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来。”
女明星富有风情地托着腮,懒洋洋地点评:“你们小闻总谈起恋爱是这种风格,黏黏糊糊的,说什么你死我活。”
宋昭宁颔首,雪光缱绻地照着她缎面似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腰间。
时间在她身上失去了原本的流逝意义,姿态和神情俱是动人的松弛,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可是她的眼神,已经解答了怀愿的疑惑。
“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有些痴迷不够美好、不够完满的一切。”怀愿抿空最后一口浅金色的百利酒,话锋一转:“你自己是不是没有发觉到?”
宋昭宁十指交握,抵着下颌,语气清浅:“怎么解释?”
纤薄蝶翼的眼睫眨了眨,怀愿表情微妙,女明星擅长玩弄镜头,她用洞悉了然的目光审判着这位挚友,指尖一转,点着自己。
“因为我啊。你很容易同情弱者,俗称心软,所以闻也能用他的经历骗到你。哎,宋昭宁,你们这种家庭成长起来的小孩,是不是都会格外向往另一种生活啊?喊着什么自由啊、人生啊就一猛子地扎进社会,没苦硬吃?”
宋昭宁不会把自己的选择算在没苦硬吃的范畴,但是挚友之间也有看不见的一面墙,她偶尔乐意听别人评价她的人生,不过怀愿的角度跟大多数人没什么差别,觉得她还是继承家业比较好,这是稳妥的、有人托举又有人后顾的一条路。
“嗯,你说得不错。”她微微地笑:“有些时候,我羡慕你。”
怀愿瞠着一双盈盈美目,倾着上半身问:“羡慕我什么啊?我一部电影的片酬到手了,还不够你买一个包。”
“夸张。”宋昭宁推开她的脸,轻声:“我羡慕你,还能拥有这一份淳朴的稚拙。”
然后,女明星花了半分钟消化她说的话。
拐着弯儿说她是笨蛋呢!
怀愿不由得啧啧称奇:“你和闻也在一起后,变了好多。有句小说烂梗怎么讲来着?小姐,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夸张表情配上译制腔的语调,宋昭宁不置可否。
怀愿叠着修长小腿,脚尖儿一勾一勾,好整以暇的视线停留在宋昭宁脸上:“说回来,你最后是怎么回应他的?你爱他吗?”
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再次想起加州的雪天,某种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心情在内心深处阴暗地滋生。
她不喜欢雪天,雪天观星的难度极高,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像是给谁披麻戴孝。
宋昭宁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扬了下手机。
“闻也来接我。我先走。”
今夜是平安夜,年轻小情侣想要在一起过,无可厚非。
怀愿委屈地撇撇嘴,她孤家寡人,在节日这天,强留宋昭宁陪她喝一杯酒,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好吧好吧。”
年轻男人推门而入,不期而遇的眼神对撞,宋昭宁弯唇笑了一息,目光不自觉的柔和。
关于无疾而终的答案,她最后对怀愿说:
“爱是一个时期,为了粉碎性.欲而想象出来的东西。”
怀愿坦然:“我听不懂,请说人话。”
顶端一盏悬挂的重工业镂空吊灯,交错金属线条中漏下来的模糊灯光,映着宋昭宁唇角温柔安静的笑意。
她或许是回答怀愿,又或许,是在回答一步之外的男人。
爱。
是的,茫茫尘世,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定义她和闻也的关系。
她想,应该是爱。
只能是爱。
.
没完没了的大雪。
压得枝桠曲折,簌簌抖落。夜色晦暗,无星无月,雪光却将所有破土而出的情愫,照得无处遁形。
宋昭宁起身离开时,他的手自然地落到微微凹陷的床榻边缘。
鹅绒软梦,可是羽毛和薄雪如此轻盈,承载不起他狼狈不堪的感情。
她走到窗边,又点起一支烟。
近乎无光的角落,只有一丁烟头火星,逼仄寂静地烧着,逐渐传出了冷冽的苦烟草。
喉结少许地滚了一下,闻也攥紧手指,她的房间没有自己换洗衣物,于是也没有费心重新捡起那条破布般的衬衣,**着紧实上身,走出没有掩实的房门。
宋昭宁没有挽留他。
事实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一向是行动主义,语言是矫饰人心的谎言,所有经由上下齿关说出来的话都不作数。
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和闻也的关系需要依靠俗世中定情的“我爱你”和“我也爱你”,这是宋愈的风格,不是宋昭宁的风格。
烟头蓄了半指长的灰烬,滚烫地坠落。
她皱了下眉,反手揿灭,刚想叫人来收拾,没料到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的身影干净地斜过花纹繁复的地毯,宋昭宁单肩倚着中世纪风格的墙面,不说话,淡如温水的目光扫过他。
“还有事?”
