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很想哭，他又好想见到黎胤，他如果和黎胤道歉，黎胤会好过一些吗？
他又想起关于断山崖的事，他们好像还没有患病，但又会在什么时候呢？真的不会患病吗？
他不想黎胤死于那样的病症，肯定不好受，他也不想让黎胤活在仇恨里，他好像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可是……黎胤的仇恨不是他带去的吗？
夜深了，柳拂哭着哭着便睡去了。
-
第二天下了雨，徐大夫却起的很早，柳拂还是同往常一样的时间，但是柳拂还未穿戴好出屋子，徐大夫就出门了，和他说可能晚上才会回来。
柳拂不知道他下着雨是要去哪，可是也来不及问了。
这个小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并不想做饭了，只是打开门在床边坐在，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小雨。
黎胤离开了吗？他会在何处躲雨呢？
没一会儿，雨大了起来，天边还打了雷。
柳拂这才走到檐下，外面有些凉，好像是天是猛得一寒似的。
他不免回想起之前的那个晚上，月光不明，但月色很美，他好像从未见过那样美的夜色。
可是明明还没过去多长时间，那就成了不再能追忆的过去了，他还是感觉心里苦涩。
柳拂猜测徐大夫应该不是被黎胤支走的，如果是，徐大夫不会走那么早，所以这应该是他自己的事，所以黎胤会打算今天来吗？
杀了他，雨水也能帮黎胤洗去他剑上的污血，不是很好吗？
也能冲去黎胤身上可能会被溅上的他的血。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风也大了起来。
柳拂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关于那块碎玉的，他突然很不安心，去屋里翻出那块碎玉。
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了。
这是他母亲的东西，或许以后会让他送给他的心上人。
那是他唯一能带走的东西了。
母亲的脸柳拂已经记不起了，这块碎玉的原貌他也记不起，可是那样的痛苦却还很清晰。
玉总是易碎的，才落地便碎了，柳拂只握得住这一小块，这一小块无法再破损了的玉，他一直带着这块玉。
尖锐的断裂处早已被他磨平，他握紧在手心的时候已经不会痛了。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荒唐又折磨人。
柳拂把握紧碎玉的手贴在胸口，他坐在地上，曲起膝盖，俯身哭泣。
他，他甚至不认识之前的自己了。
他不该那样利用黎胤的，他对不起黎胤，也难怪，难怪黎胤会对他那样。
现在醒悟的他因为对黎胤的感情又去指责过去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又算是什么。
明明是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他，也没必要牵扯到那么多人的。
那样的话，黎胤也不至于那么恨他，也不会那么可怜。
那个时候，黎胤明明还很想找到他的家人，但他回去以后，却只能找到一片废墟，他该有多伤心啊。
幼年时的悲惨遭遇，柳拂已经不太能记清了，好像他一直记得的就只有仇恨。也可能是因为现在他对黎胤的珍视，他现在更心疼黎胤，好像他自己是一个根本不需要被怜悯的罪孽深重的人一样。
柳拂又想起春风湖，那里真的很漂亮，他该与黎胤一起去看的，即使黎胤好像从没有与他一起赏过那样的景色，即使春天的春风湖人很多，很挤。
可是……都已经不可能了。
风雨声与柳拂自己的哭声掩盖了一些声音。
直到门口出现了半个人影，柳拂才反应过来，即使现在的他很愧疚，他也还是没能控制自己去看来人。
可是，来的人不是黎胤。
这个人他不认识，是他无意中惹到仇家吗？
柳拂很快扭回脸，擦了擦眼泪。
“你是谁？”
男人一时未答话。
柳拂不想去看那个浑身湿透的陌生男人，但他带了武器来，很显然是来取他性命的。
他不想让自己死在别人手里，或者是，他想死前再见黎胤一面。
“黎胤不愿见你。”
刚听到“黎胤”两个字的时候柳拂就看向了那个男人。
不愿见他？黎胤会不想手刃仇人吗？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厌恶他？嫌弃他？那亲手杀了不是更痛快？
柳拂咬牙憋住眼泪，站了起来，冷声道：“他在哪？我去找他。”
“你不配见他。”
男人向屋里走了半步。
柳拂警惕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这人武功如何，但他手无寸铁，今日很难逃得掉。
可是他就是想再见一见黎胤，他想他，哪怕黎胤会骂他，会恶心他，他只要看一眼就行了。
“我欠这大夫钱，你杀了我，他向谁讨？”
“这不用你操心了。”
“黎胤呢？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还没有让黎胤知道他后悔了，他不想让黎胤就一直以为他没有悔过。
