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昭二人吹着夜风,一个慵懒随意地靠在车上,一个身形端正地守在身旁。
若不说是出来追杀人的,瞧着,还以为是散心。
这时吴海华也赶了过来,他处理完乔安安的事,却放心不下贺书昭这边的情况。
“三爷,一切还好吧?”
贺书昭有些烦闷,“中了两枪,叫他给跑了,现在人还没回来。”
吴海华来的路上已经摸了摸路况。
这里树木杂草又密又多,李复山只怕摸清了地形,又趁着夜黑,已经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三爷……”
吴海华刚开口,就听贺书昭突然发了话。
“乔安安那边怎么样了?”
“林小姐已经把人安置好了,医生也在帮乔小姐治疗,但具体伤得如何,我不清楚。”
“带我去看看。”贺书昭说,“这里的情况,明天公司通知我。”
林曼仪没把乔安安带回家,而是把她安置在自己的私人住宅里。
林曼仪回家回得少,她秉持着独立自主的原则,早早地搬出来住。
也恰好,才能放心的照顾受伤的乔安安。
乔安安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再无往日半分明媚。
“安安姐!”
林曼仪一把抱住了乔安安,轻柔地安慰她:“安安姐,你终于醒了,我今晚都要被你吓死了。”
乔安安慢慢地转动着眼珠子,好像才找回了点理智。
“曼仪?你……我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李……李复山呢?”
“没事了,安安姐,你不要怕。”林曼仪温言道:“李复山已经不会再伤害你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乔安安轻轻地点了点头,慢慢地推开林曼仪,环顾四周,仿佛在找什么人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今晚……是你救的我吗?”
林曼仪不敢看乔安安脆弱的眼神,移开了视线,应下了乔安安的话。
“是的,今晚我出去时,碰到你倒在路边,便把你带了回来。”
“这样啊……”乔安安恍若叹息,“那……三爷呢?”
“贺书昭他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听说他已经去找李复山,你其他的不要想太多,先好好养伤才是。”
乔安安垂下头,久久未曾出声。
忽然一只柔软的手覆了上来,乔安安抬起头,只见林曼仪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安安姐,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生活?”
乔安安眼中透露些茫然来,又听林曼仪继续说道:“安安姐,你还年轻,总不该在丽都皇宫呆上一辈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留洋。”
“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比平静更繁华更热闹,我和你说起留洋的趣事时,你也说过,如果有机会,你也想去看看。”
“现在你有机会可以去,在那里,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等你想回来,我们也还是朋友,这样不好吗?”
“我……”乔安安踌躇着,内心茫然挣扎,“我不知道。”
林曼仪知道乔安安此时的惘然,她并不着急乔安安现在一定要给她答复,但只要在她心中种下这颗留洋的种子,那便够了。
“没关系的,养伤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林曼仪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庭院里,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树影落在他身上,枝叶摇晃。
听到身后的动静,人影转过头来,正是贺书昭。
“她怎么样?”
林曼仪慢慢走过去,低声道:“伤得有些重,方才醒了,我和她说了会话,又睡了过去。”
林曼仪红着眼眶,又愤怒又心疼,“安安姐她背上一块好的皮肉都没有了,她……”
林曼仪声音哽咽,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说道:“我也按你的要求,跟安安姐提起了留洋的事。”
贺书昭点点头,“今晚是你救的她,而我不过在袖手旁观,你们姐妹情深,她会答应的。”
林曼仪怔怔地看着贺书昭,他的表情依旧冷淡,甚至透着丝漠然。
可他的眼睛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心疼来。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倾慕自己的女人遭受这样的变故,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但能有的,也仅仅只是当下的片刻罢了。
这些林曼仪不懂,但此时她心中还有更大的疑惑,让她不得不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让我骗安安姐,明明是你救了她,也是你想让她去留洋,可这一切却要由我来说出口?”
贺书昭只淡淡道:“没必要告诉她。”
尽管乔安安此刻受了伤还昏睡在房中,但贺书昭的眼神仍是让林曼仪心中酸涩。
“你对安安姐真好。”
贺书昭却摇了摇头,“如果这样做才能换来你口中的好,林小姐,你是留过洋的人,你觉得值得吗?”
