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七岁前,奚琳原本有个哥,名字叫岑致容。
奚琳的生母是因为癌症走的,查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她跟丈夫女儿度过最后一段温馨生活后,最后撒手人寰,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身边都羡慕的二十四孝好丈夫奚敬山,早就悄悄跟别人勾搭到一起去了。
但在某些角度上,奚琳庆幸奚敬山瞒得很好,至少让她母亲至死都活在幸福里。
奚敬山是做实木板材生意的,准确说是核桃木,也是人们常说的胡桃木,在绮城闻华县。
妻女都在市里生活,他常年在木头厂里住着不回家,因此让他认识住在县城里的楚晓娟,也就是奚琳的后妈,他俩这段地下关系居然持续了将近十年没被人发现。
奚琳生母离开一年后,奚敬山带着楚晓娟上门,跟着楚晓娟的是她两个孩子,岑致容、岑致宜。
楚晓娟前夫工作不太稳定,两人离婚后孩子都归了女方,但嫁过来改姓这事闺女顺利儿子却不行,她前夫坚持至少儿子得跟自己姓,奚敬山在这件事上执念倒不深,大概也是知道奚致宜跟他有血缘关系,她能改就好,至于岑致容无所谓的,上个户口面上过得去就行。
奚琳一开始对自己有后妈这事,接受还算良好,可能是因为生母走以前,悄悄给她做过心里建设。
病房里妈妈第一次跟她说起这事,就说自己走了之后,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会来个新妈妈,到时候她别生气别胡闹,多观察观察,如果是是个好相处的就和平生活,如果性子不合那就绕着点走。
但总之,奚琳知道说不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可能要有一个后妈。
只是她没想到,这后妈还会带两个小孩来。
第一次见兄妹俩的场景,她至今都记忆犹新。那不过是个很平常的午后,落地风扇吱悠悠地转,电视上重播着热门综艺,屏幕里的明星艺人哈哈大笑,奚琳坐在沙发上也被逗得高兴,手里的绿豆冰棒化到手心都没发现。
房门被钥匙转响,好在锁芯老化,开门费劲给她争取时间,小孩子的下意识就是销毁证据,她赶紧把电视关掉,又用纸擦掉手心黏糊糊的液体,大咬一口后,故作镇定地把半截棒冰丢到垃圾桶里,假装一切无事。
奚琳知道,爸爸是要开车去接新妈妈回家,她其实不算太高兴,因为学校里的朋友都说,后妈很少有心善的,每天跟她吵架挑事才是常态,但她还是决定先观察。
门开,她才费劲把嘴里的冰棒都吃掉,那凉意激得她半张脸都痛,奚琳正呲牙咧嘴,奚敬山笑着叫她:“小琳,快过来,你楚阿姨来啦。”
她快步上前,却看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一个男孩子看着比她年长些,长得清爽好看就是很瘦,穿着黑色半袖,懒洋洋地冲着她笑,还摆手打招呼,另一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小学生,穿着蓬起来的浅粉色连衣裙,垂着眼睛不愿看人,手紧紧拽住哥哥。
楚晓娟微笑着进门,见她就夸:“这就是小琳吧,长得真漂亮。”
“小琳,快过来叫阿姨。”奚敬山跟她招手,提醒她叫人。
奚琳走上前几步,微微仰头看着这个阿姨,孩子上下打量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但楚晓娟也没说什么,一直笑着,也因此奚琳对她初印象还可以,虽然带了俩孩子这事让她有点气。
“楚阿姨好。”
“唉,你好,真乖。”
介绍完后妈,奚敬山就默认介绍环节已经结束,拉着楚晓娟的手要进门,他可能是觉得孩子之后随便聊几句就能熟,而奚琳看着这俩人熟络的牵手,莫名烦躁。
“坐了一路车,过来歇歇,”奚敬山领着新妻子准备去沙发休息,又转身跟奚琳说,“小琳,快带着哥哥妹妹在家里逛逛。”
奚琳抬眼,就对上男生轻笑着的双眼,她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个笑面虎吧。
“跟我来吧。”但她也没敢端起主人做派,毕竟亲爹还在旁边,只能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敲打敲打,尤其是这个笑面虎。
在普通楼居民楼里奚家算挺大的,三室两厅两卫,奚琳边领着这俩人逛边想,以后三个孩子,估计这个小妹妹就得跟她住,她原本因为看见刚才那俩人亲近心情就不算好,现在就更差。
“这是主卧。”
“这是客卧。”
“这是厕所。”
“这是厨房。”
……
非常干巴又毫无营养的一段介绍,奚琳兴致缺缺,不过那个男生倒是听得挺认真,她边说还边点头表示认同,很给面子的呼应。
搞得最后奚琳都不好意思太应付,这人实在太自来熟,最后到了她房间,她拉开门,轻咳一声:“这是我房间啊。”
被自己哥哥牵手拉着小女孩全程不说话,奚琳看她一眼,在自己房间左右观察,最后从床上拿了个毛绒小猫,塞到她手里:“呐,你玩吧。”
小女孩被迫抱着玩具,终于舍得扬起头,冲着她眨巴下大眼睛,小小声地说:“谢谢姐姐。”
太可爱了吧,奚琳差点就没憋住叫出来,第一次见到行走的洋娃娃。
“我妹妹是不是很可爱?”男生忽然这么说。
奚琳愣了一下,对上少年的眸子,作为预备初中生正是傲娇感最重的时候,她还努力装模作样:“就,还行啊。”
