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用过,二人并肩一齐自廊下回寝殿。
“你认为李光学此人如何?”院中静静,月辉落下,旁边的人开口道。
姜合摇了摇头道:“面上自大无知,胆小怕事。”
章暮笑道:“内里呢?”
姜合道:“不知。”
章暮转头笑道道:“确实,还不如他身边的侍从。”
姜合轻声“嗯”了下,道:“明日见过其余人再说吧。”
章暮点了点头,看见不远处姜合屋中散发的微弱光芒,问道:“那悬珠在你房中?”
“嗯。”姜合也抬头看去,道:“东西看着是好东西,只是不知这内里是否有异。”
二人一同走进姜合屋中,章暮摸了下那悬珠光滑的表面,道:“确实不知,不若让人验过后在拿回放你屋中吧。”
他们都未曾见过如此大的这悬珠,送悬珠来的人又心怀不轨,悬珠中若是有猫腻,常在姜合屋中伤了他便不好了。
“不必了。”姜合道:“验过无碍后便放到后院中去吧,让那些值夜的下人侍卫们省些眼。”
“殿下菩萨心肠。”章暮招呼章亭峥把悬珠端走,客衣进屋点起了灯,章暮给姜合倒了杯水道:“夜里别喝茶了,殿下喝些水早点睡吧。”
“嗯,好。”
章暮闻言笑笑,走到门口时,听见姜合道:“你也是。”
次日,天大晴。
十几日的雨留下了一丝凉意,神秀山又挡住了些许暑气,是以裘州城的八月不似京都般燥热,反而是夹杂着些许水汽的湿热。
总之都不怎么好受。
适应了这些时日,姜合对裘州城的气候总算是习惯了些。
今日在州牧府中见人,姜合不愈太过隆重,让客衣给他拿了件白纱绣莲的广袖袍。衣衫所用布料是西北进贡的鎏光锦,莲花用了金丝和银线缠绕,穿在身上,低调又华丽。
章暮来时,客衣正准备着给姜合腰间系玉佩。
到了裘州之后他是愈发自来熟了,姜合的屋内说进就进,也不似前几日般还知道问上一问。
“这衣裳可是西北进贡的鎏光锦?”章暮见二人在里间,于是便顾自地坐在外间桌前倒了杯茶,边喝边问道。
隔着屏风不知他是如何看清的,姜合看了客衣一眼,客衣道:“是。”
姜合接过客衣手中玉佩,边系边往外走道:“用过早膳了?”
章暮站起身道:“还未,我等殿下一起。”
姜合系好玉佩,坐在桌边看了他一眼,随后吩咐客衣道:“传膳吧。”
“是。”
屋内仅剩二人,章暮给姜合倒了杯清水,姜合接过后,章暮问道:“殿下身子可好些了吗?”
姜合应道:“无碍了。”
“大病一场。”章暮撑着手,偏头看着姜合道:“殿下看着愈发单薄了。”
姜合道:“吃的够多了。”
光吃不长肉,章暮看着姜合也是发愁得很,于是他早膳的时候看着姜合多用了一些。
用过早膳,日头当空,章亭峥给姜合准备了马车,姜合进了马车,身后又钻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进来了?”姜合往旁边坐了坐,问章暮道。
以往他出门都是骑马的。
“热。”章暮坐下给他到了杯花茶道:“殿下喝杯清茶。”
章亭峥在外牵着缰绳一脸茫然,随后又让人把马送了回去,他默默翻身上马,暗自记下了自家侯爷来裘州后的第二十个毛病。
放下帘子,马车内凉意包裹,章暮顺手拿过一边的扇子给姜合扇风,顺便与他一同往外看去。
马车外的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吆喝声从街头传到街尾,这里的民风比京城开放些,是以百姓生活的很有松弛,姜合来到裘州之后,出门次数虽是不多,但每次出去,章暮都能感觉道姜合受到这裘州百姓生活习性的感染,开心上许多。
“放眼看去,这里的百姓还真是生活的无忧无虑。”姜合突然说道。
“嗯?”章暮眼睛从姜合的侧脸移开,看向街中的百姓。
一眼看去,这些百姓确是看上去很是逍遥自在,但细细观察,章暮发现总有些人是盯着他们马车且眼神不善的。
“这裘州城果真是有猫腻的?”章暮问道。
姜合按住了他的扇子道:“不知,且先见过其余人吧。”
“好。”
马车一路到裘州府门口,还未下车,姜合便听见外面的嘈杂声。
纵然姜合如今不是太子,但他曾也是皇帝最宠爱皇后的嫡子,上赶着想见他的人数不胜数。再加上还有一个剿灭边北二十七部的大英雄来此,便引得人更想看看这二位的真容。
章暮一脸淡然的下了马车,转身牵着姜合的手一路走进门,没理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和各路眼神。如今二人的婚讯已经天下人皆知,是以在众人面前,他们还是要做出些恩爱样子的。
府门一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挡在了门外。
裘州府内,李光学穿着一身亮紫色衣服站在正中间,见他二人来了,带着一众官员赶忙上前行礼。
“参见菁王殿下,北安侯爷。”
“起。”
寒暄过后,李光学便上前来引着一众人进了正厅。
章暮与姜合坐在了正厅主位,章亭峥与客衣站在二人后方。
屋子里坐满了裘州城内的大小官员,有的正襟危坐,有的正偷偷摸摸瞧着他们。
章暮笑道:“李大人今日有什么好事啊?穿的如此喜庆。”
李光学行礼道:“无甚好事,只因见着殿下与侯爷太过欣喜了。”
章暮笑了笑没说话。
“殿下,侯爷,这是裘州城内这是拦截的东洋人的信件,以及近半年来府衙的卷宗,请二位过目。”
说着便有人呈上半人高的卷宗与信件。
还不待二人查看,李光学旁边便传来一声嗤笑。
二人齐齐抬起头,发出声音的人一脸无所谓,转着手中的扇子,盯着那扇子上的题字。
李光学像是早就习惯了,冷哼一声入了座。
姜合随手抽出一封信,扫了两眼便放下了,而章暮却是碰也没碰,问道:“本州治中与别驾可在?”