闻也被她冷淡语调噎了一下,心脏生疼抽紧。他站在原地,短促地闭了闭眼,掬水洗过脸,眼睫泛着湿漉潮气。
“有。”他定了定心绪,阔步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将一沓资料塞进她的手心,垂着眼说:“我有东西想要给你看。”
房间内的所有灯光打开了,刺眼明亮让脚下影子变得像雾气一样稀薄。
宋昭宁看着他把各种文件在她面前摊开,既有中文又有英文,其中好几份,红色盖章赫然是港岛最负盛名的律所。
她情绪难明地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
难怪家里对自己和他的事展现出雷声大雨点小的态度,原来症结都在这里。
“如果你愿意,晚点我让我的律师直接和你对话。”他开口,嗓音哑得突兀,像个在荒漠中跋涉多年的旅人,“席越能和你签的婚前协议,我也可以——不,我甚至能比他做得更多。”
宋昭宁依旧是一张冰雪似的脸,她抬起眼,沉默地往后一靠。
“这是什么?”
“所有能够给你提供保障的文件证明。”
“……”她意义不明地挑起唇角,冷冷地笑:“我不需要。”
闻也深吸一口气,光线太亮了,他眼眶刺痛,难耐地捱过某种酸涩情绪,他捏紧手指,青筋浮迭地暴起,片刻,他用这只手揉了下疲倦眉心,声音低低地落下去。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想给你。”
他声线不稳,狼狈而渴求地希望她奖赏一个目光,但她没有,依旧冷若冰霜。于是周正肩线塌得厉害,全副身心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失,指节发白冰凉。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不对。”他喉结剧烈地颤动,咽下了气血沸腾的上涌:“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宋阿姨和顾叔叔给予我的一切。但是很多年前,顾叔叔以他的私人名义赠送了我一笔信托基金,不太多……”
宋昭宁无言地看着那行被定义为“不太多”的数字。
她将那面纸扫到一边,动作从容得就像扫开一片碍眼的薄雪。
“爸爸留给你的,就是你的。”她言简意赅。
她不知道这句话听在他的心里,是一种另类的拒绝。
手心掐得灵魂发麻,额头和眼周的皮肤发紧,泪腺在这一刻无端端地放大,可是,比起脆弱地流泪,他宁愿视死如归地流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宋昭宁他的害怕和惶恐。
只有情人的身份,情人,这代表了一切都被限制在一个名为“不可以擅自跨出一步”的范围圈里,他的关心和爱意都很有限,在她身边,无名无姓,成为一道只有在深夜才能出现的影子。
可以退半步,就像他这么多年一直做得那样。
用家人的身份,用弟弟的身份,永远站在一个目之所及但无法触碰拥抱的距离,远远地旁观她的幸福。
但她给出了足够他误会的讯号,他以为至少有那么一刻,两颗心靠得很近。
一切华美如金色戏剧的桥段都在得知宋家有意和席家联姻时骤然毁灭,沙漏破碎的那一刻非常美丽,美丽中带着伤人的棱角。
但那其实都是别人漏出来的只言片语,根本没有证据支撑。
可是头脑发昏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冷静地安排了律师、冷静地旁观了自己生出另外一个人格,将他的名字横插进她的人生中,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总有一刻,提起她,就会想到他。
无论生死。
这种病态扭曲的执念在今夜这场愈发暴烈的大雪中磅礴生长,最终成为了他也无法控制的爱意。
宋昭宁拢着眉心,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比任何一个神情都要美丽。
闻也自嘲地想,哪怕这一秒,她心里想着的,应该是如何将这个鸠占鹊巢的混蛋赶离宋家。这场雪已经有了失控的规模,他应该死在今夜。
无言以对,气氛僵滞沉闷,空气里游走着冷冽的窒息感,他轻微地偏过头,后槽牙咬得舌根发苦。
“我不爱你,我会死的。”他轻轻咬牙。
“你不会。”她静了静,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因爱而死。”
