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燕关雪院子里的那场大雨,在第二日清晨,不知不觉就已停了。
她抬手去挡朝阳明媚的光芒时,檐角的雨滴刚好滑落,将一点暖光摔碎成万道,落进石板砖的凹陷中。
莲花缸里的浮萍又长满了一层,她挑出些不好看的,丢进一边的竹篮,于是又能看到青鳉在缸中悠游的样子了。
她拿了张竹椅,在院子里坐下,又在纸上写起了什么。
不一会儿,清从她身边提走那个竹篮,走到鸡舍边,将浮萍倒了下去,院子里便被那些鸡叫吵得热闹起来。
【2】
(阿极随笔)
山白思考的时候,就像一尊雕塑。双手交叉着,半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我通常判断不出她在想好事还是坏事,因为她想什么时,表情总是透着一种莫名的“无辜”。好像这个需要她想很久的世界做错了事,非得让她想这么多;也好像得到了什么惊喜,还没办法消化干净。
这样的状态通常还好,这代表着她不会想太久,也代表着她很快就会告诉我她在想什么。
比较特别的情况,通常出现在天热的时候。就比如前几天,我刚从河梁回来,一开家门就看见她铺了几张纸,躺在地上睡着。想抱她去卧室,却听到她嘀咕说饿了。
她也会抢答说,自己已经注意休息了,只是差那么一点点(她比着“一点点”的手势),就给忘了,并且表示不会再犯。
我对此实在哭笑不得,毕竟她又没做错事,只是长时间地想了些什么,捡起她身下垫的那些稿纸,大都能猜到一二了。
明明人类的脑部构造都差不多,怎么她就能这样长时间高速旋转呢。或许这也是她累到躺地板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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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白几乎没有物欲。
或者至少,是我见过的人里,物欲最低的人。
问她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她却很无奈地说,她也很想喜欢上什么具体的物件,可是确实没有什么喜欢的。
想来,她的确宁愿在脑子里多模拟推演一点有趣的事,而那些相对抽象的东西,就算用建模、打印的方式,也大都呈现不出来。
而她也不擅长将那些东西详尽地描述下来,甚至为此看了不少创作相关的技法。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这很容易理解,毕竟,只有具有常人之心的人,才有办法把想法呈现出来给常人看懂,而她,在进入那些思维中时,是个彻头彻尾的天才。虽然她也会赌气般说一句,她打死也不想当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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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很难理解山白突然出现的,仅有的那点物欲。就比如散步到一处建筑工地边,她停了好久,说了句,她喜欢工地的灯。
过了一会儿,她解释说:那灯很像我们第一次一起夜跑时,操场边的灯。
【3】
(闻山白随笔)
在和阿极一起看雨。
搬了椅子到楼道走廊上。
楼道里的感应灯,只要检测到人在动就会亮,为了保持好的视角,我们几乎都成了木头人。
这条是不小心惊了那灯,趁机写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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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极一起回了那间小屋子。
桃树上已经开始结果,还生了不少刺蛾幼虫,放在那里没管,任由天定。
带了些木工工具,试着加固了下那些旧家具,当然,多亏那位小木匠肯教我。
和阿极一起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比如我们俩身体底子都不算好,大概率都活不满百,甚至不知道谁先走一步这样的事。
可我们都觉得这些想得太远,所以没继续聊。
我甚至私自想了些,哪天她对我或者我对她有所厌倦是什么样子。可是,想象不出来。
阿极的泪点其实也很低,我隔三差五就能发现她在梦中落泪。所幸她的笑点也不高,我还没机会耗尽逗她开心的全部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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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前几年,去参加蓝姐和老李婚礼时的情景。很是热闹,一个小戏台搭着,唱了整整两天,亲朋好友坐满了老宅内外。李毌机看上去很紧张,所以阿极以及其它一些河梁的朋友,围着他,关照了好些日子。蓝姐反而从容一些,她更多地保持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等待,等待李毌机想好一切。
老夫人和李毌机的老师聊得很投机,要不是出于河梁保密条例,估计两人早就加了好友。还记得那时,有人在席间拉着四胡,是那曲经典的《梁祝》,而且只是幸福的那一半乐章。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调子,真好听啊。
【4】
(闻山白随笔)
阿极给了我一本军旅小说,说写得很有意思。
确实,但我这个被当代小说养废的脑子,一时之间还没法把骤然出场的一个连队记清楚,产生大概的印象,一切就都在进行中了。
阿极说,因为这原本是剧本,有演员的脸会好记一点,但随后她又说:你不需要。
于是我只好强装镇定地把自己的记忆力调动起来,终于顺畅地看下去了。
啊,这是什么多余的好胜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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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极这两天总在想些什么,问她,她说要给我讲个故事,但是还不知道怎样安排故事。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为难,所以便好奇问她是什么样的故事。她说,是雨佚的故事。
