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欲雨,小师妹的坟头上,有一只白色的蝴蝶久久停留。
我伸出手,蝴蝶飞来,落在我指尖,似是极通人性。
这小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人,就像曾经的阿梨,对任何人都毫不设防、真心以待。
那个雪肤花貌的少女,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身体遍布伤痕,临死前遭受的重创令她神魂尽散。
看到小师妹的尸体时,师父大为悲恸,直叹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毁了。
他动用神识来窥探阿梨生前的遭遇,而后悲愤地宣布,是魔道中人将师妹摧残至此,意在挑衅我们严霜宗的权威。
他叹了口气,随后表示,宗门力量不够强大,仅够自保,尚不足以还击。
就像往常一样,大师兄立刻理解了师父的意思。
他请命招收更多凡俗弟子,以壮大宗门势力,为小师妹报仇雪恨。
师父颔首应允。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阿梨的死,就这样成为了一个壮大门派、讨伐魔道的引子。
师父说是魔道众人害了师妹,可我天生洞察入微,一眼就看出,捏碎阿梨指骨的技法,是我们严霜宗独创。
乌云压顶,雨丝飘洒。
我扬起手,任蝴蝶飞走躲雨,自己席地而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阿梨曾经为我酿制的醉霞饮。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正被师傅责令在惊雷殿中罚跪,刑期十日。
一道道紫色的雷电从我背后劈下,若是寻常弟子遭遇这样的惩罚,一条命多半会送掉。
而对我来说,雷刑只会令我的身体受烧灼之苦,并不会危及根本。
即使如此,我也痛得浑身绷紧,冷汗滴落在地上。
阿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
她身着粉衣,缓步朝我走来,滚滚紫雷从玄色屋顶上降下,却如同雾气一样消散在她周围。
我看到了她腰上的白玉腰带,怔愣了一瞬,
大师兄宋朗一直爱慕她,赠予她这条腰带,可以用于避雷劫,但只能用一次。
这个小傻子,竟然就这样浪费掉了这次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放下了一盘糕点。
糕点外形拙朴,味道却香甜扑鼻,还是热气腾腾的。
我已经七日未曾进食,却并没有动那盘糕点,而是抬头看向阿梨,不确定她是何用意。
由于我自小血脉不清,严霜宗自上而下都对我白眼相加,明里暗里多加排挤。
我也曾信任过别人,只换来一次次狼狈的收场。
眼前的少女眉眼清丽,明眸中的光柔软澄澈。
她一向善解人意,很快就明白了我的疑虑,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半,慢慢咀嚼的样子像一只小松鼠。
咽下之后,她朝我粲然一笑:“鸣渊师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忍受着雷电落在脊背上带来的疼痛,淡淡道:“你没必要来这里。”
她擦去唇边的糕点碎屑,柔声道:“师兄已在这里受罚多日,若能吃饱肚子,或许会好受些。”
我懒得回应这稚气的言语,索性闭眼假寐。
过了一会儿,阿梨又自顾自地开口道:“师兄只是误伤了师父的坐骑青鲲兽,并不是什么大错,至多罚去寒潭思过便罢了,师父为什么罚得这么重呢?”
我睁开眼,苦涩地笑了笑。
严霜宗的众人都知道,师父一直厌恶我。
我稍加行差踏错,师父便会以雷霆之怒重罚我。
这一次,师父的坐骑青鲲兽突然发狂,我为了自保而误伤它,就被处以十日雷刑。
阿梨抿了抿唇,缓缓道:“师父向来慈祥宽和,可他这样对师兄,我觉得……未免有失公道。”
我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从小到大,每当我受罚,周围的弟子或是冷眼旁观,或是落井下石。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鸣不平。
女孩起身离开前,我状若随意地问:“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好吗?”
是对其他人都好,还是只对我一个人好呢?
等待她的答案时,我竟然有些忐忑,以至于忽略了脊背上的痛楚。
阿梨看向我,笑意在唇边漫开,如同灼灼的海棠。
“我小的时候,曾在山上救过一只桃木精。它为了报答我,给我占卜姻缘,说我若能躲过命中一劫,将会嫁给一个后颈上有月亮的男人,他会待我如珠如宝,陪我过一辈子。”
说完之后,她的脸颊上浮现出红晕,飞快地跑开了。
我摸了摸后颈上新月形胎记所在的位置,唇角忍不住上扬。
雷电如雨般落下,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我尝了一口面前的糕点。
很清甜,带着春日里杏花的香气。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桑九梨。
若她能平安一生,将会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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