闻也再说不出什么,他颓丧地滑坐到床脚,身后的伤口黏连着埃及高支棉的面料,疼痛当然有,但是比起溺水窒息般的心疼,也算不得什么。
目光无望地投落到窗外,雪下得很深,铺天盖地的架势。
如果可以淹没整座城市就好了。
他幼稚又荒唐地想,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她拥有发自内心的热爱,拥有无数颗以她名字命名的小行星,全球各地至少投资了不少于十位数的天文台,她的人生、未来,理应一帆风顺,他实在想象不了她孤零零地躺在某个黑色小盒子里的场景。
同时,他也自私地想象不了,她再度走到别人身边,投入别人怀抱。
没人说话,半凝固的空气中,耳边只有古董座钟发出的细微走针声,他低垂着头,败者应该愿赌服输吗?闻也不知道,他的力气只能用来攥紧拳头,克制上前拥抱她或亲吻她的苍白念头。
宋昭宁并非全无反应,但她太冷静了,冷静到闻也看着她的侧脸,瞳孔逐渐渗出无法忍受的痛意。
沉静目光注视着厚如辞海的某一页,纤细矜贵的指尖触碰上去,纸页没有温度,每一行英文她都熟悉。
她在很小的年纪被迫委以家族重任,繁琐拗口的商业术语,晦涩难懂的英文释义,这么不巧,她曾经是玩弄权术的个中高手。
她看得懂,但她从来不会孤注一掷。因为姓宋,她背后是一整个荫庇深厚的家族,她不必拥有放手一搏的胆量,所以她明白,很多语言无法表达的背后,其实有法律文书和红色公章背书。
现在,闻也打算用他的一辈子来替她背书。
他好像意识到,她无法选择的出生,无法打破的困境,无法摆脱那身温静端庄的面具,但她有自己可笑的叛逆和反骨。
因为意识到了,因为心疼,因为奇怪的保护欲,更或者,更直白——
因为爱。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春天。
护城的早春总是冷,空气浸着沉甸甸的寒气,那种冷可以直截了当地钻到骨缝里,密匝针尖的疼。
那个时候,她对还没有她高的瘦小豆芽菜说:我会陪着你的。这段路不知长久,不知终点,但,我现在会陪着你。
原来,走散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为什么呢?难道是,他们从来不曾紧握过彼此的手。
过了许久,她那张冰雪似的面具有了细微裂痕,眼底的不可置信如此鲜明。
“这是什么?”宋昭宁声线颤抖:“这是什么意思!?”
闻也在这场沉默角力中精疲力尽,搭在屈起膝骨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下。他抬起一双在短时间遍布红血丝的双眼,仿佛听不懂她说的语言。
“什么?”
她看着那行陌生又熟悉的中英双语,难以遏制声线里的颤抖和沙哑:“滚过来!”
他真的连滚带爬地过来了,半跪在她脚下,因为她愤怒地把所有文件扫落,那么薄、那么锋利的白色纸页,如同一柄细得看不见刃的刀锋,凛冽地剜过他的眉尾。
鲜血汩汩地流下来,洇湿了床尾昂贵洁白的床单。
他病态地屏着呼吸,看清最上面的那页纸,心脏仍然失重地坠落,他感觉眼前一片黑红色的血花,咬着口腔内壁看清晃动重影的英文,直到他终于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不是股权更迭或遗嘱更变的继承人,而是再简单不过的——
“没什么的。”他尽力淡然:“这没什么的,你别生气。”
宋昭宁简直有些不认识他了,她解释过的,对吧?她耐心地、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解释,她不会和席越还是别的什么人缔结以利益为中心的婚姻关系,她已经自由了,彻底地、永远地,这是他用他自己为代价换来的一双鞋、一双翅膀、一面乘风破浪的船桨,她究竟有什么理由回到那个光鲜亮丽、却如斗兽场血腥不堪的上流社会?
唇角慢慢地抿到发白,闻也一张张地收好文件,他拢好,重新放到她面前,说:“你别把我当弟弟了。”
宋昭宁蹙起眉心,她冷声:“你如果继续和宋愈那个蠢蛋在一起,你很快就要变得不是你自己了。”
闻也慢下动作,他听懂了又像听不懂,突兀喉结剧烈咽动,半晌,慢慢地逼出一声哑笑。
“为什么?”
他忽然出声,带着血迹的手指攥住了她的脚踝,掌心冷得像一块雪巅坚冰,却又烫得融入她的肌理,宋昭宁眉心更深,但没挣开,“什么意思?”
