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更加娇羞了,眉眼微垂,头上的步摇小幅度甩动,银制配饰上的铃铛随着人儿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两人的脸离对方越来越近,还能见着陈弦官吐出的温热气息扫过女人发鬓。
灵球外的人纷纷侧过了脸,陈弦官原本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度起伏,白俊的脸又红了起来,这次纯粹是私事被公之于众,又羞又怒。
江落轻咳一声,看向秦以淮,眼中埋怨。
你怎么没先说灵球的录像里还有这种东西啊!
秦以淮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侧过脸不去看她,身体却诚实地朝着江落站着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移近了几分。
还好,没待这两个人亲上小嘴,陈弦官蠢蠢欲动的手也没来得及触摸上某处难以描述的地方,马车车身突然停住,茶几上的茶水差点翻倒在地。
女人惊呼一声,又娇嗔道:“真的是,怎开的这样的着急。”
话说完,女人便往陈弦官身上倚靠,如此主动,陈弦官也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他轻轻拍着女人吓得颤抖的脊背,低声温柔安抚。
不过一会儿,女人便冷静下来,不再倚在陈弦官的肩上。
陈弦官依旧紧握着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撩起帘子,朝车夫喊道:“怎么突然停了?”
车夫着急忙慌下了马车,道:“坏事儿了,公子,咱撞上人了!”
陈弦官闻言,脸色一边,女人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陈弦官朝着车外探头一看,灰扑扑的泥地上落了些红色,这个视角看去其实也无法真正看清什么东西,只能瞧见一双一动不动的小手。
周围围满了人群,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一个清瘦的女人推开杂乱的人群,也同样瞧见了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童,本就因为饥饿而苍白的脸霎时间更加惨白了,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她和地上那孩子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不用到跟前去,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能看清孩子嘴鼻上冒出的鲜血。
“安安!”
女人喊着,跌跌撞撞地跑去,缠着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女孩抱起,拿了条带着污渍的手绢试图给自己的孩儿擦拭干净脸上的鲜红痕迹。
人们的议论声更嘈杂了。
“这不是老江家的那个赵寡妇嘛。”
“是啊,那家本就贫寒,从前她男人在的时候日子还好过些,前几年生了大病走了,她又啥都不会啊,根本没法儿赚钱,整天带着她的那个小女儿在外头乞讨,捡那些个烂菜叶子和别人丢掉的不能吃了的食物充饥。”
“啊哟,地上这小女孩不就是她的女儿嘛,好歹也是她家里唯一的血脉了......”
“真是作孽哦。”
车夫也上前去,伸手探查了女孩儿的气息。
紊乱微弱,但至少还活着。
还活着,这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了,现在把人儿从去医馆,赔付些钱款,那郎中治疗女孩儿的钱也一并出了,当做赔偿,事后让着女孩儿修养一段时间应就无大碍了。
车夫想明白了这些,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去和陈弦官道明情况。
他走到马车跟前,对着上头撩起窗帘凝视着自己的男人做了个揖,道:“公子,被撞的是个小女孩,老奴刚上前去探过她的气息了,虽有些紊乱,也略有些微弱,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活路可言。”
“看她身子骨那样瘦小,还有她娘亲那个样,怕是年纪尚小,又整天忍饥挨饿的身子骨不好,经马车这么一撞,才伤的更重了些。”
车夫说着,眼睛往一边地面上红的惹眼的血迹,还有抱着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有些不忍,道:“您看,要不要...”
“不要。”陈弦官止住了车夫想要帮助且补偿娘俩的想法,干脆利落的拒绝。
只是此时如此之多的群众围在这看这出祸事,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窥视,多少只嘴巴在议论纷纷。
一会儿人群散去,自己闯出来的着窟窿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如此一来,陈家世代积攒下来的威望,在百姓眼中塑造的仁德形象都会付之一炬。
取而代之的,人们一提到陈家,先想到的不是这个家族对百姓是如何的宽厚,如何的慈爱,反而流传出陈家人从前对百姓的好皆是假的,是陈家人想他们看到的假象,特别是陈家的这个少爷,是如何的以权压人,横行霸道,整天为非作歹。
陈弦官转转眼珠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歪点子,道:“罢了,那几块银子给她,给她当赔偿,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随意抓了一把塞到车夫的手里,道:“把这些钱两给她,然后叫她上车,就说...我要带着她女儿去医馆瞧郎中。”
车夫惊的后退一步,腿脚有些打哆嗦。
早就知道陈家这公子哥手段毒辣,心狠至极,可没想到,竟当真如此的冷血。
就算不起心虚,担忧之意,也该害怕吧。
车夫靠近了车窗,尽量不让周围的人儿听着,说道:“少爷,三思啊,人命关天,此事万万不可儿戏...”
