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马你带着吗？”御陶问。
“那匹婚马？”
“对，你先让它被吃掉吧，给我们争取点逃跑时间。”
“御陶，你也这样想的？和我的思路真像……不过、还有点区别。”
周菀菀的语气激动到颤抖，话语里带着些许惶恐。她向前几步，顿住几秒，又往前走，再停住，如此反复多次。
“喂，大小姐你在干啥，别走了。”
眼看周菀菀贸然行动，御陶也只能跟着她缓慢移动。
生怕背后的妖兽看周菀菀跑远，急眼后，直接飞扑过来，把御陶石化了。御陶他可是个怕死的。
又向前几步，御陶差点摔了个趔趄，这条路可不好走，荆棘泥泞遍布，修仙者不怕被刮破皮，他们随手一挥便可以扔下燃烧符，把这一片烧干净。可现在打草惊蛇不是好办法。
“等一下我。”他慌乱中只能这么说。
他就像一只胆小的鹿在周菀菀后头跟着，周菀菀向前一步，他跟一步。周菀菀在哪里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他就轻点足尖落在那里。
就像刚入宗门时一样……
向前走吧。
御陶神色黯淡片刻，不到三秒，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比起过去的回忆，他更在乎现在的感受。
他轻哼一声，“如果你奇怪的想法导致我们一起死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又走数余步，视野突然开阔起来，阳光像是被剪子咔嚓咔嚓剪碎，被菜园里摘果子的姑娘扔掉的碎杆，中榜状元挥笔泼洒的墨汁般，和青绿色草药混合在一块，是比烟火在黑暗中燃烧更耀眼的对比。
就这样，人鱼少年抬起眸子，被厚厚睫毛遮住的蓝色眼睛只要一眼，无数光点跑来。
滞留在他眼睛里。
比光的色彩暗淡一点的，比树阴耀眼的白衣女修就这么站在离森林影子最近、最清晰的那条光线上，她棕黑色的眼睛带着欣喜的笑意，勾起的酒窝上方就是她的长发。袖口是浅色布料，很容易透光，所以御陶可以清楚看到，那双练剑而来的有力臂腕的金红色剪影。
她指了指前方，骄傲地笑着，“你看，你看，把你的箭往那来一发，对，对！普通的箭就好。”
如果是以前，御陶高低要问个明白，他这辈子最讨厌周菀菀这种自作主张的人，拿生命开玩笑的事情自己去死就够了，不要带上他。
今天可能是在水里泡太久，冻糊涂了吧，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举起了弓。
一支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让御陶清醒，他或许给周菀菀太多好脸色了。
“后悔了吧，晚了。不过幸好你没有多问，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人类女修狡黠的笑着。
话音刚落，箭便落下，狠狠砸向目的地。
“快躲起来！”
周菀菀扯起御陶衣领，也不管后头石涎妖兽会不会暴起追上，调运灵气于火灵根，烧得附近茂密灌木秃出一个缺口，刚好可以容纳两人。把御陶塞进去，接着自己也藏起来。
“快用你的冰把洞口封住！”
她一边尽可能扩大这里面的环境，一边吩咐御陶。眼角余光扫过洞口，发现御陶比她的话语更早一步封住，半透明寒冰冽冽散发白气，她才放下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御陶忙完后有些没好气的说，可话到一半，他本就苍白的漂亮脸蛋更加暗淡，眉宇间带着股怨气。
大地开始轻微轰动，他们所容身的草堆开始轻微摇摆，每片叶子都有规律的震动，仿佛迎接神明的舞蹈。
无数蜥蜴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来，直直迎向那为随他们的石涎妖兽。
最开始那批蜥蜴很快被变成雕塑，可很快，下一批蜥蜴也补了上来，如同浪潮般。不曾停歇。
有一千只，一万只？周菀菀趴在草堆里数着，她还好整以暇的轻哼出声。她完全无视了御陶想杀人的眼神。
