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所谓做戏做全套，我没有在日本久留，而是转头就买了机票飞去了美国，然后在美国过起了快乐日子。
阵平和研二的信息每天都有发送过来，虽然我不怎么回，但这两个人仍旧乐此不疲地向我汇报今天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还要感叹一下我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上辈子我和他们分开之后也是这样。只不过聊的内容要更多一些。
研二没死的时候，他和阵平两个电话号码接连不断地发消息，最开始会每天问我去做什么了，人怎么不见了，后来就没有再问过，只是叮嘱我一切小心，没有得到回应，就抱怨两句，然后换个话题继续自顾自地聊，有的时候两人还会吵起来，仿佛拿我当什么吵架平台，给我一种他们仍旧在我面前吵架的错觉。
等到研二告别我们之后，阵平的信息就孤零零了。
他发消息给我说今天碰见了什么事，并不管我有没有回应。只是有一次，他突然冒出来很脆弱的一句，对我说：“明月，你会一直活着吗？”
那条信息背后透露出来的，是沉闷而默然的孤独。死去的人不会再回复他，可活着的人也没有回复他，不知生死。
我收到这条信息时，正好在琴酒身边，他叼着烟看着窗外，我也看着我那边的窗外，对伏特加说：“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去。”
琴酒扭头过来看着我，伏特加问道：“嗯？怎么了，突然有什么事吗？”
我道：“我得买点衣服，没衣服穿了。”
伏特加傻傻地说：“怎么会没衣服穿了？你的安全屋被毁了吗？”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没有女朋友是应该的。”
琴酒冷冷地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伏特加，然后对我说：“不报销。”
我炸起来：“为什么？我这衣服可是为了任务买的，我勤勤恳恳地工作连两件衣服都不能买吗！”
我看琴酒差点拿枪指着我：“你的衣服是什么一次性用品？一扔就是几十万。”
“贝尔摩德……”
“她的钱都上交给组织了。”
“瞎说！”我激动地道，“她明明公费旅游！我不管！我也要！”
琴酒黑沉着脸，伏特加在路口停下，我推门跳下去，反手把车门关上，抬腿就跑。
琴酒明明不管组织的收入支出，可每次看见我上报的报销单，都要露出一副家里钱被偷了的表情。后勤都没说什么呢，boss都没说什么呢，他就警惕起来了，也不见他让贝尔摩德收敛，贝尔摩德花钱可比我狠多了。这很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戒备我……虽说琴酒始终戒备着所有人，但戒备我到这个地步，真是让我有些心惊胆战的。
不过那天我终究还是没有上报太多钱。因为本身我的目的就不是去花钱。
我在商城里买了些衣服首饰，而后带着这堆衣服回了自己家，又换好衣服做了易容，开着车去警视厅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小阵平下班。
他穿着一身黑，宛如丧服。假如那时我没有去卧底，我一定会让他把这身衣服换掉，然后给他穿上研二的花衬衫。
阵平揣着兜从警视厅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脚步懒散地往他和研二租的房子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的目的地，所以没有开车跟着他，而是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从那条路开车绕到公寓房下时，阵平正好从拐角走出来，慢吞吞地走进了公寓房内。
我推开门下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低头假装回复着消息，然后和他一起上了电梯，拨了比他更高的楼层。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握着手机查阅着信息、骇入监控系统进行处理，小阵平看着电梯门口，虽然他戴着墨镜，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我依旧能够察觉到他正在打量我。
可能是有些疑惑没见过我，可能是警察的直觉让他觉得我身上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电梯到达楼层后，就抬腿走了出去。
我目送他离开，按下电梯关门键，随后又按了更高一层的按键。而后我上在他的上一层楼走了出来，从安全通道回到阵平家所在的楼层，来到了他家门前，在敲门和撬门之间迟疑了一会儿，选择了更简单方便的撬门。
也许进入组织的人多多少少都拥有这项技能吧，托双手灵巧的阵平和研二的福，我虽然说不上手速飞快，但是也比一般人要敏捷，至少玩个魔术、撬个锁、拆个弹不在话下。
更别说阵平家这个门安全性太低了，我两下打开，戴着手套的手轻声按下门把手，随后往里推去，自己也跟着走进去。
接着就和正对面的阵平撞了个正着。
他倚靠在墙壁上，墨镜取了下来，勾在黑西装的口袋上，群青色的眼眸冷淡地注视着进门的方向，淡声问：“阁下有何贵干？”
我反手合上门，视线扫过他背后的客厅，一言不发地踢掉鞋子踏上玄关，迅速地检查了一遍他家。
他拧起眉怒道：“喂！你干什么？”
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干脆沉下脸，伸手想要抓住我。我扣住他的手腕，利落地踢开他机敏反应过来的一脚，同时脚步移转到他背后，一推他的肩膀，再一踢他的膝盖窝，把他面朝下按进了沙发里。
“安静点。”我道。
他挣着手骂道：“……你先放开我！”
我从善如流地松开他，把剩下的部分检查完，才重新回头看他。
他干脆坐在沙发下，盘着腿，手指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着脑袋，一脸郁闷地看着我：“检查完了吗？”
我失笑：“嗯。”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说：“你到底是在哪里工作啊，过分警惕了……”
我在他旁边跪坐下来，前倾身体抱住了他，合着眼靠着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香烟味，感觉长久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舒缓。