陈弦官皱眉,不满道:“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事成后,只要你保证闭紧了嘴只言片语不向外边透露,本公子自然能给你不少好处,可,若是你不听我的...”
话锋一转,陈弦官本温和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他道:“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连带着你那一家子都别再想活下去。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如今出落的挺精巧的,还是及笄之年,大好年华啊。”
“好,行,我做,您说什么我都听还不行吗?!”
说道家人时,车夫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当陈弦官的话题指女儿,他更是差点大吼起来。
他有些绝望了,怕这个疯子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他喃喃道:“只求您...别动我的妻儿父母。”
陈弦官笑着,重重拍了几下车夫的肩膀,道:“这才对嘛,去吧,按我说的做。”
车夫心里暗道,自己这是上辈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才摊上了这样一个主家。
他摸了把脸,抹了一手冰凉的汗。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对着那对苦命母女走去,往哭到几欲昏厥的赵寡妇手里塞了陈弦官给的那把钱两,道:“不好意思,夫人,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赔礼。”
话没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赵寡妇悲痛的捂着脸,身上满是泥泞,吼道:“谁贪你们这几个破钱了!”
车夫料定了她回这么说,接着道:“我家主子还吩咐,让您带着您女儿上马车,送去医馆医治,看郎中所需的费用我们会出,这些钱财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赔礼,您就收下吧。”
赵寡妇一听陈弦官有意要为自己女儿医治,一下子精神了,有些不敢相信,道:“真的吗?”
“当然。”
见赵寡妇终于动容,车夫笑脸已经僵住了,那叫个心虚。
要不是为了家里的几口人,谁愿意出来干这昧良心又害人性命的勾当?
车夫心里叫苦连连,直求着老天的谅解。
赵寡妇抱起地上的孩子,车夫撩开了车帘,就这样进了陈弦官的马车。
“都散了,散了吧昂,那边的人让一让,别再给撞着了!”
车夫盯着赵寡妇上车以后,也跟着上了去,却只是坐在车厢外,控制着马匹。
他一扬手中的马鞭,顺便高声喊话,遣散周围围观着的,一心凑热闹的百姓。
他是真的怕再闹出人命。
那群人看赵寡妇已然上了陈弦官的马车,车夫刚和赵寡妇的谈话也没有避着人。
人群里,也不知其中有哪些是当真了的,有哪些是依旧心里怀着猜忌之心的,都不重要了,一看没有热闹可看,全都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马车内。
女人已经重新穿好了衣裳,却依旧没个正形儿。
她靠在陈弦官的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贴在男人身上,就是不好好坐着。
赵寡妇有些尴尬地撇过头不去看,抚摸着怀中小孩儿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心知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放荡纨绔,因此看到那女人对陈弦官明里暗里不安分的手和调戏选择视而不见,一心装瞎子。
陈弦官发觉赵寡妇的躲闪之意,看向身旁娇艳的美人儿,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推了她一把,对人儿道:“霁雪,有外人在此,怎能胡闹呢?”
