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关长盛小院的时候,天已擦黑。
诺大的关府没有一丝声响,似是为幽静的夜幕所挟持,只得一并沉默,一并黑暗。
关长盛和阿晓守在灵堂,关意远独自在院中练剑,院门没关,陆清远远便看见。
几人站在门前看了一阵,连澄忽道:“他练得……是三尊山的留晚照吧?”
留晚照是三尊山弟子入门学习的剑法,没什么威力,但却是熟悉剑招、打磨基本功的不二选择。
陆清眯眼道:“大概是元夕教了他几招。”
留晚照是陆清曾祖年轻时所创。彼时动荡,人人自危,陆清曾祖推广此法,是希望助人自保,并非什么不可传之谜,如今三尊山山下的村民,不少人还能耍两招。
连澄看了片刻,徐徐道:“我观他剑招平稳,性子也算坚毅,加以历练,或许会有所成。难道……优游是看中这一点,要让他上三尊山?”
陆清沉吟道:“上三尊山也不是不可,他天资和心性都不错,拜入内门才不至于淹没,内门因收徒严格,人数一直稀少,只是如今内门,谁堪为师?小师叔?你觉得他会收徒吗?再要不就是你我这一辈……让他拜宋留云?”
连澄移眸看他,道:“你收。”
陆清道:“我?”
连澄道:“你该有自己的弟子。”
陆清明白,连澄说的不止是弟子这么简单,更是告诉他,需要有自己的势力,能和楼霜剑叫板的势力。
视线不禁又移回院内,只见关意远神情极为严肃,浑身肌肉紧绷,满腹心神都在剑上。招式虽有些呆板,但不失厚重,是个稳扎稳打,善于专注之人。
可陆清内力不在,眼下的招式就是花拳绣腿,怕是镇不住这少年,就算他想收,人家也未必肯拜师。
连澄似是也想到这层,忽道:“我收他,如何?”
一旁周云帆惊呼:“入魔教?”
连澄淡淡看他一眼,道:“怎么,你也想来?”
周云帆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连澄道:“我也不会收你。”
周云帆这就有点不高兴了,想发作,可又打不过连澄,只好哭丧着脸告状:“陆掌门,他看不起人。”
许是动静太大,关意远已收了剑走来。
他不太喜欢陆清,因为这人中看不中用,连和聂明诏对战的勇气都没有。还是那位英姿飒爽的上官姐姐让人敬佩,武功好,人也好。
说是姐姐,不过大他一岁,可人家已经可以闯荡江湖,而他连聂明诏都打不过。
想到此处,心中一阵沮丧,口气便也不大好,他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陆清脾气好,他负起手,笑道:“小远,我们来问你几个问题。”
关意远抱剑而立,斜他一眼,道:“问吧。”
陆清道:“关长茂死后,可是你替他净身?”
关意远道:“是我。”
陆清道:“你都做了什么?”
关意远蹙眉,不解道:“做了什么?自然就是替他擦洗,整理衣服。”
陆清道:“可有异常?”
关意远冥思苦想:“异常?”
陆清静静站着。
关意远忽道:“玉佩碎了一角,可算异样?当时,大伯佩着的玉佩碎了一角,我爹说不吉利,便给大伯佩了块他的玉。”
陆清道:“换下来的玉佩在哪里?”
关意远道:“还在屋里,本来要还给伯母,谁知道让你们一搅合,我都把这事忘了。”
陆清道:“可否交给我们?”
关意远想想,侧过身,道:“你们进来吧,我去找。”
不多时,关意远去而复返,手里捧着团帕子,帕子包着块玉佩,品相上佳,不过,缺了一角。
陆清举起玉佩,忽见雕花处,缠绕着几根丝线,在风中颤颤巍巍,如临大敌。
周云帆在一侧问道:“你可知家中布料衣袍都在何处置办?”
关意远道:“城西梁记绸缎庄,我替成管家去取过好几次衣服。”
周云帆望向陆清,询问道:“陆大人?”
陆清一点头,周云帆拿起玉佩和长袍,返身便走。
待他走后,关意远以为询问已毕,拎着剑就要逐客。
连澄扯了扯嘴角,阴笑道:“来,拔剑。”
关意远一愣,不知这是何意。
连澄挽了个剑花,简短道:“我和你过招,你不愿?”