“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答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用同样冰冷的口吻说:“你们宋家,枝繁叶茂,为什么到你,只有你一个女儿?为什么你是长女,而不是宋愈,宋思窈,宋盈词?”闻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兽类般残忍凶光,他厉声逼问:“你就连梦想和自由都需要用代价置换!但你凭什么得不到应有的偏爱?谁规定,你们这些豪门就要联姻,怎么,不联姻是不是过不下去,是不是连夜破产,是不是地球不会转?!”
“……哈?”她被这一番又急又快又呕心沥血的剖白弄得混乱,轻微颤栗的指尖深深地陷入身下价值不菲的柔软棉料,她冷声反问:“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因为,如果你是其他人,”他用力地哽咽了一下,不知为何,眉尾的伤口明明不点眼,此刻却灿烂地涌出鲜血,好似也在笑话他们:“如果你是其他人,我就会有更多的办法走到你身边!宋昭宁,你让我的灵魂和骨头变得很轻,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无法拥有姓名。”
“…………”她深深地吸气,重复几个来回,终于,指端无奈地揉上了倦意深重的眉心:“你真的误会了,我从来没动过要和谁联姻的念头。”
一句话,真的说不明白吗?闻也让她今晚有种无用功的徒劳和无力感。
太多年了,她已经忘了如何据理力争,忘了如何用语言作为刀锋厮杀,她更多地谈论天气,谈论星空,谈论人类死后究竟会不会变为星星的童话故事。
还有,和某个空有长相的美艳女明星谈论爱。
那些厚重到足够脊背坍塌的文件终于归拢到一处,分针漫长地旋转,一圈又一圈。
宋昭宁眸光一动,她轻声地劝:“别这样,这不是不可逆的手术。我在香港认识权威医生,我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闻也摇头:“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
她再镇定也不敢置信,荒唐地提高声音:“你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闻也继续摇头:“不想。谈论孩子没有意义,我不会和任何女人结婚,更不会孕育后代,要得到王冠中央最璀璨的钻石,我一开始就明白我将要付出什么。”
他说话这句话,宋昭宁忽然踢了他一脚。
真的踢,完全没有收着力道。
她雷厉风行地踩着绒毯奔到窗台,在一片洗净后的馥郁衣物间找到遗失的香烟和火机。
可惜,银灰色的火机焦急地按动好几下,始终没有在她指间簇起幽蓝火苗。她怒而抛掷,金属物体坠地时撞出沉闷回响,葱细烟管在她掌心折断。
“你没有想明白,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听我的,先去把手术做了,其他事情我们后议。”
闻也眼风慢慢地扫过她,他平静得异乎寻常:“我想明白的,这件事情对你,对你们宋家,百利而无一害,”他自我解嘲地垂下眉眼,血已经不流了,他机械性地摁住伤口,指甲边缘缓缓地撕开没有愈合的伤口,借着痛意平声道:“我不会有孩子,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宋昭宁气急:“重点是这个?”
“不然?”他语气微妙地较劲:“当情人当到我这个份上,很合格了吗?看门狗也不过如此了,宋昭宁。”
那支无法燃烧冷冽尼古丁的香烟砸到他脸上,他微微偏头,没有避开,半软的烟身砸到地毯,无声无息。
她终于感觉到莫可名状的痛苦,弯下腰,一掌按在心口,喘息闷在喉管里,眼泪迅速地模糊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搞砸到这个份上。
不应该崩溃的,怎么可能,她的人生里曾经有过如此脆弱的情绪?
宋昭宁头痛欲裂,她试图回想那个失败率极低的复通手术,也试图让自己想象他的未来应该是怎样的一家三口——
但想不下去。
她不开口说爱这个字,每个短暂date过的对象,只说你很好,我很中意,你让我开心;这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宋愈式的恋爱方程?幼稚、幼稚、幼稚!
