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从未想过。
她会在鬼门关见到那位只存在于一众鬼魂嘴里的酆都城主雁无痕。
更没想到过,她清清白白做鬼三百年,头一次犯事就被雁无痕撞见。
昨日下午,桃夭夭在树上打盹,听路过的亡魂说,中元这日的鬼门关需得等到晚上才会开启。
她那时便觉得好生奇怪。
七月半,鬼门关,注名簿,送鬼魂。往常鬼门关的开启时间都在夜半子时,也就是换日之初,怎么今儿挪到了晚上?
等她揣着名簿悠哉悠哉到了酆都城外,这才发现,今年来鬼门关的亡魂可不是一般的多。
桃夭夭费劲地挤入人群中,踮起脚尖,探头往前看。
一片广袤的凄凉旷野中,酆都城牌楼悄然出现,皎皎月色里,“鬼门关”三个字在正中央的墨蓝牌匾上渡以金箔,写得龙飞凤舞,入木三分。
瞧见鬼门关出现,方才还在哗然喧闹的人群瞬间噤声。
牌楼后,威严庄重的漆黑城门伴随着吱呀的摩擦声打开,城门里俨然走出两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
他们一人拿着本足足一尺厚的册子,另一人拿着根手臂粗细大小的毛笔。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肃穆时刻,二人并肩站立,便是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人心生敬畏。
“是守关大人,守关大人来了。”
桃夭夭听见挤在她前面的男子刻意压低了嗓音,同旁边的人低声议论着。
“不枉我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守关大人终于来了。”
说完,男子转头向后望一眼,啧啧两声。
“今日来酆都城入鬼门的人可真多,估计是去年的十倍不止……”
十倍?
桃夭夭心里嘀咕着,方才只觉得人多,挤半天挤不进来,原来今年比往年多了这么多人。
她睁着圆溜溜的杏眼,默默打量着方才说话的这名男子。
旁人见到守关大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不仅淡然自若,还能在守关眼皮子底下低声窃语,应该……
不是第一次来了。
桃夭夭轻轻拉了下男子的衣袖。
“啧!谁啊,竟敢……”
男子很是不耐地拂手一甩,皱起浓眉向斜后方睨了一眼,突然望见拉着自己的是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姑娘,随即放软了语气。
“有事?”
和男子对上眼,桃夭夭这才发现,原来男子脸上有一道自眼角划去下颚的刀疤,歪七扭八的横在脸上。
像是有人故意以生疏又残忍的手段,在他面上留下伤痕。
桃夭夭似乎被这恐怖刀疤吓着,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连声音都变得怯生生的。
“那个……”
她抿了抿唇瓣,鼓着一双无辜又清澈的眸子,捏着嗓子,娇滴滴问道:“这位大哥,我方才听你说,今日来鬼门关的人比去年多了十倍不止,是真的吗?”
刀疤男看着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子,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斩钉截铁道:“我已经连着四次来这鬼门关,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桃夭夭登时投去一个惊叹的目光。
要说过这鬼门关,没有业障的寻常亡魂不过是走个流程,可若是有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便有业障积存,只得老老实实行善积德,等到业障消除后,方可通过鬼门关、饮孟婆汤、行奈何桥,再入下一世轮回。
刀疤男子四次来这鬼门关,说明他前三年未能消除业障,不过瞧他这镇定神色,今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男子在这崇拜的视线里逐渐迷失了心智,带着名为自豪的傲然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听说前些日子边塞起了战事,死了不少人。”
“死了不少人?”桃夭夭绞着手指,追问道:“西朔休养生息多年,不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已达到顶峰,为何应对不了外强中干的大和?”
男子不过是想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全然没料到桃夭夭对国家军事有了解,此刻开口提到他不擅长的领域,一下噎住了喉咙,答不上话来。
桃夭夭很快看出了男子的窘迫,转而捂唇轻咳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问道:“既是如此,那此刻来酆都的都是……”
男子点点头,道:“都是在战场上死去的将士。”
怪不得延迟了鬼门关的开启时间。
估计是冥界之主与酆都城主商议,想将这批将士亡魂一并送走吧。
桃夭夭扭过头,向四周环视一圈。
正如刀疤男子所言,这里有数以千计穿着衣不蔽体士兵服饰的亡魂,他们眼神空洞又麻木地呆愣在原地,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来了这里。
细看其中,不缺乏有腹腔被刀剑利刃划破,胸口有几个黝黑的血窟窿者,一眼便知是经历两方鏖战最终还是惨死于战场之人。
两国交战,最可怜的就是那些肉搏冲锋的将士,带着保家卫国的信念,誓死守卫每一座城池领土,迎接他们的却是生死未知的结局。
桃夭夭低头哀叹一声。
距离上次她见到这么多将士亡魂,还得追溯到二百多年前了……
正感慨着,守关大人取下系在腰间的铜铃。
那铜铃由墨色细绳圈圈缠绕,没有铁制圆珠,按理是发不出声音的,可一到两位守关大人手里却是锒铛作响。
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在空旷中响起,低垂下头颅的亡魂们宛如听到号令般,纷纷抬起头来。
“往事不可追,情缘不必忆。今生既已去,来世莫再提……名簿由身起,执此过鬼门。众亡魂听命!”