研二死后，我发现自己似乎对爆炸有些心理阴影。我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这样的一个弱点，所以我把它发展成我的爱好，我在爆炸中战栗，别人以为我在兴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温那座大楼上的噩梦。
在获得代号之后，善于制作炸.药的我被喜欢用炸.药处理问题的琴酒挑走。琴酒怀疑着所有人，在他身边，我始终要维持着香槟的狡诈与疯狂、惫懒与残忍。
在行动组，琴酒能够作为狙击手使用，我几乎成为他的固定搭档，因而我很少与同为狙击手的苏格兰有合作机会。在情报组，波本和我定位相同，一支小队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那么多的情报人员，所以我们也不会合作。
相比于有机会合作到一起、能够借着彼此安慰的波本和苏格兰，我感觉自己要累很多。
想要来见见幼驯染，都要编织谎言离开知道我大部分行动的琴酒的视线，而不能光明正大地说，我有事要做，要回去了。
阵平无声地抬手搭上我的腰，收紧手臂，脸往下躲了躲，压在我的肩膀上，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墙上的时针咔哒、咔哒，标志着时间的流逝。我们靠着拥抱汲取生活的动力，缓解麻木的神经，安抚在悲痛中浸泡太久的心脏。
压力松懈下来后是巨大的疲惫，我失神地看着沙发上那个绣着一朵小白花的绿色抱枕，脑子里想着这是不是研二买的，说出口的却是：“好累……”
我们俩都有片刻的怔愣，我正打算否定这句话，想当做没说过，阵平却默不作声地再一次收紧了手臂，把我拖进了他怀里，好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用这种方式安慰我。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又说：“其实也不是很累。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们了。”
他生硬地拍拍我的后腰，说：“哦。现在见到了。”
我：“你要不要去进修一下语言的艺术？”
他“嘁”了一声，说：“不要。”
语言的艺术，研二会就可以了。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我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姐罩着你。”
阵平不太相信，脑袋动了动，似乎瞥了我一眼，又转回去懒洋洋地说：“那就劳烦你了——但是说起来，我才是哥哥吧？你从小都没喊过我哥哥，喊一声听听？”
我松开他，一巴掌糊上他的卷毛脑袋，冷漠无情地说：“想得真美。”
他骂骂咧咧起来：“又动手？！你怎么越来越暴力了！”
我沧桑地说：“工作要求。”
他往后靠着沙发，抬起手搭上去，闭上眼，喉结上下动了动，道：“……这样啊。”
我把脑袋靠上去，正好压着了他的胳膊，他也没说话，两个人就在沉默中静静地待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小憩。
等到落日的余晖被黑暗吞噬，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在一片黑暗里站起身来，按亮了落地灯，踹了一脚地上的阵平。
他有些不耐烦地掀开眼，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抱怨道：“又干什么。”
我卷起袖子走到冰箱前：“来给我打下手……”
然后我看见冰箱里只有啤酒。
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度日的那个蠢货还枕着沙发，我关上冰箱，走过去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起来，怒道：“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晚饭吃的是空气吗？”
他扣住我的手腕，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本来是打算出去吃饭的。”
“那你怎么不下了班就去？”
“本来想着回来休息一下。”
我接受了他这个理由，松开他，转身道：“收拾东西，我们出门买菜。”
他打着哈欠：“那你打算做什么啊？我想吃照烧鸡咖喱……”
我道：“我想吃鳕鱼咖喱，挺好，都是咖喱。”
他伸了个懒腰，站到我背后，和我一起出了门。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阵平在短信里和我抱怨不知道吃什么，外面的饭菜不如我做的好吃，问我什么时候有空，他还想吃照烧鸡咖喱。
我问过了琴酒行程安排，然后告诉他十一月九号有时间，我会去找他。
而后十一月七号，我和琴酒结束任务时从杯户购物广场路过，偶然碰见了阵平，第二次目睹幼驯染的死亡。
在爆炸的火光与硝烟下，我颤抖着、瞳孔紧缩，忍不住笑起来，声音紧绷着，对琴酒说：“看啊，琴酒，多么美丽的一场烟花……”
琴酒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那场爆炸，又看了一眼我，嗤笑道：“收敛一下你的兴奋，香槟，我不想惹出额外的事端。”
他以为我是过于兴奋。
只有我知道，这一刻我有多么想拉着他和我一起死在爆炸里。
我强行按下所有的痛苦，情感被剥夺、缩进一个盒子里。我就站在盒子的外面，背着手笑盈盈地对琴酒说：“我知道啦，不会惹麻烦的。”
然后上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自这以后，我失去所有的避风港。
一个月后，降谷零失去诸伏景光。
我们在任务集合点偶然相遇，看见对方的眼睛，从那狡诈与轻浮、疯狂中，看出只有我们才能明白的悲恸与脆弱。
赤井秀一说，要让降谷零学会释放，以免失去同伴的痛苦和卧底的疲惫压垮他的精神。
那个时候他朝我看来的眼神，悲悯而同情，那双湖绿的眼眸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我的身影——一个已经崩溃的人，全凭最后一点信念和一个人而存在。
*想起来还有坑没填呢，于是我又诈尸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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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去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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