走到这一步,胆小鬼到底是谁,结果分明。
闻也扶住她细细颤栗的肩膀,虎口抬起她的脸,她有一双冷漠但干净的眼睛,非常动人也非常漂亮,此刻,有钻石般的泪珠沿着眼尾跌落。
“OK,我认输,行不行?”她心力交瘁自暴自弃:“我爱你,如果这是唯一的正确的答案,那么,我爱你,你赢了。”
闻也手指捧住她的脸,揉开她唇角苦涩难看的笑容,哑声:“这怎么会是一场游戏。从来不是,如果我们之间,始终会有一个人分出胜负,永远是你,永远。”
宋昭宁虚阖着眼,纤长眼睫在雪光下闪动着脆弱,那是一种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的美丽蝴蝶,飞不高,没有毒,而且短命。
这种蝴蝶的最终归宿,通常是标本室、展览馆,或是某个富人的收藏夹。
但他要给她托底,能飞多高是多高,能飞多远是多远。
只要她还能回到他身边。他既往不咎的风景,看过的磅礴落日和晨光,哪怕真的伤筋动骨地爱过几个人,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用示弱、眼泪、鲜血、同情和可怜,留住她。
.
“像个童话故事。”词汇匮乏的女明星一本正经:“真的,你们就是超越一切、排除万难,终于走到一起的辛德瑞拉和王子。”
“谁是王子?”
“当然是你。”怀愿睁大一双水盈盈的眉目,风情莞尔:“但是我讨厌童话故事。所以,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很好,停在这里吧。”
宋昭宁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奈神情,女明星浑不在意地献上飞吻:“祝你平安夜快乐。”想了想,又谨慎地改口:“祝你平安。”
“这很好。”她笑起来:“祝你旗开得胜,我最好的女主角。”
离开光怪陆离的世界,闻也把外套罩上她单薄双肩,淡声问:“你签了怀愿?”
“只是影视约。”宋昭宁纠正:“我会试着去做一些别的、有意义或没有意义的事情,嗯,换个说法,我准备好当一个纨绔了。”
“……”闻也轻轻勾了下唇角,替她摘上安全带:“怀愿把你带坏了。”
宋昭宁未置可否,纤细手指滑动液晶屏,他们今晚有另一个去处。
车越开,道路愈发空旷。
导航尽头是护城墓园,这里有一小片不开放的私人墓地,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十年前,这里被一位拥有背景的年轻小姐买下。
祭奠的花束提前买好,已经不怎么新鲜了,但是包装的雪梨纸很好看,绿荧荧的浅青色,手指一捻一动,便是一阵春风拂面的窸窣声响。
三面相连的灰色墓碑,请人每日定时看护打扫,宋昭宁半蹲着身,指端轻轻抚过,没有沉重落灰,只有一层潮冷湿气。
宋昭宁手指搭着墓碑,轻声:“好久不见。”
凛冽冬夜没有蝉鸣,这里寂静得像是一个废墟。她笑了笑,因为不认识,不了解,不深交,所以也讲不出多少漂亮的场面话,更何况,她经常有来探望,点着一支细烟,说一说他的近况,也说一说他的辛苦,烟灰烫着指节跌落,她恍然,温温淡淡地笑道:“他很好,我会照顾他。”
想了想,这句承诺过于风轻云淡,于是珍重地捻灭了烟,补上:“我爱他。比他爱我少一点,是有些不公平,但没办法,他给我的太多,我只有微末能回报。”
冷风寂寂地吹,顺势吹散了宋昭宁几分回忆。
她垂眼,看着闻也蹲在父母的墓碑前,脊骨微微地绷着衬衣面料,参加晚宴从不需要保暖,因此他几乎没有御寒功能的西服披在她身上。
十几岁急转直下的人生,命运却喜爱峰回路转,他不想比较哪一个结果更好,可是心里在想,如果这个二选一的难题交给宋昭宁,这个冷清冷肺的漂亮混蛋大概会说:那还是希望你父母健康,兄弟和睦,一生平安。
“我买了隔壁墓地。”冷不防地话锋一转,宋昭宁从手机屏幕抬起头,不太确定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闻也维持着屈膝半蹲的姿势,仰面看她:“我说,我买了隔壁的两块墓地。不过应该不太需要,你们宋家,是不是有豪华如宫殿的祖坟?”
“……”她的沉默比夜风更加震耳欲聋,宋昭宁抿一抿耳后的发,关闭手机丢到他怀里,神情冷淡。
他以为她要开口讥讽了,用他熟悉的宋昭宁式冷漠,但过了半分钟,她微微地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出高价买的?白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叔叔阿姨身边总有两块空地!?”
闻也喉结轻微咽动。
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
不敢想,不能想,他害怕自己会因为欣喜若狂而失去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因为那是留给你和闻希的,你总不能埋进我家祖坟吧!
