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鸾不敢化云烟，恐被罡风吹散。运转起步法闪避。
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在烈烈风中仍清晰可闻。
谭风扇动折扇，场上狂风四起，气流旋绕着汇成四根粗壮风柱，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楚锦鸾。
不愧是三清天筑基弟子中资历最老的，谭风有天资，有实力。支持着四柱龙卷仍面不改色，足见其灵力庞大。
楚锦鸾不敢轻敌。
她不停躲闪，同时尝试进攻，抬手间半空凝聚出数枚冰刺，向谭风激射而去，还未近身便被罡风搅碎，激起的风刃和冰粒四溅，在地面留下深痕。
暗道果然不行，她不擅长正统法术攻击，灵力唯有用在幻术上才有几分胜算。
但谭风早就知晓楚锦鸾的招数，小心谨慎，时刻提防着她，幻术无处可施。
两人胶着着，谭风操控着四柱龙卷，楚锦鸾将步法运转到极致闪避，这对双方的灵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一时之间谁也无法占据上风。
楚锦鸾也偶有得手的时候，但谭风神识强大，中幻术后不过几息就能脱离出来，且有罡风护体，她无法近身。
见楚锦鸾一味闪躲，似无计可施，谭风当机立断，加快攻势。风刃从四面八方斩来，所向披靡。
楚锦鸾处于守势，谭风进攻猛烈，有意就此时机制胜。两人在台上周旋，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少女虽是因不断逼近的风柱而躲闪，形容却并不狼狈，在猎猎长风中反而更显灵动缥缈。
众人关注着这场追逐戏码：“怎么一直在躲？”
“可能自知打不过，打算一个‘拖’字诀耗空对手？”
“看她从容的样子，可能还有后手？”她看过楚锦鸾数场斗法，知晓她不是无能之辈，故而猜测道。
战斗已经到了最紧张的阶段，楚锦鸾被□□柱围剿，身后即是斗法台界限，已是避无可避。
就在将被逼退界外之时，她足尖一点，亮起光芒。两人脚下同时浮现出复杂纹路，光影流转间，楚锦鸾出现在了界内，而那将退未退之人，已然变成了谭风！
此时谭风已失了平衡，及时扶住围栏才没有跌坐在地，一只脚已踏踏实实地踏在界外了。
举座皆惊。
谭风一脸诧异，在认出了这是阵法后，更加惊诧。
她阵符皆有所涉猎，且因为刚刚亲身经历，知晓这定是楚锦鸾现场布置出的法阵，难怪她在台上不攻只守，同自己周旋，怕是早就暗中施为，可自己竟毫无察觉。
迎上谭风瞪得有些圆的狐眼，楚锦鸾因疲乏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化开了丝笑容，这是属于胜者的笑，“承让。”
谭风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身：“在下佩服。”
是她因同门意外扰乱心神，心急而疏忽。可楚锦鸾能在不停闪避的同时分神布下法阵，以自身为饵引自己入阵，计谋、心性皆是上乘。加之其出身显赫，未来定是修真界的风云人物，她应找准时机结识一二。
有观赛者不敢置信，方才在台上谁将是赢家一目了然，谁料最后一刻……
“那是什么，不是说本次比赛参赛者不得携带与自身实力不匹配的阵盘符箓吗？她是法修，哪来的阵盘？”
“确实，但她好像是……她在台上自己布置的阵法?”此人眼尖，看向斗法台，“那谭风脚下沟沟壑壑的，不会是阵纹吧？”
“她还懂阵法？”
一旁高台上，几位大宗派的领头人坐在一处观战，“传送法阵？”
“不错，是个极小型的传送法阵。”合目假寐的天玑阁长老把左眼睁开一条缝，眯眼打量着少女，又合上了眼睛，“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应该是专门研习过此道。这么好的苗子，倒不如来我天玑阁。”
她眼闭着，嘴里叨咕着，倒是看不到一旁坐着的凝云宫二长老向她剜过来的眼刀。
“没什么真才实学，净走些旁门左道。倒是会投机取巧。”三清天的大长老言辞犀利，她修为高深，地位尊贵，不惧凝云宫。
一位看着不惑之年的修士跟着附和，她在一众大能中稍显年轻，地位也明显不如她人，只能坐在边缘。她即是这沉乾城的城主。
如果楚锦鸾在这，就能看出来前些天遇上的那个纨绔与女人有几分相像，原来此人是他姑母，记了楚锦鸾的仇，却不敢真做些什么，正趁此时机替晚辈出气。
二长老的注意力移向三清天发话的修士：“我们少宫主凭机敏取胜，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投机取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六长老冷哼。
眼看气氛有些僵持，宁盟主出面缓和，“好了，这阵法既是她自己布置的，便没有什么不妥。”
主持大比的天道盟没有出声，众人自然知道楚锦鸾没有违规，真是出奇制胜！
林青青拉着楚锦鸾的手，“刚刚真是吓人，我以为表姐差点就要输了。”
楚锦鸾心存逗弄：“你不信我？”
林青青笑起来，真情实感道：“哪里，表姐是我见过最有天资的人。”
等林青青再次把注意力转向比赛，楚锦鸾垂下眸子暗忖，方才确是惊险，她还是太弱了，一旦遇到无法使用幻术的情况，便束手无策，任人摆布了。更何况，幻术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用。
一旁天玑阁席位，两位弟子挨得极近。
年长的那个悠悠开口：“观了这楚道友的数场斗法，师妹可有看出来什么?”