“以后她就是你妹妹啦,”他说完,就伸出手,看着是要跟她握手的样子,“自我介绍的话,我叫岑致容,以后我就是你哥了,多关照。”
奚琳看着岑致容伸出来的手,也不好意思不回握,她撇开目光,很轻地握了下就迅速收回手,含含糊糊地说:“我叫奚琳。”
小妹妹随之扬起头,放下手里的玩具,表情一脸的懵,她知道也该自我介绍,但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叫什么。
岑致容很轻易就瞧出自己妹妹当下的困惑,奚琳其实能隐隐瞧出他的笑透着几分冷淡,笑不过心,这也是为什么奚琳很长一段时间叫她笑面虎,这人太爱装。
只是面对妹妹时岑致容总是格外有耐心,他很轻地揉了下妹妹的小脑袋,于是帮着跟奚琳解释:“这是咱俩妹妹,现在叫奚致宜,随你姓。”
什么叫随她姓!奚琳觉得岑致容很像中学校门那种没个正形的中学男生。
奚琳心底嘀咕着,但也没说什么,外面两个大人嘱咐了句让他们仨自己玩,就离开了家,房子里剩下他们三个孩子,面面相觑。
经过这一番,即便奚琳再对他俩不满意,也被岑致容这笑嘻嘻地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见面不到一小时,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接纳这两个新的兄妹进入她的生活。
-
奚琳跟奚致宜一块睡了几天,奚敬山就换了双层床给她们,还在房间里新添了张小书桌给奚致宜。
多了个三个人在家,她的生活也有了很多改变,有好有坏,好在她适应力很强,而且她能看出来,这两兄妹一直在努力顺着她的习惯,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楚晓娟从前在县城是餐厅服务员,奚敬山在绮城市里给她找份文员的工作,做五休二工作清闲,但工作日她也顾不上家里的孩子们,只能早上连带做好午餐,中午孩子们用微波炉一热也就那么吃,而周末她又会不嫌厌烦地驱车前往闻华县城的木头厂,明其名曰帮忙,但奚琳觉得她应该是怕自己男人又被别人勾了去。
毕竟楚晓娟自己就是这样不光彩抢来的人,她太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所以家里,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三个孩子相互依靠。
岑致容和奚致宜刚来绮城没有朋友,所以除了下楼给买零嘴他俩都不出门,奚琳有得忙,她除了有个美术兴趣班外还有个小升初数学提高班,片区初中是个很好的学校,而且过段时间会有分班考试,重点班家长趋之若鹜,这是奚敬山好友透给他们的小道消息。
所以经常是岑致容在客厅陪着妹妹看电视玩游戏,奚琳一人在卧室埋头苦学,就为了考入那破重点班,因为奚敬山答应她考上会给她买iPhone5s作为奖励,那时候不得不说她还挺虚荣的,尤其身边孩子们用的都是父母充话费或是拉宽带赠送的智能机。
阳光熠熠的盛夏,没有一个顽皮的孩子能拒绝朋友午后出行邀约,即便很晒,又会被汗浸湿,但那真的很有趣,奚琳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能那么有毅力地定在书桌前。
可难免会心理不平衡,客厅欢声笑语,奚致宜尤其在自己哥哥面前更释放自我,会肆无忌惮地表达开心,他们的笑声传进她耳朵里就太刺耳了点。
于是她气愤地叉腰冲出去,沙发上兄友妹恭的画面实在具有讽刺意味。
“你们能不能小点声,要吵死了!再笑就滚出去吧!”奚琳瞪圆了眼睛,像是个被点着的炮仗,噼里啪啦。
沙发上两人被她吓了大跳,尤其奚致宜,顿时眼眶就红了,仿佛是受惊的小兔。
三人孩子之间陷入莫名的僵局,岑致容的表情晦涩与奚琳对视着,最小的妹妹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却又不敢真哭。
奚琳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不管是气急败坏还是羞愤,她转过身同时“嘭”地一声砸上房门,坐回到学习桌前,练习题上的数字再也没进过她脑袋里。
按着奚敬山的性子,楚晓娟再婚把两个孩子带回家,为了宣誓些什么主权他应该是一定会把岑致容的姓改掉,但他却没有,甚至无所谓——
因为岑致容有先天性心脏病,挺严重的,说不定压根活不了多久,不用费那劲,而且只要不改姓他就还是岑家人,哪天人没了怪不到他奚敬山头上,这笔买卖他算得很好。
空调挂机的风出得不太畅快,奚琳垂下头,额头上密密麻麻沁出一层汗,握笔的手止不住地在抖,笔尖在习题册上印出一块黑印。
她知道岑致容有心脏病,可气愤上头她刚才真的忘了。
怎么办,她刚刚关门好像很大力,笑面虎没事吧……
在更新就是下周,这篇暂时周更,
《杏仁》就是女主视角的回忆章
之后会有男主视角的,标题叫《核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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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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