李光学对面和身旁的人一同站起,起身行礼。
“回侯爷,下官是本州治中赵录。”
“下官是本州别驾董不生。”
章暮在二人间看了几个来回,道:“坐吧。”
“是。”
二人来前并未见过他们,下意识里觉得赵录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董不生是个涂脂抹粉的小倌。
现下一看,真是想笑。
赵录此人长得像是个粉面书生,莫说他是寨主,便是说他进京赶考,也有人信。而董不生确是人高马大,一脸胡须,往中间一站,挡了半屋子的光。
这二人身后都站着一名女子,董不生身后的女子做派一看就是风尘中人,而赵录身后的女子,一身红衣,身罩薄甲,头发高高竖起,满身飒气。
见主座上二人没看信和卷宗,李光学又提醒了一遍。
姜合与章暮没说话,旁边位上的人倒是先开了口。
“你这伪造的书信卷宗有什么好看的。”姜合看去,开口的正是赵录身后的红衣女子。
李光学的声音骤然高了一个度:“你简直无礼,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姜合挑了挑眉。
李光学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得更难听,转头坐回了座位上。
“蕙心。”赵录叫了声,道:“少说两句,李州牧被你气倒了,花银子治病还得再疼一遍。”
座下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笑,章暮也笑了下。
姜合看向赵录,这人声音空灵,腕间金镯晃荡,实在不像别人口中所言之人。
最重要的,他看着此人眼熟得很。姜合正想着哪儿见过此人,这时赵录正好看过来,与姜合对上眼后,朝他浅笑了下。
姜合更加疑惑。
章亭峥来前被派了任务,章暮要他认清楚人,分清派别,所以一进屋章亭峥就站在了二人身后,他生的高再加上站在堂上,能将屋内情形尽收入眼底。
这会儿他的笑才收回去,就见前面的侯爷拿过一摞子书信放在了殿下面前,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章亭峥:?
被挡住的姜合无奈叹了口气,挡住了章暮用信筑墙的手,看了他一眼。
客衣连忙上前把信和卷宗整理好了。
“赵录,现下在殿下与侯爷面前,你还敢如此放肆。”李光学道。
赵录勾了勾唇角道:“我在说实话而已,大人不心疼兜里的银子吗?”
李光学道:“你……”
“不心疼的话,昨夜山洪,大人怎么只救济了几户人家,剩下几个村庄的百姓都在我神秀山呢?”赵录一脸疑惑,仿佛真的在发问。
姜合皱皱眉道:“山洪?何时?”
赵录起身行礼道:“殿下不知,昨夜神秀山西侧一侧峰发生山洪。山体坍塌,洪水迸发,冲毁了山下不少村庄。下官连夜派人上奏李州牧和各位大人,不知消息转手几道,李州牧临近天明才到,且只接走了几户稍微富贵些的人家,其他几位大人更是人影都不见一个。”
姜合冷眼扫过堂下人,众位大人凉意爬上心头,连忙跪倒一片。
“下官并未接到消息。”
“我昨夜整晚都在府衙,未曾有消息进来。”
“我家中也未有消息传来。”
闻言,姜合的脸更黑了。
若是赵录没撒谎,便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们知道。
姜合虽不是太子,却也是皇家的人。他与生俱来的亲民和从小耳濡目染崇明皇帝的作为,让他在大义面前永远是百姓第一。
李光学自大无知、胆小怕事、贪图享乐都行,但他不能只在其位,不作为。
屋内人见姜合冷下来的脸色,都颤颤巍巍地不敢说话。
章暮安慰地看了姜合一眼,随后问道:“李州牧,确有此事吗?”
李光学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道:“侯爷恕罪啊,昨夜,昨夜下官发高烧浑身滚烫,天明才浑浑噩噩地醒来,一听消息赶忙就过去了,下官不知救的人是富贵人家啊殿下。”
姜合虽怒,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追责的时候。他看了李光学一眼,转头问赵录:“现下情况如何?”
“还在救人。洪水迅猛,山脚下的村庄被彻底冲垮,哪怕是最远处的村庄也有所波及。”
章暮道:“亭峥。”
“属下在。”
“调一千人,去神秀山。”
“是。”
姜合吩咐道:“客衣,让人把这些书信将军府,备马去神秀山。”
客衣道:“是。”
下面的人跟着他二人站起身,姜合道:“各位大人都是朝廷的栋梁和百姓的希望,危难之际,我们应当在百姓前方,还望各位调动手下,前往神秀山救人。”
“是,谨遵殿下旨意。”
姜合转头道:“走,带路。”
赵录收起折扇,扔给身后的蕙心道:“殿下,请随我来。”
姜合让客衣先行回去,随后翻身上马,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章暮和赵录,还有几个心焦的官员。
“驾!”
马儿应声奔腾而去,街边行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几经浮沉,待马蹄声消失不见,方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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