“嗯…确实看出一点。”施杨没个坐相，听见自家师姐问话才直起身。
“哦?说说看。”
“这位少宫主能用术法解决的事就绝对不会劳烦自己的身子动一动。这懒劲儿倒是与我有几分相投。不如一会前去结识一番。”
“……”女人沉默，她这师妹真当是烂泥扶不上墙。
见女人不想再搭理自己，施杨嘻嘻笑道：“师姐，你就别想着考我了。专心看比赛吧。”她眼球一转，“或者，这浮沉山上有更有意思的东西…”
两人皆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女人立即严肃道：“别想着惹事，大比结束前都别离开我的视线。”
施杨嚎了一声，似脱力般倒回椅背上，这就是她嘴贱的代价。
比赛没什么精彩，场上对手都实力相当，看起来要拉锯许久，楚锦鸾瞥向云烟教，正巧看到江落尘离席。心思一转，跟了上去。
江落尘寻了个僻静地，与人传音，声音小却抑制不住愤怒：“师姨被他们叫去谈话还没回来？好笑，什么谈话？这就是威胁！我们不给个交代就不放人出来。”
“不就是欺负我们云烟教势弱。”
楚锦鸾大致猜出了些情况，踩断枯枝，江落尘瞬间回头，厉声质问：“谁！”
楚锦鸾现出身影，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别紧张，是我。”
看见来人，江落尘没有进攻，却依然警惕，她掐灭传讯玉笺，“楚道友这是……？”
不同于两人初见时如艳丽花朵的模样，此刻的江落尘现出了所有的刺，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楚锦鸾这个外人看个正着。
楚锦鸾淡淡带过：“随意路过罢了。”
江落尘跟着笑了，两人谁都知道这是假话。
“我见江道友一脸愁容，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愿为道友分忧。”
江落尘哪里肯将自家伤痕暴露人前，即使有些事已经人尽皆知。但又想到凝云宫的风评和势力，两方都被修真界贬低打压，未尝不能做盟友。
如今凝云宫的少宫主就在眼前，如果由她们来牵线搭桥，云烟教是否多得一个助力？
江落尘有所动摇。楚锦鸾趁机补充：“此事我已有所耳闻。”
女人踌躇片刻，最终妥协，“三清天的弟子死得蹊跷。人惨死在床上，被发现时已成了一具干尸，状似……与人双修过。”
竟是这样。楚锦鸾心道，难怪会波及云烟教。
“种种迹象都指向云烟教？”
江落尘极不情愿地点头，语气愤恨：“她们怀疑我云烟教内有修邪功之人，且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院落，而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我们长老。”
“但怎么可能？她那点灵气还不够我们长老塞牙缝——”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江落尘连忙住嘴，措辞道，“…谁会没事去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双修。”
事实便是如此，云烟教的长老有嫌疑但没动机。
“护不住自家弟子还反来诬陷别人，枉为天下第一大派。”江落尘啐了一口，“废物。”
楚锦鸾环顾四周，笑着小声道：“我赞同，但…慎言。”
江落尘也知不妥，不再言语。
“那如今贵派长老是被留下了？”她现在最有嫌疑，自然哪里也去不得了。
江落尘哀叹，“是，怕是要等掌门出面才能解决了，或者——”
两人异口同声：“找到真凶。”
不过这不比登天容易，凶手可以轻而易举害死筑基弟子，自然也可以轻松拿下她二人。
江落尘又叹了口气，此刻她的怒火已经平息，只愁自家长老的情况，也恨自己门派被人轻视。
楚锦鸾知道，如果此事发生在大宗大派身上，绝对不会有一派长老被私自扣下的情况。无论是面对三清天、太无剑宗或是凝云宫，其余门派定是不敢妄为。
云烟教实力不强，受制于人，功法亦特殊，为人所不齿。连凝云宫这般大宗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云烟教。
两人互留传音符，楚锦鸾告别江落尘，回了看台。
她离开没多久，斗法台上的人都没有换过，楚锦鸾心里装着事，不知不觉一天过去，而她的木牌也没有再亮起过。