按理说,由于佚的存在,对于那段历史,河梁还原得应当不错,对于这样完善的故事,阿极一直很擅长讲述。可是她告诉我,因为佚的身体状况,很多事情并没有还原出来。再者,佚也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秘密。
我很期待那个故事,因此更不想看到她这步履维艰的样子。只好提醒她入夏了,整日坐着搞文字也不是什么好事,就该找个晴天,出个远门,在金色阳光下出一身汗。
她点头,好像又想起什么,告诉我:雨佚的老师就是一位医生,她以前也喜欢说这样的话。什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她又说:下次回河梁,去茶馆喝独叶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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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听了句史官笑话,跟阿极讲:有人说,“史笔如刀”的意思,就是史官一刀下去,对方就成了历史。阿极先是一笑,而后回过神,问她刀放哪儿了。我才想起她确实有好长时间没碰刀。等她找到,估计今晚夜跑的就只剩我,而她自然练她的刀去了。能看她练刀真好啊。
【6】
一个不那么科学的想法……
关于量子计算机在河梁研发过程中,没形成系统编程应用的阶段,有研究者将陆芊AI导入传统大型计算机,让她去尝试,结果搞成功了,但首台量子计算机却也被她霸占了这回事。
【7】
我的故事里不得不有人要领盒饭,才能把逻辑链给串起来。可是,还是坚持认为,只是领了盒饭,要么转身卸妆、换常服,和朋友们说说笑笑去,要么还在那个世界精彩地活着。
日磾和那只老村猫从装死的表演中伸了懒腰起来,彼此相谈甚欢;
燕关雪和清依旧在她们的院子附近渔樵耕读;
河梁城外的西山上,无相故意无视规定,带了两坛酒过去,看着被她轻易灌醉不省人事的卷柏而笑;
张古夏没有继续培养雇佣势力,而是趁休息日,认真去看了陆锦年的第一次个人画展;
水龙门里,新进了一个叫王广路的后生,肖石德出于好奇,多看了他两眼;
萧道尚唱着山歌翻山越岭,给人消灾避祸后再次深藏功与名;
林道见坐在道观的树上,终于编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虫笼;
耳丹国的前公主,仍停留在王宫走廊的窗边,看着每天的灿烂阳光;
大明远航船顺风顺水,有了落脚点,却没有遇到什么自然灾害,而是着手建起了聚落;
那个法国人,鼓起勇气跟肃衣告了白,但被一段很长且没能完全听懂的理由给委婉拒绝;
而陆芊,在河梁图书馆翻看着什么,不知不觉睡着后,被管理员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前;
至于佚,她还在一千多年前,学着那本最基础的《内经》、劈着她的柴,根本梦不到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8】旧墓遗址
(闻山白随笔)
阿极说想去一个没什么人的明墓遗址看看,整个人都像要出门郊游的样子。她还是那么喜欢这些东西,真好啊,我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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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很偏僻,也没几个人,所立碑纪念的人似乎也只是一位医生。
路上走过的地方,看上去仍是乡村的模样。
天很热,但由于最近在看中医相关的东西,在尝试着让自己重新感知这个季节。
火车、皮卡的声音很多,虽然园子本身还算清幽,但还是很难感知到清净。
看到了很大的蚂蚁,还有很多熟识但又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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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就直接暴露在外面,里面空空的,好像有点碎石,但我看不太懂。似乎是王侯将相的墓葬看太多了,对一位医生的墓反而说不出什么门道。
阿极说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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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太偏,路太陡,平衡车踩得腿酸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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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看到了很多鸟,之前听认识的博物学者说,这座城近年来生态好了许多,野生动物也多,看来是真的。
【9】
(闻山白随笔)
阿极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整理一下她的私人笔记,内容很多,装满了好几个防潮箱,但每次整理之后,都会少上一点。
她喜欢坐在木地板上,将那些纸本铺在自己身边,低着头,一页一页地读过去。
这个时候,她也总是喊上我,让我坐在不远处,陪着她,问她原因,她说好像这样能更平和地面对从前的事情。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每次这样看着,都会想,要不以后也试着写点纸质的东西吧。可每次,都没有写下什么。因为我知道,那些值得写的,阿极已经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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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些被择出去的纸页,阿极依旧喜欢用明火处理掉。像古代人一样,把字纸送回虚空。可是我们现在暂居的城市,是不允许轻易点火的。幸好我寻到了些马口铁罐头,搓了一个小炉子出来,得再找块铁皮板垫着,就能用了。万一被人看到,估计会以为我们在烧烤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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