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乍暖还寒，办公室暖气余温快散尽，姜桃终于在八点前从小会议室出来，恹恹倒在椅子上。
看着像半条命都要没了，碎发乱糟糟贴着瓷白的半张脸，下巴还有文件夹压出的红痕，同组的小刘探出脑袋，见她这副可怜样摇摇头，“组长怎么说？这是咱们加班的第几天了，这把能成吗。”
“第十三天。”姜桃手脚并用爬起来，声音还有点哑，“都汇报上去了，组长暂时没说什么，今天可以早点走了。”
小刘松口气，最近公司高层摆动频繁，新来的组长雷厉风行精益求精，还特别喜欢让人口述汇报。光项目结尾的一个数据，就要人专门申请会议室做报告，翻来覆去的问你，大伙都不太想进去触霉头。
还好有姜桃，刚毕业的牛马两眼一闭就进去了。
“终于是结束了，一会去吃饭？哥请咱们小桃喝奶茶。”
姜桃把外套穿好，摇摇头。发梢晃在细腻颈边，她温温讲：“谢谢刘哥，但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不会又是喊你去相亲吧。”小刘理解，姜桃长得乖，一看就像是没有脾气容易被长辈盯上念叨的人，上周还不堪其扰加班中抽空去见了个相亲对象。
“要我说你才研究生毕业，家里完全不用这么着急。”
姜桃左边智齿发炎疼了一天了，实在没力气说话，只舔舔唇对人笑笑。
打卡下班，写字楼周边的商圈繁华，咖啡馆里更多的是提电脑办公的精英人士。她把外套裹紧随意扫一眼，打算找个药房买点消炎药，余光却瞥见个有点眼熟的影子。
戴眼镜冲锋衣，虚一米八，一看就是搞IT的男的朝对面女孩滔滔不绝讲着什么，姜桃眯眼，点开对话框里姜秀群前两天发过来的照片核对两眼。
[小桃啊，这是妈朋友那边认识的年轻小伙子，比你大了几岁，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都是年轻人，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
见一次起码能让姜秀群消停三个月，姜桃头痛，加班间隙抽空见了人一面。其实对方名字她到现在都没记住，微信也没回几条消息。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对方骑驴找马着急结婚是他自己的事，姜桃没多少立场干预。何况她刚结束加班肿着脸一身狼狈样，不是很想被人看见。
回去联系介绍人，和对面女孩提醒声好了。
姜桃平静路过，下秒那人刚好打字，电脑屏幕亮出排列有序的一串名字。
表格里姜桃靠着“刚毕业”“没前男友”“样貌中上”“重组家庭”等加减分项，有幸名列前茅。
“所以未来结婚，我还是更希望你重心能放在家庭上。”那人放下咖啡，随意转头看眼，和玻璃外裹着外套头发凌乱的姜桃对上视线。
姜桃发誓，她确定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眼里全是看走眼的失望和遗憾。
*
“我都没骂他神经，他先失望上了！他失望个什么劲？”
梁莎月在电话那头笑得东倒西歪：“他真这样？哎呦这神人，笑死我了。”
姜桃头闷进枕头里，小气嘀咕：“真是可恶，我怎么就那个时候被人看见了，这跟穿拖鞋睡衣倒垃圾被前男友看见有什么区别。”
“你听我的，你下次化妆打扮得都市丽人点，拉个帅哥特意去他门口走一趟，不为别的就单纯把这一眼扇回他脸上去。”
姜桃半边脸都是肿的，吞口水都痛，在电话那边呜呜含糊半天，梁莎月笑：“感觉他是相亲不成功就会跟你列账单，你喝几口水都要跟你AA的人。我以为那都是网上段子，真有啊。”
“跟这种人相亲和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结婚有什么区别。要这样还不如去找徐砚行，你俩好歹青梅竹马长大，知根知底。”
姜桃后背僵住，半天才接话：“拉他干什么。”
“这种时候他正派上用场呢。徐砚行别谈其他，光那张脸拉出去也秒杀什么相亲对象吧？”
“要谈别的更没天理了，这人从小干什么都轻松独占鳌头，有脸有身材有钱的，姜阿姨还能不放心？”
姜桃要反驳，又对此挑不出什么话来，闷闷两声：“算了吧，他家里人又不催。”