那名唤霁雪的美人儿有些不爽地看向对面坐的拘谨的赵寡妇,赵寡妇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惹得人儿一声冷哼。
霁雪一撇嘴,忍痛割爱般地犹豫着往一盘移了移身子,里陈弦官远了一些。
陈弦官对着赵寡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她有些不知分寸,让夫人不适了,我已提醒过她,还望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不得不说,陈弦官演戏还是有一套的,将真挚的歉意刻在眼底,言语间的温润和关怀凸显的淋漓尽致。
赵寡妇有些惊讶。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如此真挚又温柔的道歉,即便是她从前的夫君也向来没有这般对待她过,更多的是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更别提富贵人家的子弟了,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小镇里见都没见过一个穿长袍的。
再加上陈弦官此人本就长得仪表堂堂,给人温文尔雅之感,撞了人也不马上逃走,却还想着带自己的女儿去看郎中。
赵寡妇不由得对陈弦官感激涕零,心觉他总该和外边传言所说的纨绔子弟不是一路的人吧。
她连连摆手,道:“怎敢怎敢,我不过一介村妇,您身份尊贵,向我这般,实在是,太折煞我了。”
陈弦官马车车厢内的空间算得上是大的了,此时坐了三个人,一点也不挤得慌,甚至再来个五六人也不成问题。
陈弦官身前摆了个红木制成的桌子,雕制精巧,上边摆了个小巧的茶盘,放置了三个闻香杯,和一些煮茶倒茶的用具,一看便知,定是价格不菲,品质极佳的茶具。
陈弦官一边拿起茶壶冲泡茶水,一边对这赵寡妇道:“担得起的,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一句道歉微不足道,不足以偿还我对您女儿的愧疚,也不足以弥补我的错处。”
说话间,茶水已经倒好,静静躺在茶杯中了,带着若有若无的朦胧清香,颇似江南园林中小池边盛开的各种清纯素淡的花儿,绽放后的清新香气。
陈弦官把茶水递到赵寡妇面前,道:“喝点茶,歇息一下吧。”
赵寡妇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咽了咽口水,迷迷糊糊地就将茶水给捧了过来。
现在是冬季,虽然还不到深冬,也并没有下雪,可寒意却不会因此而缩减分毫。
赵寡妇衣裳单薄,只有一件素色布衣,这唯一的布衣看着似乎还是用别人丢弃的破布和破衣服缝制而成的,袖口有明显的磨损,根本无法地域这彻骨的寒意。
热乎乎的茶水捂暖了他那双满是冻疮的粗糙的手。
茶水在赵寡妇手里呆了没一会儿,就被她自己慌张地推了回去,茶水差点就溢了出来。
“这怎么行呢?”她真心地道。
霁雪掩面,眉眼弯弯,不知是否是在笑赵寡妇的笨拙。
陈弦官从头到尾几乎都笑的友善。
他明白赵寡妇是在担心什么,便对她道:“茶水家中多的是,你手上的这个杯子也不过是我家中最普通的几个罢了,放心喝吧,我这里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需要守。”
赵寡妇道了声多谢,压低了身形,接过陈弦官再次递来的茶水。
她从前向来身份卑贱如蝼蚁,好像不管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难得的收到尊重,反而不适应了。
她三两下把茶水给喝完了,根本没来得及回味自己从来没有品尝过多“高级货”究竟是什么味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冷,冷的入了骨髓。
马车驶离了那个小镇,顺着蜿蜒的山路而上,地表崎岖不平,车身晃的赵寡妇没法子好好坐直。
她看着对面那对面色淡定,神态从容的男女,咬咬牙,也撑着座位努力坐直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慌张。
当车子再度拐了个弯,车身被石子撞的晃动。
赵寡妇眼中的事物随着车身的晃动越发的模糊,出现了重影,手脚渐渐没了力气。
她心觉不妙,想起了之前的那一杯茶水。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几番尝试无果后,连挣扎的力气也无,身体想要使劲儿,可手脚却纹丝不动。
她震惊地看向陈弦官和霁雪,颤着声,眼睛瞪得浑圆,惊道:“你...你们!”
沈弦官见药效已起,也不再摆着一副笑脸,眼中冒出狠厉的凶光,其神态,真真若一直已经堕入魔道,再无回头余地的妖兽,一点残存的理智也无。
霁雪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赵寡妇对陈弦官道:“哎,陈公子,你看她方才挣扎的那样,像不像一只八爪鱼?”
笑着笑着,她忽然间撇到赵寡妇落下的一行清泪,笑声渐收敛,却依旧不怀好意,啧啧道:“可怜见的。”
“是啊。”陈弦官附和道:“可怜的八爪鱼啊。”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赵寡妇已经支撑不住了,闭眼前,她凭借着残存的理智,梦中呢喃般道:“别伤我的孩儿。”
人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陈弦官对霁雪道:“这也不行啊你这药,还需要改进一下,你看看,她这么久了才晕过去。”
话音刚落,画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听到赵寡妇凄厉的哀嚎声。
后面发生了什么,就算灵球并没有显示出来,但最后女人那悲凉又无助的哀嚎也足以证明一切。
堂内久久沉默,了无声响。
江落突然感觉自己脸上传来一股寒意,抬手一抹,发现眼睛一阵酸胀,应是哭了许久了。
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看着自己死死抓住剑柄的手,又蒙了。
我在生什么气?
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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