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江湖人士与朝廷狗官天生的敌意,尽管此时林柏与自己是同一艘船上的,但贺兰尧在看到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脸色煞白的时候,莫名生出一股爽意。
林小白脸色白的不能再白了,今日这一连串的事件和反应,竟没有一个符合常理。
“小姐,您说什么呢?那可是老爷!”
“我知道,别急,再看看。”
贺兰尧直接无视了林小白的求救示意,正等着看林柏会作何反应。
只见林柏攥着卷宗沉默一阵后,抬眼与贺兰尧对视,贺兰尧接收到了信息。
得,他准备跑路了。
“贤婿若对术数有兴趣,咱们改日再叙,既然户部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老夫得赶紧回去处理,这喜酒老夫权且喝过了,你二人好生相处。”
林柏急忙同齐却尘告辞,正要大步离开顾府,谁知顾长越忽而长臂一展,拦住了他的去路,自高临下斜睨道:
“事情还未说明白,岳父大人何必急……”
“夫君!”
贺兰尧忽然开口,与此同时,在顾长越以及众人人看向他时,毫不犹豫地取下羽扇。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水眸一弯,清尘绝艳,一笑万木春。
“哎呦,还未拜堂,新娘却扇不吉利诶!”喜婆出于习惯,下意识喊出了口,紧接着反应过来又抬手掌自己的嘴。
满堂宾客皆目瞪口呆,无人看向林柏,于是趁此时机,林柏绕过顾长越逃也似的离开顾府。
而那些被点名的官员在林柏走后,也都急匆匆跟着跑了,一时之间,喜堂里只剩下半数不到的人。
顾长越不知怎的,一瞬间竟被夺走了心神,惊醒后那批人早就溜得不见踪影。
齐却尘叹了口气,缓步来到顾长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刚易折啊。”
说完后齐却尘也走了,堂内只剩贺兰尧和一些来不及走的宾客。
顾长越皱了皱眉,抬脚欲走,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小臂。
回头一看,是一直被自己冷落的“夫人”。
顾长越冷眼看向他,只见对方一手握着同心结,双眼含怯地看向自己,柔声请求道:“不拜堂,好歹带上这个吧。”
言罢,贺兰尧将象征完婚的同心结递给他,但见顾长越没有要接过的意思,便想亲自为他系上。
“小姐当心!”林小白惊呼出声。
没等贺兰尧的手靠近顾长越,佩剑寒光一现,下一秒,同心结在贺兰尧手中碎成布片。
林小白当即冲到贺兰尧面前,将他护在身后,对顾长越破口大骂:“混蛋!他可是你夫人!你如何敢对他刀剑相向!”
“夫人?”顾长越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什么夫人,我才不要。”
顾长越就这么走了,只给众人留下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剩下的宾客见证了这一幕,捂着心口快速离开,喜婆和仪仗也都走了,一时间,堂内只剩贺兰尧和林小白。
“小姐您手没事吧,这个顾长越他简直不是男人!”林小白气得浑身发抖,转而去看贺兰尧的手。
贺兰尧望着大门,信手地挥落满手的碎布,拍了拍衣袖上的碎渣。
“人都走了,这下咱们该怎么办啊?”林小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低着头不敢看贺兰尧。
“走了便走了,也折腾一天了,收拾收拾歇息吧。”
贺兰尧倒是没林小白那般受伤,顾长越走了正合他意。
不用洞房,不会败露他的男儿身,更不用一晚上都对着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若顾长越彻夜不归,那他正好有空去找找城防图藏在何处。
真是天助他也。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林小白沉沉叹了口气,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这般受气,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恰逢此时,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从角落冒出头来,林小白一眼发现了他,示意贺兰尧转头去看。
贺兰尧回头,只见青阳正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贺兰尧与他对视一眼后,青阳一个愣怔,笑嘻嘻挪到了二人面前。
“夫人好,我是大人的贴身侍从,府内大小事,有问题问我便可。哦,我叫青阳,青天白日的阳。”
青阳瞧见了传说中林遥的模样,全然忘了顾长越的嘱托、忘了自己的立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贺兰尧牢记身份,对他微微颔首。
见惯了他的龇牙咧嘴,如今这副模样反倒有些不习惯。
“府内大小事不都由管家办么?你一个侍从,说话如何这般有分量?”林小白见青阳这小子贼头贼脑,不由得怀疑道。
青阳急忙解释:“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不喜人多,府内吃穿用度也节俭,因此咱们府里没有管家,平日里都是我一人应付。”
“意思是,你家大人是个穷鬼咯?”林小白本来就对顾长越有意见,这下愈发看不惯这对主仆:“我家小姐千金之躯,竟是嫁了你家大人受委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曾想这小丫鬟这般伶牙俐齿,听他如此编排顾长越,贺兰尧心情都好了不少。
见贺兰尧似是同意林小白的说法,青阳直接涨红了脸反驳道:“才不是!我家大人是清正廉洁,从不受贿搜刮民脂民膏。朝廷俸禄就那么多,虽比不上你林家,但好歹不会让你们饿着冻着,养你们还是绰绰有余。”
这一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林小白直接翻了个白眼,贺兰尧忍着笑,柔声道:“那便有劳青阳小公子了,折腾了一日,我二人确有些疲乏。”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唤自己“公子”,青阳喜上眉梢,拼命点头:“夫人随我来。”
二人跟随青阳入了后宅,一路上青阳走得飞快,贺兰尧跟着跟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便拉着林小白故意落后,顺带还咳了起来。
青阳被身后的动静吸引,转身一看贺兰尧眉头紧蹙、脸色惨白,吓得跑回二人身边:“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林小白配合贺兰尧,给他拍背顺气,一面同青阳急道:“我家小姐身子弱,今日整日都未曾用药,眼下病气发作,你跑得快,劳烦你去替我们取来。”
青阳忙不迭应道:“好好好,卧房就在前边,我这便去!”