“可是……国外的戏剧里,为了爱情,他们都宁愿选择死亡。”
贺书昭心中从来没有儿女情长,他只是淡淡笑笑,却不再说什么。
林曼仪也察觉出自己和贺书昭之间,似乎隔绝着某种难以打破的东西,可现下她却不能细想那到底是什么。
两人一时静顾无声。
想着若是乔安安留了洋,以后也不知能贺书昭与她能何时再见上一面,林曼仪不由问道:“安安姐现下已经睡着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不必了,还请你照顾好她,需要什么和我提便是。”
林曼仪咬了咬唇,“我会的,即便你不说,安安姐是我的朋友,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把她交给你。”
贺书昭看着林曼仪,微微颔首,“谢谢你,林小姐。”
林曼仪心头酸涩,只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走进了房内。
有风吹过,树叶响起了沙沙声。
顾棠从树下走来,他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
即便是在黑夜中,贺书昭也察觉出顾棠的眼神,从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
“三爷。”顾棠出了声。
贺书昭点头应下,便向外走去。
“走一走吧。”
今晚虽然一切都达到了贺书昭的预料,但贺书昭并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想在这撩人的月下走过,好拂去他心头的叹息。
顾棠原本离贺书昭半步之遥,他突然加大了脚步,并肩与贺书昭走在了一起。
“三爷因为乔小姐的事,心里过不去吗?”
贺书昭侧目看了一眼,“不全然是。”
其实更多的,是在下午见到那些险些因为李复山银号亏空,而倾尽家财,钱财两空的人。
这件事与乔安安的事加在一起,冲刷了对付李复山时的种种算计,让贺书昭此刻锋芒尽収,生出些许感怀来。
那些人不过是下午哭天抢地地说着感谢,也许过阵子,贺书昭在他们口中,又成了心狠手辣的贺三爷。
送乔安安留了洋,同样过个一年半载,在他与乔安安彼此心中,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身边,又会剩下些什么?
“人总会离开的,片刻的伤悲,也未尝不可。”
顾棠却蹙起眉,不认同道:“我不会离开三爷的。”
这样的话,顾棠已经说过许多次,往常贺书昭只当那是些气性话,此刻听着,倒真抚慰了他几分。
贺书昭不由浅浅扬起唇角,打趣道:“说得比做得好听。”
“我没有,三爷。”
顾棠像是较上了劲,停下脚步,“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三爷。”
贺书昭微怔,没想到顾棠和他认真了起来。
“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倒是脾性见长。”
顾棠还是不动,只定定地看着贺书昭,显出几分非要贺书昭承认的幼稚来。
“我知道。”
贺书昭无奈,也许是今晚的感怀还在作祟,他难得的出声解释道:“你在我心里,和忠叔、吴海华一样,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顾棠垂下眸,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这才快走两步,重新跟上了贺书昭。
两人走了几步,忽然又听见黑暗中,传来了车胎摩擦过地面的咕噜咕噜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奔着贺书昭而来。
此刻街上已没人,又怎么会突兀地出现拉黄包车的人?
顾棠心中一凛,已经戒备地挡在了贺书昭的身前,正回头劝说贺书昭先行离开之时,却看见贺书昭眼中闪过抹惊讶。
“是你?”
车夫阿豪把车停在了地上,拿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微微侧头,绕过顾棠,看向贺书昭。
“三爷,坐车吗?”
贺书昭从顾棠身后走来,很是意外。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书昭一看他,阿豪便垂下视线,“三爷回来的时候,我恰巧在这路过。”
“下午我収银号的时候,也看见了你。”
阿豪应了一声,又抬头飞快看了贺书昭一眼,问道:“三爷,上车吗?我拉你回去。”
贺书昭此时也有些累了,便点头,又看向许久不出声的顾棠。
顾棠双手攥在身后,垂头看着地面,声音有些低沉:“我跟在三爷后面。”
贺书昭坐上车,阿豪拉着他,一路平稳向前。
贺书昭不说话,顾棠和阿豪便更不会出声,夜色中,只有单调规律的车胎声响起。
“你方才过来跑累了?”
听到贺书昭出声,阿豪下意识回头,见到贺书昭正歪头看着自己。
“我记得你之前不止这个力气。”
阿豪下意识握紧了把手,“是,三爷可是嫌慢了?那我这就跑快些。”
“不用,就这样吧,我也许久没这么悠闲。”
顾棠慢跑着跟在黄包车后,指尖攥得手心发疼。
这个车夫是谁?
为什么三爷和他这么熟络,又这么自然地说着话。
之前不止这个力气——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三爷还曾不止一次,与这个车夫一起,踏遍了平津的角落?
顾棠咬紧了牙,除却傅淮之外,他在这个车夫的身上,第二次尝到了名为嫉妒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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