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解桓单手支颐,按着耳后的穴位静心,怀里突然挤进来一个柔弱无骨的女体。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他霍然睁眼,隆秀眉骨下的冷眸里浮起一丝厌色。
云玘见他脸虽沉了,口气也冷得仿佛要结冰,但毕竟未曾动手推开她,就定一定神,两手拽上披风带子轻轻一扯。
“解桓,我这样求你,也不行么?”
她裹在披风里的长发和玉体都不过是略作修饰。
那委地的如云秀发只用镶珠嵌宝的绿绸发带虚虚挽着,穿的粉色素纱小衫是薄如蝉翼的鲛绡,隐隐能透出里面的青绿小衣。
桃粉翠绿,簇拥着她雪色生辉的脸,简直艳极似妖。
她动作太快,解桓现下头沉身重,一时竟没来得及阻拦。
好在她还知道好好穿着裙子。他闭目仰头,觉得头更重了。
“解~桓~”
云玘将他的迟疑僵硬看在眼里,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捏着嗓子柔柔唤他,倾身往他宽阔的胸膛靠了靠。
这人意志太坚定,一粒丸药下去,竟然还能强撑着不睡。
不过,如此倒也好。
半梦半醒,半真半假。
待到明日,即便清醒了,他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给他下过药。
“殿下自重。”
还没挨上他呢,云玘的右臂被解桓握住,往后搡了一下。
他的手掌又宽又大,虽失了力道,但这一搡明显是带着火气的。
云玘啊一声,又惊又怒,忘了伪装,扑过去也要捶他一拳。
她这样低三下四,豁出脸皮求他,衣服都快脱光了,他还发火?
解桓本盘腿坐着,云玘挤进他怀里时身子正落在他小腿,这往前一倾一扑都会逼近他腰腹。
偏偏,她本人对此倒一无所觉似的。
眼见她举着拳头又要靠过来,他简直烦不胜烦,遂虚握住她的手腕,没好气道:“慧光,你疯够没有!”
冰冷的口气,滚热的掌心,幽深的黑瞳,云玘望着他,怔在原地,眼睫渐渐湿润了。
她在求他救命,他却只当她是在发疯。
一句承诺而已。
“你敢为谢氏违抗皇命,却不肯帮我,只因我不是你的女人。”
云玘突兀笑了声。
解桓看见她唇角讥诮的笑意,迷蒙的思绪更乱了。
先前听她说起野利烈,还颇有一番见地。
此刻怎么又讲这种混账话。
他一手握在她腕间,一手扶额头疼该怎么尽快把她送回去。
倦意愈加浓重,再耗下去,可不妙。
云玘凝望着他垂眼沉思的脸,空着的左手趁他不备,勾住他的腰带一拉。
“不过,不妨事,我也变成你的女人,不就行了?”
她说完,对上他倏忽抬起的黑眸,忍着惊惧,露出羞涩的浅笑。
走到这一步,云玘也不想的。
但这人郎心似铁,跟冰雪塑成的一般,油盐不进,实在难以打动。
不切实拿捏住他。
他不会松口的。
灯烛噼啪响了一声。
解桓看眼勾着自己腰带的小手,因为觉得太荒谬,怒极反笑。
“殿下想强上臣?”他问。
他的嗓子还哑着,一沉下来,在夜里听着格外不对劲。
云玘心里窘得想撞地,面上还要强撑。
她大言不惭:“能侍奉本宫,是你的福气。别扭捏了,怪小家子气。来,本宫先帮你宽衣。”
解桓听了,眯起眼,神色不明地盯着她搭在腰间的手。
“霍云玘,你尽可试试。”
他一字一字念着云玘的名字,语调幽幽,语气森寒。
原先恭谨的态度也随着敬语消失了。
云玘装作没听出他的威胁,手指摸索着去解他的腰带,小声嘟囔:“试试就试试。”
她猜他在虚张声势。
药效上来的他,这会儿肯定困得只想倒头就睡。
他没力气的话,她一会儿应该也无需做到最后。
解桓的腰带是最简单的单扣银蹀躞。
云玘摸上去一按,扣带散开,她顺势一抽,丢到地上,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她的手在腰间游蛇似的摸来摸去,解桓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刚解开披风的模样。
也许是害羞,也许是决然。披风散开时,她那双艳光四射的眼睛是闭着的。
桃粉小衫,翠绿小衣,乌黑的云发,鲜润的红唇,活色生香地像幅画。
他原本头昏脑涨,此念一出,这会儿又清醒了几分。
“我小瞧你了。”他捉住她那只在腰间作乱的小手捏了一下,冷笑道。
云玘究竟不是未经人事的闺中少女,很快觉出他的反应不对。
等回过味来,惊得怔住。
他他他……他是不是硬了?
“解桓,是……是你按耐不住,擅自情动,怎么又成我的错啦?”