贺兰尧看上去疲惫得很,同青阳勉强一笑:“有劳。”于是便见青阳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他离开后,贺兰尧默默直起了身子,一改方才的虚弱,若无其事道:“走吧。”
林小白点点头,二人来到卧房,推开门,贺兰尧不免有些意外。
屋内陈设简单得出奇,床、桌子、衣柜、屏风,还有一个一看就是新搬来的妆奁,墙上挂着些弓弩、宝剑,除此之外就只有从林府搬来的几箱陪嫁。
看样子,应该就是平日里顾长越的住处。
林小白不禁皱了眉头:“还真是穷鬼一个,大婚连间新房都不准备,林府最差的屋子都比这强些。”
她叹了口气,正要伺候贺兰尧梳妆,贺兰尧却忽然恢复男声,道:“小白,守在外头,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在林府时贺兰尧便说过无需她伺候,林小白于是点点头,默默去门外守着。
贺兰尧仔细去关所有门窗,待身边总算彻底清净后,他不急着梳妆更衣,反而坐上了床榻,伸手在软褥上一下一下抚摸起来。
妆奁是新搬的,桌面并无机括,藏衣柜里太刻意,弓弩宝剑与墙面有一定距离,必然没有暗扣……
那么剩下的只有这一张床榻。
城防图实乃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顾长越必然不会将其留在大理寺。
但具体会藏在何处,贺兰尧并没有把握。
他把注意力都放在手下的触感上,此时,青阳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小白姑娘,我把药取来了!”
而没等林小白出声,青阳竟一头撞开了门,托着烫手的药碗直接跑到了贺兰尧面前:“夫人!药给您取来了,您赶紧服下吧。”
看着青阳圆溜溜眨巴着的眼睛,贺兰尧抚摸褥子的手一顿,莞尔颔首,从容道:“辛苦你了,先放一边吧。”
青阳将药碗放桌上后,林小白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一把揪过青阳的领子骂道:“青阳!小姐在里头你怎么能直接闯呢?!万一,万一……”
青阳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对不住对不住!我平日里直接找大人找习惯了,一时间给忘了……”
青阳随即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直视贺兰尧,不消林小白,自己就把自己骂个半死,然而一道轻柔的女声却适时在耳边响起:“你也不是有意的,下回注意便是。”
“夫人……”
大理寺里全都是糙老爷们儿,从不懂体贴关心,青阳从前犯了错必挨一顿骂,还从未有人这般安慰过他。
青阳抬眼看向这个新入府的女主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酸涩:“多谢夫人,夫人真好……往后夫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青阳,青阳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兰尧莞尔一笑,道:“倒不必如此,不过眼下确有一问。”
青阳抹了抹眼,道:“夫人您说。”
“你家大人去了何处?今夜可还回来?”
“大人去喝酒了,没说回不回来,但八成是不会……”
青阳越说越心虚,仿佛撇下新婚妻子独自离去的负心汉是自己一般。
不回来?那便好。
贺兰尧暗自庆幸,追问道:“他去何处喝酒了?离府远不远?”
青阳道:“在东角口的酒馆,还好,不是很远——夫人是想去寻大人么?”
贺兰尧摇摇头:“他大抵是不愿见我,我等他回来。”找他做什么,找图要紧。
闻言,青阳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起先还不理解,为何自家向来不近女色的大人会被赐婚,但方才见夫人一脸神伤,默默抚摸大人睡过的床榻以睹物思人后,青阳悟了。
这婚,定是夫人痴心一片,不惜放下颜面,拖着一身病躯向圣上求来的。
哪怕明知顾长越会冷落她,只要能得一个名分,能留在他身边远远地看着他,她也知足了。
这是何等痴情的女子!
“夫人您歇着,有事随时吩咐青阳。”青阳怕再待下去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便匆匆退了出去。
贺兰尧目送他离去后,让林小白继续守门,自己则把床榻翻了个遍,没有发现城防图。
贺兰尧的脸色冷下来,起身在屋内来回打转查看,忽然间,窗外响起一阵扑翅声。
窗外,一只黑羽信鸽瞧准了目标,准备收翅下落。
贺兰尧认出是温辞派来的便伸手去接,谁知就在信鸽下落一半时,忽而一声清啸响起,灰羽枭横空而出,尖喙一下噙住信鸽的脖子腾空而去。
贺兰尧吃了一惊,眼疾手快飞出枫叶镖,堪堪射下信鸽的右足,镖身与灰羽枭擦身而过,那双碧绿的眼睛陡然一转,紧接着灰羽枭带着信鸽一齐消失在暗夜中。
贺兰尧拾起断足,取下信纸,匆匆一扫。
东角口,城防图,速来。
顾长越把图带去了?
贺兰尧随手烧毁信纸,思考片刻,随即转身绕入屏风后。
小剧场:
顾长越:什么夫人?我才不要,我要阿尧!
贺兰尧:图呢?姓顾的藏哪儿去了?
青阳:夫人当真痴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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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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