守关大人们轻闭上眼,合声念着,如同佛门前虔诚低诵经文的僧人。
念诵完毕,他们将手里的铜铃高高举起,看见墨绳铜铃的亡魂一改先前的散漫无序,迅速朝一个方向排起队来。
人潮涌动间,刀疤男拽了下桃夭夭。
“姑娘,我看你第一次来,也不懂这酆都的规矩,不如跟在我后面,我先给你做个示范,也免得轮到你时过于紧张,惹恼守关大人。”
桃夭夭本没想着这个,倒是男子一说,她突然来了个主意。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
桃夭夭本就生得一副天真甜美相貌,此时又是有意展示乖巧,半是撒娇地开了口,寻常男子哪能抵抗得住?
男子果然着了道。
他连连摆手,爽快道:“姑娘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桃夭夭顺势抓上男子略显宽大的粗布素袍,认真请求道:“那……我可以排在您前面吗?”
前面?
男子愣了一下,蹙起的眉宇间写满了疑惑。
桃夭夭解释道:“我生来便胆子小。不认识的陌生人站在身后,我总觉得没安全感。”
她说完,小心翼翼查看了眼男子的面色,在男子开口说话前,又糯糯开口。
“既然大哥不愿意,我站您后面也是……”
“没关系!”男子接过桃夭夭的话,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伸手扶上桃夭夭的肩膀,刚想把身前的位置给腾出来,恰巧有人撞上桃夭夭的后背,她一个踉跄,不小心跌入男子怀中。
男子赶忙稳住摇晃着身躯的桃夭夭,还不忘得空朝那人恶狠狠瞪了一眼。
桃夭夭单手抓住男子的手臂,长袖遮掩下,另只手快速往男子腰间一探,灰白名簿在她手指缝间一闪而过。
陈魁,生于丙午年一月初八,亡于庚辰年十月十七,享年三十又四,死因……
桃夭夭心中默念一遍,随后掀开眼帘,混乱中将手上捻着的纸张往男子腰间粗鲁一塞。
她自下而上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关切问道:“对不起啊大哥,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男子哪能想到桃夭夭在他眼皮子底下偷看了他的名簿,便大咧咧说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撞人能有多疼?不碍事的。”
桃夭夭直起身,弯腰行了个礼,掩唇盈盈笑起来。
排队进入鬼门关的人不少,桃夭夭他们差不多处在队伍中间的位置。
原以为这次要等很久,没想到队伍前进的很快,侧头一看,估摸着还有二三十个人就轮到桃夭夭了。
男子抬起手,指着鬼门关的二位守关大人,在桃夭夭耳边轻声道:“小姑娘,你看那两位。”
桃夭夭顺着他的指尖向前看去。
“待会轮到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名簿递给那位拿着簿子的守关大人,告诉他你的名字。等这位大人核实信息,确认没有业障后,就会把你的名簿递给那位拿狼毫毛笔的守关大人,让他划去你的名字。别看那两位带着吓人的面具,只要你按照他们的流程来,其实都算是好说话的。”
桃夭夭点点头。
话音将落,男子叹了口气。
“划去名簿上的名字,就彻底意味着和今生断了联系,再无牵挂咯……”
他语调拖得很长,似乎在惋惜留恋些什么。
比起男子的感慨,桃夭夭倒是没什么反应。
做鬼的记忆时间不比做人,做人时还会对一些爱恨情仇铭记于心,做鬼后,不出三五天就会将活着时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恩怨纠葛,什么死生契阔,不过是一时冲动说的豪言壮语罢了。
断了联系……
断了联系又能如何?
桃夭夭做鬼足足三百年,和她当初处于同一个年纪的人早就投胎好几轮,率先断了联系又忘记一切的可不是她。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疑惑男声。
“哎——”
刀疤男注视着前方,低声嘀咕道:“两位守关大人旁边似乎还站了个人?”