“再说人家现在混得好，还不一定理人。”
语气怎酸酸的？
“又跟徐砚行闹绝交了？”梁莎月习以为常，“没事，过两天你们和好后要徐砚行把他人借你拿出去晃晃，保证好用。”
姜桃扣手指不吭声，挂了电话后才从枕头里爬出来，抿唇点开对话框。
上次和徐砚行见面还是冬末。
他们两家是邻居，姜桃没事就往他家窜。徐砚行父母都忙，年底那几天没空管他那一口饭。
她发消息叫他来吃饭，站在院里跟同母异父的哥哥裴知并肩说话。天纷纷落雪，姜桃指着院里的花嘀咕，裴知见她脑袋顶雪笑了笑，把她肩头雪拂开，低声让她先进屋穿件外套。
姜桃嗯嗯两声，回头就见徐砚一身黑大衣站在后面。
冷肃平静的眉眼晃人，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声不吭的。
他从小就这个表情，姜桃抖抖雪要他进屋吃饭，徐砚行扫过裴知，神色很淡，身上携着风雪气息把礼盒递给姜桃，简短说句吃过了就走。
吃过了还过来趟干什么，直接在手机上说声不就好了？
工作群里消息振动下，姜桃回神，盯着对话框里徐砚行半夜两点发来的[？]，更不愿回想那天之后的事，摁灭手机一头栽下去。
左边肿着的脸被压到，疼得她大嘶一声。
她智齿发炎不止一次了。智齿刚冒尖时她还很新奇，以为这是成熟的标志。
工作后熬夜脸肿成了常事，每次忍得人愁眉苦眼，发誓天一亮就去请假拔牙，等牙一好又把这事忘了，侥幸下次再说。
这次丢脸丢了个大的，姜桃第二天就沉重前往医院了结它。
滨江分院似乎是新开设的院区，医院大楼空旷明亮设备崭新，远远看去漂亮得像是哪个学校的科研楼，人也不算多。
只是此起彼伏的电钻声听得牙凉，姜桃取号坐下，把口罩往上提提。
姜秀群又发来消息，问她和之前那人聊得怎么样了。
姜桃抿唇，想到梁莎月拉徐砚行结婚的提议头更痛，干脆退出微信清梨后台，胡乱刷点什么。
小红书已经不知从哪打听到她拔牙这事，满屏推送拔牙注意事项和干槽症，角落篇帖子意外闯进姜桃视线。
帖主科普说人活着就是追求满足与平衡，食欲睡眠和x欲，如果能够满足两条，生活就会达到种平衡的幸福。如果只选择一项，那一项需要足够多才能让人满足不焦虑，不然就会陷入种焦躁。
姜桃终于有点底气了，转发给梁莎月蛐蛐人：
养乐桃：[我不能找徐砚行结婚，因为这人连这几样都不沾边。]
养乐桃：[他少食少眠，拽着张脸像个机器人，我跟机器人有物种隔离。]
不是，姜桃还琢磨这事呢？
梁莎月睡眼朦胧点进去看，跟着回想起当年拙劣模仿徐砚行不睡觉不吃饭猛猛学，结果人家随意写几笔超她一百分的阴影，认同。
momo：[你说得有道理。]
momo ：[不过说不定徐砚行反差，是看重最后一样的人？他不是去医院实习了么，白大褂高个子加摩羯座高龄之花的脸，黑x上这种照片很受欢迎的。]
[再加点跟说安全词一样的祈使句Buff,我给你推两个你就懂了，这是好吃的。]
对面连发来几张图，黑衬衣西装大衣和制服的照片。姜桃粗略看眼，徐砚行那看人跟看狗似的眼神，亲上去都没反应，谁跟他玩反差？
他指不定不行。
“请，三十六号，到一号诊室就诊。”
“请，三十六号，到一号诊室就诊。”
姜桃打字打到一半想到自己的号，还没站起来看眼，眼前就多了双黑鞋尖。
高挑影子无声笼住她，把光遮得严严实实。
“姜桃。”熟悉的，稍低的声线落回耳边。男人平静看她，单指探进手套往外勾，念她的号，“三十六号。”
姜桃僵住，要装自己聋了已经来不及，这声音就是被屏蔽成电音她也能认出这是徐砚行，还是徐砚行生气时候的声音。
那晚后她跟徐砚行就没说过一句话，选这个不热门的院区，就是因为有那么一丝不想跟徐砚行对上的心。
阴影落在眼前黑压压的，无形气场往她身上压，姜桃舔舔唇，别别扭扭的：
“随便挂的号，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我知道。”
徐砚行嗓音平淡。
姜桃松口气，装作无事发生起身，下秒撞进徐砚行狭长眼里。
“上次亲了我就跑，你也说你不是故意的。”
徐砚行抬抬下巴，扫过她抿起的唇，眸色很深。
“过来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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