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舟接到信报,立刻从白桥镇赶回县衙,待听完户房韦亭关于秋小英失踪一案的汇报后,顿觉刑房丁安的判断与做法不妥:表面上所有证据都指向温季风,实则是真凶的金蝉脱壳之计。于是立即去温家布庄拦下丁安、展晓等人,让其回县衙待命,之后又赶来六嘉布铺。
一进白果巷就见罗云儿满面兴奋,登时明白人已找到。
此刻听见窗帘响动,他扭头回望,正好迎上钱禾粲笑的目光,心中颤动,勒马停驻。
钱禾命车夫停车,让秋小英在车上稍等,自己慢慢步下车来。
池舟赶紧下马扶住她。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跟云儿回家去。”钱禾注意到车后不远处尚有一队衙役,不由地想抽手,就听池舟道:“无妨,知道就知道,你本就是知县夫人。”
钱禾望着他,纳闷他为何不再避人耳目,但案子尚有余事需处置,这等问题不宜谈及,便催他快回做事。
池舟等着罗云儿找来马车,送钱禾上车坐稳,直到车子驶出巷口,方才上马,带着一众人赶回县衙。
县衙二堂,秋小英将被绑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并且申明不追究绑匪之责。
展晓闻言,分外惊讶:“行首心软,但放虎归山之事行不得,那王娘子敢动手一次,就会动第二次。为了以儆效尤,正该按律处置才是。”
秋小英握紧茶杯:“若她再犯,绝不姑息,但这是初犯,我更相信她能改过。”
说罢望向池舟,“请大人恩准。”
池舟坐在堂案后面,正在看丁安录写的状纸,听了这话,抬目环视一众属下,道:“就按行首之意办。”
秋小英道谢,就要辞别,池舟让她稍等,又让衙役去牢房将甄宝带来。
甄宝一见秋小英,又惊又喜,全然不顾众目睽睽,直冲过去,一把抱住秋小英,颤声问她可有受伤。
秋小英红了脸,说自己很好,让他快跟大人见礼。
池舟摆手止住甄宝,问他可愿娶秋小英为妻。
“愿意。”甄宝立刻道。
“行首可愿与甄生结为夫妇?”池舟又问秋小英。
秋小英尚且怔然,不知大人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看着甄宝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到底应了声“愿意”。
“好,那本县就当一回媒人,保你二人亲事。”池舟说罢,让人去请秋老夫人过来。
秋老夫人听闻爱女寻到,甚是欢喜,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堂上,可待池舟提起作伐之事时,立刻变了脸色。
“大人,小英早已立志守节,不会再醮,还请大人成全。”
“是么?可刚才本县已问过他们二人,他们情投意合,愿结秦晋之好。”池舟望着秋母,“老夫人该尊重女儿的意愿。”
“小英,你说,你要守节,为秋家挣得贞节牌坊。”秋老夫人冷冷瞅着女儿,喊道。
秋小英没有应声,也不敢回望母亲,只是低下了头。甄宝立刻握紧她手,将人挡在身后,仿佛下一刻秋老夫人就会上前夺人。
没有得到回应,秋老夫人勃然大怒,开口咒骂秋小英,连带甄宝一起,言辞之恶毒,令人不忍卒闻。
池舟不得不开口拦阻:“老夫人,自古初嫁从亲,再嫁从身,行首愿意成家,无人可以阻拦。至于贞节牌坊,那是对自愿守节妇人的嘉奖,而非强夺女子幸福的枷锁。本县以县令之名,要求你不得阻拦秋小英与甄宝的亲事。”
此言合情合理,秋老夫人纵是不甘,却也别不过一个“理”字,只得恨声应下,旋即离开。
秋小英与甄宝齐齐跪地,感谢知县的成全之恩。
“快起来。”池舟道,“好事当速办!”扭头望向韦亭,“查看黄历,挑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
韦亭问了秋行首的生辰八字,立刻去看黄历,很快折返,道是九月十六正是大吉日。
“那就定在这天。”
秋小英两人应诺而去,池舟让丁安将卷宗封存,又料理些庶务,方才归家。
*
钱禾正坐在榻上喝鸡汤,见池舟进来,立刻让青桃给他盛上一碗。
青桃又给火盆填了碳,把烤好的红薯端上榻桌,便退了出去。
卧房里只有两人。
池舟没有拿银匙,而是握紧钱禾的手,低声道:“以后不可冒险。”
钱禾噗嗤一笑:“没事呀,我也过了把侦探瘾,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见池舟忧色不减,又道,“知道了,下不为例,你快喝汤,不然凉了。”
池舟这才缓了脸色。
“对了,你可别怪丁安、韦亭他们,是我毛遂自荐的。”
“丁安甚是羞愧,让我给你致歉,说自己身为刑房,却是考虑不周……”说到这里忽地顿住,因为钱禾一脸得意,亮闪闪的双眸写满四个大字“跃跃欲试”。
“只此一次,你刚答应我的。”池舟认真道,天知道得知她亲自寻凶时,他都紧张得后背冒汗了。
钱禾拿起个烤红薯,一面剥皮一面颔首:“没机会了呀以后也!”低头看看鼓腹,下个月临盆,她就是母亲了,到时忙活孩儿,哪里还能分心。
池舟又把秋小英的亲事告诉一遍,钱禾甚是惊讶:“你还喜欢当月老啊,怎么放着家里的小鸳鸯不管,倒先管起外人来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秋行首肩上的担子太重,身边需要个知心人照顾。”
“大人倒是心疼人。”
“我这是为永淳布业计。夫人亲自找寻秋行首,不也是为此么?”池舟道,一副认真讨论的口气,全然没听出钱禾的话外之意。
钱禾忽觉好笑,笑自己多心,把剥好的烤红薯递给他,道:“是是是!还不止如此呢,我把淳新布店盘给秋小英了。”
池舟怔然:“为什么?”