桃夭夭的思绪一下子被搅乱,她还没从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只面无表情地往前看了眼。
两位守关旁边确实多了个男人。
能在亡魂入鬼门的时候贸然出现的人……
桃夭夭眯起眼睛,仔细辨识来者的身份。
她做了这么多年鬼,旁的不说,跟着些江湖术士和其他游荡鬼魂偷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把戏,比如增加目视距离这一项,她就学的很好。
只见那男人五官深邃,眉清目秀,说起话来唇红齿白,明明着了一身白衣,却在白衣之外穿了一件秀了金纹松鹤的蓝纱外袍,配上那白玉簪子随意别起的乌黑长发,飘逸若谪仙。
仙?
真是可笑,酆都哪来的仙?
桃夭夭倏忽一愣。
能以这般潇洒姿态出现在鬼门关难道是……
酆都城主,雁无痕?
糟糕!
不是说酆都城主从不离开酆都碧落宫吗?
他怎么亲自来了鬼门关监守?
桃夭夭连忙把自己的名簿拿出来,惊慌失措中,另一张名簿悠悠然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雁无痕正负手立于队伍前方。
他漆黑的瞳孔轻轻扫过排在前面的亡魂,视线刚好停留在他相隔十几人距离的姑娘身上。
身姿淡然自若,穿衣干净利落,衣裙毫无血迹,面上亦无任何疤痕,与前面那些伤痕遍布的亡魂形成鲜明对比。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绝非初次到访鬼门关。
雁无痕想,这姑娘估计是身负业障,此次前来是为了查看自己的业障是否消除的。
他见怪不怪地瞟了一眼,刚准备将自己的目光向后移动,忽地发现这姑娘在和他对视一眼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些什么。
那眼神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
心虚?
雁无痕负在身后的手指头敲了敲,饶有兴趣地将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直到目睹那张名簿掉落在姑娘脚边,而她的手里正捏着另一张名簿的全过程,雁无痕终于懂了。
名簿记录了亡者的部分信息,是证明亡者身份的物件,不可复制,不可转交,每人仅有一张。
这姑娘竟有两张名簿?
雁无痕勾唇一笑,大跨步走了过去。
行至姑娘身前三步之距,他俯下身子,拾起地面上还未来得及被人收回的名簿。
桃夭夭没料到雁无痕当真会过来,更没料到他会亲自拾起掉落的名簿,此时像是被舍般,傻愣愣地干站着。
她的视线里,捻起名簿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还有明显的淡青色筋络,因为皮肤过于苍白,显得有些脆弱。
那位从未在人前出现的酆都城主,只存在于一众鬼魂嘴里的传奇人物,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寒凉四分严肃,声含戏谑。
“我竟不知冥界新出了规定,亡魂能拥有两张名簿了。”
桃夭夭冷汗直冒,瞳孔骤缩。
完了,惹到事了。
预收文《血泪教训,不要随便捡男人》,专栏求收藏~
身为号令众鬼的鬼域鬼主,黎朝暮此生只犯了一个错。
除夕夜,将倒在雪地里的失忆少年带回鬼域, 赐名阿福。
阿福与故人言行举止、身形外貌过于相似,黎朝暮力排众议,悉心照顾了他三年,却在修仙门派围剿鬼域时,被本该藏于秘境避险的少年执剑穿心。
她终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无悲、无喜,无情道尊师莫如讳。
鬼域史书判词:“鬼主黎朝暮,勾结无情道尊师莫如讳,陷鬼域于绝境,自裁于祭台之上。”
黎朝暮:淦!一片真心喂了狗!
*
再睁眼,已是五年后。
黎朝暮重生为修仙界落魄云烟宗里的团宠小师妹。摆脱责任与权势的束缚,她两眼一闭,决定佛系躺平。
听闻那本该参破无情道的尊师莫如讳飞升失败,堕仙成魔,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
仙魔对峙,魔头发了疯,单挑整个修仙界。
黎朝暮赶到时,仙魔大战已经结束,只剩莫如讳拄剑跪地,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她捡了把匕首,步步靠近。
莫如讳闻声抬头,模糊视野里隐约出现一名女子身影。他仿佛看到了八年前,冰天雪地里将他从濒死边缘救回来的神明少女。
他卑微恳求:“阿黎,求你……再怜惜我一次。”
“人瞎一次就足够。”
黎朝暮垂眸睥睨,毫不犹豫将匕首捅入他的心口,血柱喷涌。
“傻子才会重蹈复辙。”
#我本躺平摆烂,奈何仇人上门#
#我受过的痛,你也该试试#
*
云烟宗近来发生两件大事。
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师妹突然成了修行天才。
二,魔头莫如讳成了小师妹的跟屁虫,即便被鞭笞剑刺、挑断筋骨、辱骂驱逐,也不曾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酆都城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