楚锦鸾坐在床上查看一番储物戒中的防身物件，心念一动，手中凝出冰刺，想着若是自己遇袭，胜算几何。因为昨夜的事，楚锦鸾不敢睡得太深。不过她一向浅眠，又昏昏沉沉地做着梦。
先是梦到第三天遇上了程鸢，被她一剑挑下高台，沦为笑柄。画面一转，又来到了记忆里死的那天，程鸢居高临下，脸阴沉得可怕，一剑劈下，楚锦鸾的身体分成两半——
她猛然惊醒，世界静得可怕，过了许久才重新有声音汇入耳中，窗外风声呼啸，偶尔能听见竹蛉鸣叫与树枝摇曳的沙沙声。
楚锦鸾抚平自己的心跳，拉开床幔，房间里蒙蒙亮，她走到院落眺望前方。
天道盟分配住处自然是依照实力与地位来的，凝云宫周边都是些大派。
修仙者视力极佳，楚锦鸾能远远望到其它门派的院落，一扇门被推开，还没待她恶劣地想着谁与她一样受噩梦之苦，就见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过了少顷，那弟子身后跟着四五个弟子和一位长辈匆匆赶来，重新踏进屋子，身后木门紧紧合上。
楚锦鸾心里一慌，察觉不对，她退回屋里，免得被对面发现，引火上身。
等天彻底亮了，众人齐聚，证实了楚锦鸾心中猜想。又死了一个弟子，死状与先前一样，这次是天道盟的。
楚锦鸾传音给江落尘，得知云烟教长老当晚仍被扣留，如今她的罪名倒是洗脱了，已经放了回来。
江落尘忿忿不平，冤枉了无辜的人却没有任何表示，这事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原本镇场的高阶修士都离开去调查真凶，只留零星长老守着，凝云宫二长老也在列。
一夜死一个人，能来浮沉山的都是天资上乘的弟子，三清天和天道盟都损失了弟子，谁知道自家会不会是下一个。
楚锦鸾本以为一上午都会无事，没想到快接近巳时时木牌亮起光芒。
看着光芒流转的字，和已经落在台上的玄袍少女，楚锦鸾心如擂鼓。
来了！
真是注定无法逃过的命运。她想知晓自己能不能胜过程鸢。
程鸢心中未尝没有隐隐的期待，她在同辈人中没有敌手，偶然听见有人将她与楚锦鸾相较，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与期待。可惜凝云宫避世，直到几年后的今天，她才得以和楚锦鸾一战。
这些天她也留意着楚锦鸾的招数，这位从没现出过真容的少宫主不擅长法术，多用幻术与阵法这些师尊眼里的“旁门左道”制敌。
程鸢在心里计算，她招式独特，但攻击力不够，不过她又很聪明，懂得取长补短，常先混淆视听，再发动偷袭。
只要自己不被幻境迷惑，留意着法阵，保持近距离战斗，胜算应该很大。
月白衣裳的少女落在对面，程鸢温和一笑，“太无剑宗，程鸢。”
她神色淡然：“楚锦鸾。”
两人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
“这两人终究是碰面了。”
“未来修真界魁首究竟是谁，怕是依照今日的结果就能窥见一二了吧。”
“这也未必，仙途漫漫，谁也说不准。”
“那必然是太无剑宗这般正统门派的出身的程鸢啊？怎得还能轮到凝云宫的人？”
有人取笑她道，“你不会比这位小宫主年岁还小吧？”那人弱冠模样，显然比楚锦鸾年长，听闻此言十分不解。
所幸立刻就有人为她解惑，“谁要是看过那天的景象，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她卖了个关子，见有些不知情的人等急了才悠然开口，“那位小宫主出生时天降异象，先是白日陡然进入黑夜，群星伴月，一束月光直射凝云山巅，转眼间又一轮耀眼金日撕碎黑暗，漫天彩霞夺目，天下百鸟齐鸣。”
她感叹道：“你说说，若说未来这天下没有她的一席之地，谁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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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浮沉山大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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