“忙不过来啊。我算过了,只特产店也够咱们使用,银子又挣不完,我就不难为自个了。”
这可不像商户女的言辞,池舟自是知道妻子的爱好,不仅更加纳闷,可钱禾不给他发问的机会,一个劲催他喝汤吃红薯。
“哦,家里的小鸳鸯不急,我问过宋琪了,他说要等明年春天。”池舟忽道,“我让他先买宅院。”
钱禾点头:“最好就在这桂花巷,离得近,都有照应。要不然把隔壁宅子买下来,如何?”
“得人家肯卖,我让陆远去探探口风。”
说话间天就黑了,池舟点上灯烛,钱禾催他早些沐浴安置。
池舟拥住她:“不急,我明儿休沐。”
“狗牙镇不去了?”钱禾笑问。
“韦亭会去,他个户房,查看稻收,正是分内之事。白桥镇的石桥修好了,接下来就该修葺城内二十家危房,裴勇担心有人闹事,一个劲地劝我留在县衙。”池舟慢慢解释道,“我想了想,也是,一县之主就该坐镇县城。”
闻言,钱禾甚是不解:“闹事?何人会闹事,这修葺危房是好事啊。”
“谁知道呢!保不准有那羡妒心窄之人。不说这些了,你且好生歇息,准备去喝秋行首的喜酒。”
喜酒钱禾自是没有喝,只是让宋琪送去了贺礼,之后就同青桃、罗姨一道收拾东厢房,准备生产之用。
忙忙碌碌中,十月来临。
初三这天,收到陶珊来信,说诞下长子,名铁琛,重七斤九两,磨了她两日两夜,发誓说再不要生了。信末却不忘跟钱禾约定,两家要结娃娃亲。
钱禾笑,提笔复信,说陶珊好福气,先得麟儿,占住大哥之位,以后可得管顾一众兄弟姐妹。
写完却没有立即发出,算日子,自己生产在即,还是等立儿落草一同报喜的好。于是吩咐青桃准备给铁琛的礼物。
这好友的添丁之喜刚至,许怀的娶妻之乐又来,做了桃李县李家的上门女婿。
钱禾让陈年带去贺仪四十两,让他替自己多喝几杯。
“今年真是个好年,喜事接二连三的。”青桃笑道,一面整理小褥子小被子。
罗姨手下缝着小褂子,接口道:“可不是,咱们来永淳也快一年了,忙到现在,正好吃酒庆贺。”
这话提醒了钱禾,去年十月十六日池舟就任永淳县令,一眨眼居然就一年了。
“罗姨,等十六日,咱们设宴如何?”钱禾道。
“好哇,你们想吃什么,我跟程达去备上。”
“您做的都好吃,菜品您定就是。只酒水多些,那日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钱禾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下甚喜,决定先不告诉池舟,要给他个惊喜。
池舟这几日忙着修葺危房之事,早出晚归的,到时痛饮几杯,正好解乏。
钱禾盘算得好,却抵不过上天的安排。
十月十六日一早,她就腹痛难忍,罗姨立刻让她进了东侧厢房,也就是产房。
又是请稳婆,又是烧热水,忙乱中,钱禾只觉自己要疼爆了。
“行之,行之!”她开始唤他的名字。
“我在,小禾!”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汗湿的手被握紧。
钱禾忽就生出了千万气力,一咬牙,一绷腿,就听“哇”的一声大哭,众人立刻报喜:“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
更新,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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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稻花香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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