云玘两只手都被解桓捉住,心里没底,嘴上还结结巴巴不肯轻易告饶。
阿娘病逝后,她便被阿耶抱去寝殿亲自教养。
打小好的没学多少。
反倒耳濡目染的,把帝王身上的倔强倨傲学了个十成十。
以及,训人时,先发制人很重要。
再说,她不过是抽了他的腰带,何至于这么大反应?
他又不喜欢她。
除非,他没经验。
想想也是,他在都城时,甚少出门交际。
青年贵族郎君们所钟爱的游乐,他几乎从不参与。
至于倚红偎翠、携美冶游,更是闻所未闻。
当然,他在南疆家里的情形,云玘不清楚。
但看他这副样子,就知他不是纵情享乐的人了。
“你如此经不起撩拨,定力这样差,简直像个雏……”
腕间箍着的手缓缓收紧了,不重,也不痛,但云玘立刻识相止住话头。
“你敢说出那个字。”
这次换解桓咬牙切齿了。
他眼帘低垂,原本眼尾的红色已经转淡。
经此一遭,不知是难堪,还是气的,那红又偷偷爬了回来。
玉色面皮上的一点绯霞,将冰冷不近人情的如雪郎君,变成了凡人。
云玘看着解桓,明白他现在完全是色厉内荏,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很陌生的冲动。
她想让那绯霞在他身上更多的地方出现。
“我说中了,是不是?”
云玘手被攥住,身体依然是自由的。
嘴巴也是自由的。
“霍云玘,你有完没完?”解桓不齿别开脸,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从来没这么疲累过——身体是,心里也是。
既无把握把她从房里相安无事地请出去,又不能松手。
一放开她,还不知道她要用那双柔白小手作什么妖。
这下,倒显得他刚才的恐吓有名无实了。
云玘倾身,歪着头凑到解桓眼前,眸光潋滟,唇角带着一丝讥笑。
“解桓,对着不喜欢的人起了反应,是独你这样,还是男人都这样浮薄性乱?”
她声音柔柔,不慌不忙开了口。
离得近,解桓感觉她的吐息就落在颈侧,香甜温热,鸦羽似地拂过喉结。
他忍着喉间的痒意,哑声道:“你知不知羞?寻常贵女见此早捂脸躲起来了,你还不知死活往上凑。”
下午真不该陪陈王去赴宴。
宴至一半,宴主人为都中来客献上美人佳酿。
乐舞声中,他拒了美人的侍奉,却没能推掉宴主人敬的酒。
喝完,他们才哄然大笑,紧接着告诉他,他喝的是大补的鹿血酒。
要配着美人一起喝,方显真趣。
他望见陈王和其他人脸上暧昧不明的笑,明白过来,他们还没有死心。
这一路走州过县,慧光缩在车里,诸事不管,万事不问。
陈王地位最大,借机收了各地不少贿赂。
队伍里的大小官员都跟陈王分了赃,不怕他们回去跟御史告状。
唯有他,不屑于掺和进陈王这摊子烂事。
最后一地,还没把他拉拢好。陈王急得只能出此下策。
好在驿馆及时来人,说公主骑着他的马跑了。
真论起来,她的任意妄为误打误撞解了自己的围。
云玘紧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脖颈也飞了层薄红,一时也有点神思不属:“寻常贵女可不会在三番两次被你推搡后,还好好坐在你腿上。你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意有所指往他腿间瞄了一眼。
如果解桓足够清醒,他一定能捕捉到云玘眸底那一瞬间浮起的厌憎和恐惧。
但他在她垂颈那一刻,混沌的脑袋猜到她目之所向,惊得眉心跳跳,忙收回钳制她的手,扯起衣袍堆在腰腹,试图遮挡她的视线。
“霍云玘,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可恶,鄙俗,他一定是因为酒才失控,绝不可能是因为她!
话说得硬气,但他闪烁不定的眸色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云玘看着他耳根红红的控诉她,莫名有种地位倒置的诡异感觉。
谁能想到,日后冰冷威严的一国天子,年轻时私下里,竟能心口不一的这么可爱?
她重获自由的纤手抚上脑后发带,想了想,故意笑道:“我是不是女人,世子身体的某个部位应当清楚得很。”
感觉他还挺喜欢她不说好话的。
她坏心眼地又乜了眼他腰间。
她对男人的那处毫无兴趣。不过,解桓似乎对他在她面前挺立的事很敏感。
这让她觉得招惹他生气十分有趣。
如此他能因此被她拿捏,从而帮她藏起来,那就更加有趣了。
刻薄,解桓抬头想瞪她。
却不想正撞见云玘乜他的那一眼。
她身子半侧,右手摸着发带,衫袖下滑,露出的玉臂莹润雪白,漆黑眼睫在胳臂后微微张开,眸里的水光往他腰腹一转,又滴溜溜收了回去。
举手投足间的那份烟视媚行,浑然天成。
解桓不觉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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