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鬃马一骑绝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顾长越便入宫奏请面圣。
他手握先帝所赐金令,所以一路上没人敢拦他,打听到圣上正在御花园听曲后,便马不停蹄赶到御花园。
从御花园里传来的歌声轻轻柔柔,期间还夹杂着逗趣拨弄之声,光听着便能猜到里头是怎样一副神仙场面。
奈何顾长越满心都是赐婚的事,瞧准了御花园里那明晃晃的身影,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闯。
“让开!我有要事要启奏陛下,尔等在此阻拦,若耽误了大事,就是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顾长越被一群太监阻拦在外,心情愈发郁闷,情急之下就要拔剑。
太监们吓得魂魄离体,却又不得不拦在他面前,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祈祷,恰好关键时刻,一个雪白的身影出现在顾长越身后。
“长越。”
顾长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瞧,默默收剑入鞘:“国师怎会在此?”
齐却尘捋了捋雪白的长须,向他轻轻招手:“这话,也该问你啊,你不在大理寺处理公务,跑到御花园来做什么。”
顾长越手握赐婚圣旨,心急如焚,他看了眼抱作一团的太监们,又看了看御花园,默默往齐却尘这儿迈了几步:“世叔,实乃万不得已。”
齐却尘笑了笑,同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随即拉着顾长越来到御花园外的一处长亭。
长亭内,微风和煦,却难抚平顾长越燥热的心,齐却尘看出了他的心思,莞尔道:“怎么,御赐的婚事,你不满意?是那位林千金不够蕙质兰心,还是你嫌户部尚书门庭太低?”
顾长越皱着张脸道:“还请世叔莫要说笑,我与那林千金根本就不相识,如何凭一份圣旨便能结秦晋之好。”
齐却尘闻言,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咱们长越是心上有人了。”
顾长越万没想到齐却尘当下就猜中了他的心思,张了张口没说话,最终还是点点头。
“你义父绥国公在世时曾与我打赌,说你小子一心扎在案头,这辈子不会开窍,但我却觉得不然,算出你小子必有良缘。”说及此,齐却尘不免有些得意,进而又好奇道:“你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面对齐却尘的问话,顾长越自是不敢说出实情,只含糊道:“总归不是圣旨上的姑娘,世叔还是尽早放我去面圣,晚了就迟了。”
岂料齐却尘笑着摇摇头:“已经迟了,圣上已经一年多未接见官员,请旨的人料到你不肯接受,早早便定了结亲之日,你且仔细瞧瞧。”
顾长越宛如挨了当头一棒,展开被他揉皱的圣旨一瞧,当即血气上涌:“初九……岂不就是明日?”
齐却尘点了点头:“虽说有绥国公传你的金令在手,无人敢拦你,但即便你此刻见了圣上也改变不了赐婚一事,反倒还惹祸上身,毕竟眼下当权的,可不止是圣上。”
齐却尘得到消息后便立刻从钦天监赶来拦他,幸好没让他酿出大祸。
顾长越握着圣旨的手暗暗发力,恨不得把这荒唐的圣旨给撕成碎片,他咬牙道:“这么说,我还就非娶不可了?”
齐却尘了解他的脾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番林遥嫁入你府,不过是二位皇子的善后之事,无需多虑,况且听闻林遥庶女出身又身弱体虚,你只需先忍过这段时日,届时再行决断不迟。”
顾长越仍旧心有不甘,但听齐却尘压低了声音道:“记住,留得青山在,莫引火上身。”
顾长越看向齐却尘,不禁陷入了沉默。
还记得上一次见齐却尘,还是在三年之前,那时齐却尘虽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而如今再见他,却是行动缓慢,满脸皱纹尽显疲态,想他这些年在宫里,怕是也不好过吧。
沉默半晌,顾长越终是咬了咬牙,松了手:“长越明白,世叔。”
齐却尘欣慰地点头,却见顾长越双目一凛,道:“但要让他们知道,我顾府,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
大婚当日,顾府前十余里的街市提前被礼部的人疏通,百姓们一听是那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新婚,纷纷主动退让两侧,好奇地张望花轿从哪个方向来。
此时,贺兰尧一袭嫁衣端坐梳妆台前,亲自为自己挽发梳妆。
利用在林府休养的几日,他已将林遥一切信息熟记于心,顺便还学了些女子装扮和行为礼仪。
此番他潜入顾府,林柏给他配了足足二十余丫鬟小厮跟随伺候,但贺兰尧却觉得人多容易败露,因此除却杂事,其余皆亲力亲为,也好临危不惧。
屋外喜婆的催促声响起,紧接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便临近耳边。
“小姐,吉时已到,咱们该动身了!”丫鬟林小白急急推开房门,一眼就望见镜子里的贺兰尧。
林小白话至嘴边,被生生咽了回去。
贺兰尧不紧不慢地点唇,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满意后才缓缓起身。
他行至林小白面前,见小丫鬟莫名红着耳根,不由问道:“怎么了?”