关意远被天容灿烂的剑光迷了眼,立时想到当日连澄一剑吓退聂明诏,神色骤变,方才的不耐退尽,只有兴奋。
连澄道:“让你十招。”
关意远也知对方手段高自己不止百倍,当下也不托大,凝神于剑,思考起如何出招。
这几天,陆清和上官优游接连与他喂招,使得他的剑已灵活许多。
他自认再与聂明诏相对,已不会那么狼狈,可今日在连澄剑下,又体会到比那日挫败百倍的狼狈。
前十招,连澄只闪,他虽频频失手,但也仍有后招可出。
十招过后,他往往举剑近身,剑便让连澄挑去,只得立时认输。
如此,斗了几次,他的信心跌入谷底。
毕竟,连澄不似陆清和上官优游,他不知道手下留情为何,要考验一个人,也是倾力而为。
陆清见关意远虽然屡战屡败,但仍咬着牙坚持,面上便有了淡淡的笑。
此番韧性,乃是练武根基。
连澄已收了剑,退回陆清身侧。
关意远再望连澄,见他傲立而立,锋利、笔直,像一把绝世名剑,心中钦羡敬仰之意大作。
关键他还大不了自己几岁,有如此成就在身,实在让人即羡慕又吃惊。
上官姐姐,小陆哥哥,世上的高手真的好多啊。
少年心里,第一次对家外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连澄道:“你可愿拜师?”
关意远倒是不意外,因为这话上官悠游曾说过,他这几天也一直在想,原本担心爹不让他远行,只得按捺不表,可现在一番交手,让他踌躇满志,让他心生向外,让他想立刻投身长临之外的广阔世界。
于是,他点点头,十几年来,第一回自己做主,道:“小陆哥哥,你愿意当我师父?”
连澄道:“你我只差几岁,你愿意认我当师父?”
关意远用力点头,眼神中光芒大作。
连澄却道:“可我没有耐心教徒弟。”
关意远眼神瞬间暗淡。
连澄笑道:“你拜我哥哥为师,但我也会指点你,当你半个师父,如何?”
关意远颇不情愿地打量了一眼陆清,嘟囔道:“他?那我还不如去拜聂明诏。
连澄却道:“你不愿,也无妨。你去安塘,悠游也可以引荐别的师父给你,不过这实力,自然短上许多。要知道,我只在谢天风手下输过一招。”
关意远大惊失色,谢天风的名头和楼霜剑一样响亮,一样可敬,但楼大侠他久违露面,已像高不可攀的神邸,谢天风的故事却常常更新,让人觉得亲切,好似有一天,他也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以小陆哥哥的年纪,只输谢大侠一招,想必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剑客吧?
只是他为何非要自己去拜这中看不中用的陆海色?
连澄见关意远神色变化,故意道:“哥哥,咱们走吧,看来……小远看不上你我。”
说着拉起陆清便要走。
关意远却忽地跪倒在地,认真地磕了三个头,道:“陆大哥,我认你做师父。”
陆清扶他起来,眼神却瞥向连澄,说不上是嗔怪还是纵容。
连澄不自主笑道:“认他做师父,是要离开长临的,你父亲那,你要自己去说。”
关意远郑重应下,然后,他看着自己一个半师父,咧嘴笑了。
这是这个落寞少年,第一次绽开笑意。
离开家虽然不舍,但能学剑,见识这个广阔的江湖更是他所向往的。
而且……和他们在一起,便会陪在姐姐身边。
虽然父亲没少念叨姐姐坏话,他也对姐姐的离家颇有怨气,但心底,他是明白、甚至是心痛这个姐姐的。
姐姐样样都好,就该长成一株大树,可是这个家不允许她发芽,更不会允许她参天,困守于此,只会枯萎。
就像童年,他折下一枝梅,置于小小瓶中,天真的以为这梅会一直怒放,可冬天未过,那株梅便带着对春的向往,枯死在瓶中。
姐姐那时,曾抚着枯枝,对他说:“无论是花还是大树,都该扎根大地,经历风霜雨雪。”
那么,姐姐离家数载,也一定经历过不少风霜雨雪,才有今日扬帆,才是今日勃发的模样。
那个给姐姐带来这一切改变的地方——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呢?
少年心里,充满好奇。
“喂!”身侧响起一道招人厌烦的声音。
陆清三人回首一看,是聂明诏。
期待留言,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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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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