“引来这么多速牙蜥，你疯了？”好像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御陶说话调子都是下降的。
“没疯啊，我们打不过就找别人打，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当时我想，既然速牙蜥是有领地性的妖兽，而且根据那只速牙蜥逃跑的方向，附近范围内绝对有它的巢穴。之前我在《鲛人的一千种烹饪方法》……”
“你说什么！”鲛人震惊。
“嗯、当我什么也没说。总之我在某本书里看到，速牙蜥是一种需要通过暴晒蜕皮的妖兽，只有这样才能成长，所以在有光的地方一定有速牙蜥的窝，因为蜕皮期间他们极为脆弱，需要同伴掩护才能存活，巢穴一定在有光的方。而且洞穴类妖兽一般不是直接打洞，而是要找到一个土包，像我们这样打出一个小洞，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当巢穴，而且因为长期的踩踏，周围是没有太多植物的。森林里的灌木特别多，这种秃顶特征挺明显。嗯。我找到附近最接近这个描述的土包，打算让你打一下，试试运气，没想到真出来了。嘿嘿。”
在对方一言难尽的眼神里，周菀菀干笑两声。不过她也没有指望那个人认可她，就转头自顾自观看速牙蜥报复入侵他们巢穴的“入侵者”。
“你就没想过等他们都出来后我们更逃不掉了吗？”
“没有。”
干巴巴的一句话把御陶原本的脾气直接浇灭了，有时候痛苦是难以具象化的，沉默不代表没有脾气，而是一种突然发现，“诶反正那个人又听不懂人话我生不生气和跟一个柱子说话有什么区别？”的颓废。
“五万只蜥蜴？不对，应该更多，但蜥蜴太多，我都有点看不清了。”
周菀菀继续趴着观察战况，素衣被泥土沾染，变得肮脏，就连洁白的胳膊和脸蛋也染上泥泞。
她看见，那群蜥蜴在攻破不了正面防线后，转而采取了包围战术。
明明没有语言上的沟通，场面一度混乱，它们却在几只带头蜥蜴的领导下，分成四批前后左右的包夹而上。
也有部分蜥蜴选择挖地道，把周围的泥泞挖走，导致石涎妖兽无法借助土地快速移动，变成笼中困兽。
可根本无法近身的情况下要怎么赢？周菀菀思考着，虽然不论哪方赢她都无所谓，即便石涎妖兽真的胜利，也必定元气大伤，他们逃走绰绰有余。
如果有境界比较高的速牙蜥在就好了，这样就不单单只是妖兽的肉身进行攻击，而是可以施展法术，即便无法接近也能造成伤害。不过这一窝的蜥蜴恐怕都这个低阶水平，这个可能性掐掉。
我或许可以混在他们的攻击里，对石涎妖兽进行法术伤害，但一旦暴露位置，接下来速牙蜥的攻击对象就是我们了。
想了好几种方式，周菀菀都没有找到合理的破局点，看着速牙蜥的数量越来越少，那只石涎妖兽却仍然拥有呼吸，就紧张到心脏轰隆。
可很快她就没有这个担忧了。
速牙蜥们开始合伙向内挤压。独属于蜥蜴的叫声此起彼伏，尖锐无比，像是战争的号角、棍棒和棍棒，刀剑和刀剑摩擦碰撞的声音。更像为了同伴哀嚎的亡魂曲。
身躯本该无比坚硬的金丹期妖兽被禁锢的一动不能动，受刑一般；蜥蜴的个头单看很小，组合在一起，却是潮流一般。
强大坚固和弱小存在碰撞，那石涎妖兽被挤压到吐血，黑红色的汁液从类似于嘴的地方流出，泡泡一般的咕咚咕咚。然后就是它身体最宽大的那部分开始炸裂，面条一般被压扁。
喷洒出的血水又石化了好几只蜥蜴。
可这影响不了结局。
在回光返照的作用下，石涎妖兽带着愤怒把几只蜥蜴石化后，那躯壳也是瞬间破裂，变成一块块石头，堆在一块，成了和草丛中与众不同的小丘。就和世界上所有普通一样，没有灵魂和杀伤性。
它死了。战局结束。
蜥蜴的尸体也是碎了一地，是在挤压石涎妖兽时被同伴波及的。
速牙蜥们看了看满地的石头们，这并不是它们的食物。只能悻悻离去。
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狩猎和家园守护活动。除了周菀菀和御陶没有获胜者。
已经石化后就没有血液了，只有满地不会腐烂的永恒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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