视野里闯入一片大红,林小白如梦方醒,抬头看向贺兰尧,摆手道:“没……没怎么,只是伺候惯了小姐,看公子有些不习惯……”
林小白是一众丫鬟里最为矮小体瘦的,彼时林府没有一个主子要她,她便被安排去了林遥的身边,虽然林遥平日里过得同下人没差,但好歹心善仁慈,待她如姐妹,林小白待在林遥身边过得也还不错。
只可惜林遥是个病秧子,没能挺过去年的冬天。
见状,贺兰尧周身的温度忽然间变得柔暖,他微微一笑,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无妨,我不喜人伺候,待入了顾府,你只顾好自己便可。”
无论声音还是神情都像极了林遥,林小白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小姐……”
看着掉泪的小丫鬟,贺兰尧目光柔和,轻轻递给她一方手帕。
若不是贺兰尧的容貌太过惊艳,林小白几乎就要把他当成林遥了,在悲伤了一阵后,林小白想起林柏的嘱咐,强忍住情绪,看向眼前的“小姐”坚定道:“小姐放心,奴一定助您守护好林家!”
贺兰尧微笑点头,在前来催人的喜婆搀扶下,慢慢上了花轿。
轿帘方一落下,贺兰尧嘴角也跟着下落,方才的柔和荡然无存,脸立即覆盖上一层冰霜。
轿外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想来应当是顾府的人来了。
贺兰尧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微微皱眉。
啧,不戴面具还真不习惯。
待会儿见了顾长越,可得保持住千万不能暴露。
贺兰尧啊贺兰尧,嫁人不比决斗,眼神莫要太凶狠,其实顾长越生得也不错,多看几眼就习惯了。
……
贺兰尧一面自我催眠,一面缓慢吐纳,不多时便稳下心来。
耳边马蹄声渐近,贺兰尧凭声音判断出人数,转而又心生疑惑。
怎么还有铁链的声音?
花轿外忽然开始发出一阵议论声,喧闹的仪仗队里清晰地传出林小白的声音:“你们这是做什么?!”
紧接着一阵铁链撞击木门声响起,陆庭冷漠道:“接亲啊,让你家小姐下来。”
“接亲?你们拿什么接亲?这,这分明是囚车!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林小白虽生得小,但气势却不小,一个人挡在花轿前,饶是抬轿的几个大汉都不由得愣了愣。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公然质问大理寺巡捕?还真是闻所未闻。
见状,陆庭默默挑了眉,目光越过林小白,径直落在轿帘上。
“在下奉命行事,走不走随你,马车只等一刻钟。”
贺兰尧默默听完二人的对话,不用猜也知是顾长越的主意。
他不满意这桩婚事,便不顾脸面公然挑衅,想让林家知难而退。
此举还真是……..
“幼稚。”
户部尚书好歹也是大官,拿捏着多少官员的金库命脉,他顾长越说翻脸就翻脸,真不怕引起众怒。
不过,顾长越年纪轻轻能在朝堂稳稳立足,靠的还真是“不要脸”。
“混蛋!”林小白手持长棍,领着林府家丁拦在陆庭身前,若这些人胆敢上前一步,那她拼死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陆庭掐着时辰立在轿前,顾长越说了,若过了一刻钟对方还没走,那便是主动放弃婚约,他只管打道回府便可。
因此,陆庭看花轿迟迟没有动静,直接无视了林小白的怒意,打算到点就走。
忽然间,轿帘被一只玉手缓缓掀了开。
“小白,扶我下去。”
新娘一手举扇遮面,一手搭在花轿扶手上,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下,被林小白扶下花轿。
在看到轿中的身影时,陆庭冷淡的双眉竟下意识舒展了开。
金赤凤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墨发间华贵却不显繁重,步摇一步一轻晃,贺兰尧仰直了身子,拖着一袭云锦描金嫁衣,在霎时安静下来的人群中,稳步来到陆庭面前。
“有劳陆大人。”
雀羽扇后,传出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一如春风抚皱池水,泛起心头层层涟漪。
陆庭愣了半晌,忽而一个箭步挪至一边,给贺兰尧让开了上车的路。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咱们真的要走吗?”林小白担心地拽了拽贺兰尧的衣袖,后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马车都到了,哪儿还有不去的道理。
贺兰尧透过羽扇缝隙,看清了所谓“囚车”的模样。
确实是一辆押送犯人的囚车,只是原本的铁质围栏被用木板尽数封起,并刷上了红色的漆,再用红布金饰装扮了一番。
若非原先的铁质围栏还裸露在外,其实与寻常马车瞧着无异。
林小白自然明白贺兰尧不得不去,但那可是囚车啊,死过人的!
“小姐,这车血煞气实在太重,我怕……”林小白仍是不愿接受拿囚车接亲。
“委屈你了。”
但贺兰尧却不愿再浪费时间,径直迈上木阶,俯身入了车内。
“小姐!”
林小白惊叫一声,陆庭见状,莫名生起一股冲动,纵身跃上马车,狠狠一甩马鞭:“驾!”
迎亲队浩浩荡荡启程。
车内,贺兰尧深吸一口气,只隐隐闻到栀花的清香。
呵。
想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贺兰尧嘴角一沉,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小剧场:
顾长越:拿囚车吓死你,这下怕了吧?
贺兰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