什么。”
“主子，方才二管家唤奴才到前院去，奴才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过去一问二管家说是让奴才随军继续侍候您。”
萧凤梧听着年青云不甚庄重的语调，没来由有些烦：“知道了，你下去吧。”
被骤然打断，年青云面上闪过一丝不悦，然后被脸上浮现起的谄媚的笑容迅速遮盖。
“哥？”蒙拟借着差事跑来了北苑，正打算和年青云说两句话，就被年青云的脸色骇了一下。
“咋了啊哥？他不让你跟着去啊？一个有用没用的军师还摆上谱了……”
年青云被蒙拟拽到了角落，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蒙拟的一连串话砸得头晕脑胀。
“我有一个猜测，晚上回去和你们说。”
蒙拟听了年青云的话，怒气不消反增，年青云就是跟着这些弯弯绕绕的人学坏了，从前哪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
蒙拟狠狠嚼着年青云带回来的烧鸡泄愤，严霜笑嘻嘻地打圆场：“肯定是在外面不方便说，你看她这不是买了烧鸡安慰你吗？”
“哎呀，你别管他了，都快被他吃没了。”
年青云抢先一步撕下一只鸡大腿递给了严霜，然后顶着蒙拟谴责的目光撕下了另一只鸡大腿，并在蒙拟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前抢先开口。
“我觉得萧凤梧是把咱俩当成闫三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了。”
“闫三他有这个脑子吗？”蒙拟就在闫三院子里伺候，对闫三算是了如指掌，听了这话不由嗤笑出声。
“但他不知道啊，西北闫偏宠这个儿子，甚至把得心应手的军师都派过来，谁不得对闫三刮目相看？”
“更何况，闫三日日厮混哪里用得到军师，根本接触不到，他哪会知道对方是个废物？”
“有道理，怪不得你们院那个长喜一见我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儿。”
蒙拟逐渐被说服，没多久就把年青云逗他的事抛之脑后，吃饱喝足就回了他的单间屋子。
严霜拿着小瓷杯与年青云碰了一碰，抿了点酒：“送行酒，严霜祝小姐得偿所愿。”
年青云带着淡淡微笑的脸一下柔和起来，捏起杯子一仰头将瓷杯中的寡淡白酒尽数喝进了肚中：“祝我们心想事成。”
半壶酒被她二人喝了个干净，第二日早蒙拟来叫年青云时，年青云才刚起身。
“嫂子，我哥这，昨晚喝了多少啊？”
蒙拟嗓门颇大说又极能絮叨，吵得年青云耳边嗡嗡直响：“快闭嘴吧，没多少。”
年青云提不起劲儿来，蒙拟丝毫不担心对方恼羞成怒对自己动手，从他们的小屋到进府一直在念叨。
年青云敷衍了两句，蒙拟不放心，将她送到北苑才离开，年青云萎靡不振地走进院子后没多久，长喜也进了门然后直直去书房找萧凤梧。
“哥，我方才瞧见长恨，一身酒气不知昨儿喝了多少！”
萧凤梧微皱了下眉头，让长喜先坐下缓一缓。
“他如何，与我们何干？战场上刀剑无眼，没了个仆人谁会在意？”
“哥？”长喜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他哥，语气中流露着紧张与不安。
萧凤梧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家里出事这孩子还太小，虽说记事后颠沛流离却也被他护得极好，平日里脾气是差了点，坏心却是一点没有。
“没事儿，有哥在呢。”
萧凤梧话音刚落就有敲门声响起，长喜迅速起身前去开门，萧凤梧坐回位置，眼中满是对外面那人的猜疑，自己也曾习过武，但对方毫无动静地走到自己门前，自己却一无所觉，仔细想来简直毛骨悚然。
“见过主子。”年青云敷衍地行了个礼，萧凤梧心思不在此处，未曾纠正。
“白日酗酒，成何体统？”长喜一嗓子同时把年青云与萧凤梧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奴才是昨儿个晚上置办了点酒菜和家里人喝了点，这眼见着马上要随军去战场，奴才就怕自己贱命一条回不来啊。”
年青云没搭理长喜的咋咋呼呼，直接向萧凤梧解释，萧凤梧淡淡道：“别误了事。”
年青云一口应下，然后和长喜一起被赶出了书房，一起去打点行李。