但宋昭宁谨慎地抿紧了唇,她的高跟鞋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正装皮鞋,说:“神秘兮兮,说送我礼物结果大半夜把我带到墓园……真有你的闻也,你的恋爱技巧都是和宋敛那个疯子学的吗?”
闻也脸上表情空白一瞬,难得磕绊:“当然不是……不对,你怎么知道?”
宋昭宁克制想翻白眼的不优雅,她冷漠地微笑:“因为他会给怀愿送墓地。Jesus,你别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这真是最不浪漫的礼物,比什么遗产继承人、输精管结扎手术还要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不得不提醒:“希望你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那么,我今年28岁,而你25岁,按照当前人口寿命的增长,我们大约能活到八十岁。你这么早就替我想好后路,这让我很难办。”
“你知道吗?”他突兀地截断她的话:“如果是现在跟你相爱,一直不出意外地爱到八十岁,我也觉得很少,时间不够。”
“好吧。”她仔细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从少年时代,到青年时代,这双眼睛从没变过,她妥协在他总是沉默的爱意里:“爱到八十岁也不嫌够,那么爱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你看,埋在一起了,就算真的有轮回转世,你还是要想办法,再找到我吧?”
他没有回答,宋昭宁也不理他,手包里按住车钥匙,笔直车灯亮起,破开浓郁夜色。
她歪一歪头,忽然自若地谈起了别的事情:“春天快要来了。到时候,我请人重新设计修缮,布置一片花镜,这个人间热闹,他们也会喜欢。”笑问:“你觉得呢?”
所有所有,都在这句话里了。
因为还有春天,还有轮转四季,还有十年、二十年、直到彼此白发苍苍的八十岁。
因为我们还有彼此。
“春天再来吧。”她笑着,伸出手:“等春天到了,我们再一起来。”
我是个很不擅长写事后总结的人,总觉得好像在读书时期,被老师揪起来做演讲。
正文比我的大纲少了十万字不止,因为痴迷不完美人设和不完美桥段,所以设计了很多现在回看会觉得“What!我是不是脑子坏了”的情节……(最终都没有写)
先说昭宁,无论是正文还是IF,她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女主!总裁类型的女主写了不止一个,商晚算是,戚蔓语更是,但昭宁背负了我最多的设定,我心里觉得,应该不算模板化吧?尝试写清冷人设时,总觉得这位小姐下一秒就要看破红尘,当然也不是说她会出家,但是大概会寻找一片世外桃源,长久地隐居下来。
她和席越的对手戏,说真的,写得很爽。我喜欢看强者和强者之间的角力,尽管席越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连载一半时曾有读者说会不会有小女生喜欢这种男二吓得我心脏骤停,补药哇,我的本意完全不是如此。
再者就是占据了不少篇幅的怀愿和顾馥瞳,作为女二女三,我设置了一些拯救与被拯救的情节,我希望写出一种,嗯,怎么表达呢,我救过你,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拥有了自救的力量。关于顾馥瞳的结局,其实和朋友讨论过很久,一而再地修改,甚至推翻了我原有大纲,我以后会尝试不再把苦难加在女性身上,有什么困难,冲着男性角色来,好吧?
最后是小闻。对不起,你真是我最没有魅力的男主了(也是最穷的)救风尘的戏码真的很老套,美救英雄也不少见,但是拧巴结巴哑巴成这样的,很少吧。(仅我个人写过的。他过得很难,我也写得很难。对不起小闻,你就算在番外中还是那么可怜,唉,没办法了,你有昭宁爱就可以了,至于我,我当然是要爱我的女主角了。
更新这本时同时连载隔壁的Babyface,文风转换偶尔会让我有种我是不是精神分裂的错觉。写完一本虐虐的我就要写一本甜甜的,现在甜甜的快写完了,我又要写虐虐的……这是奖励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对,虐虐的!就是那本你们可不可以点点收藏的《潮雾》啦,我从前年就想写的一个故事……
本来是没有这么多番外的,细数也好几万字了,因为我有了一个超级持之以恒的读者,所以我才坚持下来。真的,点开看看我的收藏,我已经孤单地连载了不知道多少本。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啦,一本书自有一本书的缘分,看得开心,继续看,不开心,关掉,byebye,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珍贵,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快乐啊!
陈词总结over,现在是凌晨4点多,我的颈椎快要坏掉了。
OK,收尾,以后再有更新应该都是捉虫。
再见啦,我最好的大小姐和大小姐的男朋友,希望你们永远得偿所愿,永远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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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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