“唰”地一声，铁剑出鞘。
此人出招很快，柳拂躲闪不及，胳膊上挨了一剑，他不能死，他还没有见到黎胤。
柳拂手边没有东西，情急之下连连徐大夫极宝贝的那根木枝都用上了。
黎胤会在哪？他在惨死前一定要见到黎胤。
柳拂也不知道自己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才带着一身伤翻出了墙，但那人速度一定比他快，他压根跑不了几步，黎胤也根本不会来。
或许只有一剑穿心才算解恨。
柳拂终是没能再见黎胤一面。
他想说话，但即使他告诉了这个人，这个人肯定也不会把他的话带给黎胤。
……他好像从未如愿过。
雨水落进他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里。
幼时希望一家子能平安喜乐的相伴一生，没能如愿。
后来想报仇，以当时的他来说，也不能算如愿，最后还遭人算计。
现在悔过了，想见黎胤一面，依旧没能如愿。
或许他上辈子是个坏人，才不让他这辈子有好下场。
意识涣散前，他感觉这人把他拖走了。
希望雨再大一些，那么多血，吓坏小孩就不好了，小天一定会问徐寰他去哪了，希望小天以后等不到他，不要想他，不要念他。
在徐寰的那间屋子里流了那么多血，还要麻烦徐寰自己清扫了，希望不会吓到徐寰。
可笑，徐寰是大夫，见过的血会比他少吗？
毁了徐寰的木枝，徐寰若是骂他，他不会有怨言的。
希望，黎胤真的觉得他不配见他，这样，他也能安心一些。
也希望，春风湖的风景能永远那样美。
-
雨停了，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你为什么？”
黎胤已经很疲惫了，声音很轻，又似自言自语。
两人刚才打了一架，黎胤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黎绪亦然。
答案，黎绪已经说过了。
黎胤松开了手里仍旧握着的剑，宝剑被扔在地上，黎胤背过身，不愿去看黎绪。
黎绪说柳拂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说他死前仍无悔过之意。
可柳拂灭的是他满门吗？他有什么资格替他向柳拂寻仇？
黎胤后悔了，他就该那个时候和小天一起去医馆的，那样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让他伤心的结果了。
可是后悔无用，他徒留悲伤。
他找不到柳拂的尸体，那……他该怎么给他挖坟呢？
黎胤散下发带，头发略有些凌乱的垂落，那是他拥有的曾属于柳拂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或许，徐寰那还有柳拂的东西，但是还能剩下什么呢？他又该如何回去呢？
黎胤像哑了一样，没有再说一句话。
-
徐寰推开门，看见柜上有一个钱袋，他步子却慢了些，然后用潮湿的手打开袋子，里面还有黎胤留下的纸条。
他只感觉黎少爷惜字如金。
……
一阵风刮过，让老旧的门板砸在了墙上，发出的响声很大，徐寰这才回过神。
他看着屋里几小滩干涸的血迹，并没有多伤心。
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木枝，也没有多伤心。
徐寰叹了口气，会是黎胤吗？
这会是能令他们任何一个人满意的结局吗？
-
宓城偏南，初冬的天并不会让湖面结冰。
这个时候的春风湖没什么人了。
黎胤呆呆地站在湖边，好像是能从湖面上又看出些别的。
如果湖里死了人，以后还会有人来赏景吗？
他不想破坏这份美景。
还是让这里继续像柳拂记忆里那样吧。
但他看不到那样的美景了，因为他等不到来年春天了。
剑是黎绪花钱买去的，他也带不走，他没有后人，就留给黎绪了。
黎绪没有告诉他柳拂是否有遗言，他也不信黎绪的话，他为何不信呢？
他连柳拂的尸首都没能见到，这是否算遗憾？
……
前面空无一物，黎胤知道，这不是断山崖，所以他掉下去一定会死。
他一无所有，所以留不下任何东西，最好消失得彻底。
徐寰说的对，人就不能把什么事情都想通，那样就没意义了。
没意义了，就不想活了。
希望，徐寰能等到他想等的人……别像他一样。
寒风吹得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很凉。
他在想什么？
……他好像什么也没想。
他隐约听到鸟叫了，很凄凉。
与那时在断山崖听到的一样，一样凄凉。
——正文完
莫须有的人：你这番外，甜吗？
桓亦：包甜的！只是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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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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