“家里人？你都娶亲了？你才多大？”长喜纵使对年青云心怀耿介，但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阵好奇，便攒点家拾边问。
“我都十九了。”年青云看了眼长喜一脸认真地听着，便继续道：“我俩自小就订了亲的，本来计划今年五月成亲的，可灾年恶月两家人就剩我和我弟还有她三个人，我们一不做二不休逃了出来，想着换个地方混口饭吃。”
年青云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些许不好意思：“我想着随军能攒点银子，回来给她扯两身衣裳，请个媒人好好办一场。”
长喜听得入迷，那些个偏见统统扔给了萧凤梧，萧凤梧完全不知弟弟已被轻易策反，还在想长恨这人。
行走之间丝毫声音不发，虽说自己只会点武术皮毛，但也能看出对方是个中好手，三公子他未必能寻来这等人才，这人极有可能是闫云飞派遣来的。
可自己先前统筹军中诸事，对闫云飞手下人了如指掌，偏偏对这兄弟二人闻所未闻。
正想着，长喜便回来了，不等萧凤梧说话，长喜蚊子嗡嗡一样嘟囔：“哥，我觉得他们不是派来监视你的人了。”
萧凤梧惊诧于他弟转变如此之快，不由怀疑对方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药时，长喜把刚才年青云的话有样学样来了一遍。
萧凤梧扶额：“有没有可能这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呢？”
长喜大惊失色：“但是他说话时特别诚恳啊……”
萧凤梧有些崩溃的闭上双眼，这个孩子确实被他保护得太好了些。
年青云摸了摸眼角的泪，哼笑了一声，若没这点演戏的本事她也不用混了。
蒙拟辞别了他主子赶到了院子里，一进来就看到年青云阴测测地笑着，一股寒意窜上蒙拟心头。
“哥？”
“他那小厮估计会问你咱们为啥来这儿，还是按咱之前商量的说，机灵点，知道不？”
年青云拍了拍蒙拟的肩膀，绕过他自顾自放干活去了，留蒙拟满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北苑拢共装了两辆车，蒙拟、萧凤梧、长喜一辆，年青云则跟着装箱笼的马车一道走。
萧凤梧不喜旁人近身伺候，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长喜在车厢内，长喜闲得无聊，眼睛咕噜一转就钻出车厢一屁股坐到了蒙拟身边。
蒙拟向一侧挪了挪，继续安坐。
长喜憋不住话，几息后就如年青云预料那般询问蒙拟，蒙拟的回答自是分毫不差。
自庆阳到夏州最多也就是五个时辰，年青云她们轻装简行比闫三他们早半个时辰就抵达了夏州大营。
蒙拟那辆马车驾车的兵卒接过长喜递过的令牌，转头递给守门小将。
“见过军师。”萧凤梧推开小窗颔首示意，守门小将一挥小旗，营门洞开。
先过营门，再进寨门，年青云坐在驾车兵卒身边几不可察地观察大营结构。
找到属于他们的营帐后，萧凤梧直截了当去见闫云飞。
“这什么啊？这么重。”
蒙拟将一箱子未知物品弯腰放在营帐边上，撑着腰换了两口气，向手无缚鸡之力的、站在一旁看他俩忙来忙去的长喜问道。
“书还有笔墨纸砚。”
蒙拟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然后扭头向外面喊道：“哥，没啥重要东西不用太小心。”
年青云把最后一个箱子扔下，沉沉地看着长喜：“我俩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摆放顺序，有劳你了。”
年青云与蒙拟两人没有管对着一堆箱笼叹气的长喜转身就走。
年青云与蒙拟虽说被分到了萧凤梧帐下，但其实还算是杂役，哪里需要哪里搬，他俩刚走到杂役的帐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哪个将军帐下的？有要事在身吗？”
年青云从善如流：“我们在萧军师帐下侍奉，军师帐中此时有人值守，将我们先放回来了。”
那小兵松了口气，拽着他俩就走：“你们先跟我走，回头会有人去军师处告知你俩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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