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洗漱完回房间，才发现王超极还在床上辗转，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走进去。
“怎么了？不习惯和别人睡一个房间吗？”池水一屁股坐到另一张床上，问他。
“怎么会？我从小就住宿舍，”躺着的王超极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盘腿坐着，迟疑两秒后还是惴惴不安地问出了口：“小池哥，沈哥他是不是特讨厌我啊？”
池水愣了半秒，“没有，他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
这个理由实在不能说服王超极，小池哥给沈铮擦脸的时候沈铮没有拒绝，而自己连递个毛巾沈铮都不愿意接，这说明了什么？
沈铮对自己不满意，对自己的工作也不满意！
薪资待遇不错，小池哥人也很好，他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王超极长长叹了一口气，感到焦虑。
池水看着喜怒皆形于色的王超极，安慰道：“别担心啊，三个月的试用期呢，踏实做事就行，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因为沈铮对外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池水默默地想，沈铮真要折腾，其实只会折腾自己。
“小池哥，沈哥为什么心情不好啊？因为拍戏不顺利吗？”
以沈铮现在这个名声这个咖位，能拿下《愁杀夜雨》的男主一角那真是跟天上掉馅饼儿了！而且今天才是第一场戏，表现一般实属情有可原，导演不也没说啥吗，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情而不开心……
池水淡淡地摇了摇头，“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真要问沈铮为什么不高兴，池水此刻也只能猜个一半一半的。
饶是池水十岁就认识了他，完全担当得起“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沈铮的人”的称号，他要琢磨透沈铮究竟为什么情绪不佳，也是要花一点时间的。
但通常情况下，池水并不会在这上面花很多功夫。
如果哄了一下没哄好，沈铮自己也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知道沈铮睡着了没有？池水又控制不住地想。
《愁杀夜雨》是胡宴良沉寂六年后的复出之作，胡宴良是摄影师出身，年少成名，后来被自己的老师挖掘，第一部作品就在国际上拿下了十分有含金量的奖项，至此一路鲜花掌声，后来在一部小众题材的文艺片上折戟沉沙，既不叫好也不卖座，过往的荣耀开始反噬，名不副实的评价如影随行，一直到他放出《愁杀夜雨》的试镜公告准备复出，才在业内重新引起关注。
当初看到这个消息时，池水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沈铮的简历发了过去，没想到一周后就受到了试镜邀请。
虽然《愁杀夜雨》是和胡宴良以往拍摄题材大相径庭的商业片，但胡宴良本人的号召力在那里，试镜演员的简历多如牛毛，胡宴良能在成堆的简历看到既没有代表作，也不算有名的沈铮，确实叫人意外。
配角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定了下来，在主角的扮演人选上胡宴良和团队争执了很长时间，毕竟胡宴良最中意的候选人沈铮当时黑料缠身，在提名最佳新人奖的第二天就因为爆出对工作人员耍大牌而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而沈铮方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最终胡宴良一言堂驳回所有人的意见，定下了沈铮。
《愁杀夜雨》中含有大量外景，为了找到合适的取景地，胡宴良在两年内跑遍了大江南北，向南村是他多次实地考察敲定的。
这里保存了上个世纪留下的大量土楼建筑，同时还有成片的竹林绿海，简直是为这部电影量身定做。
硬币有两面，如此古朴的建筑之所以能保存正是因为向南村地理位置偏僻，发展落后，周边配套设施几近于无，而把这么一大剧组人和摄影器材以及各种道具运进甚至连二级路都没通的向南村，成本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胡宴良选了沈铮，似乎太过于一意孤行，而且沈铮今天的表现堪称愧对胡宴良的坚持。
*
第二天六点多。
闹钟一响，池水就起来关掉闹钟，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先是洗漱，然后开始准备给沈铮蒸个干面包当早餐。厨房在一楼，池水凭借着不是很确定的记忆，走到厨房门口。
一打开，厨房里没开灯，但灶火是烧着的，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灶前，听见动作，回过头来。
“哥哥，你起来啦！”小女孩儿眼睛困得有点睁不开，努力地维持清醒和他说话。
池水微微一惊，“小月，你怎么……”
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池水一眼，说：“我起来给哥哥煮早餐。”
“……不，不用，”池水顿时觉得难为情起来，“你快回去睡吧，哥哥自己来就好。”
“要的要的，”小女孩坚持，“我们收了哥哥的钱，不能不做的。”
池水心头一堵，再讲不出一句话来。导演组给村民钱，剧组所有人员都分散借住在向南村各户人家家里，主人家负责借住人员每日的早餐，剩下的两餐有专门负责的人。
池水只是坐到小月身侧的矮凳子上，安静地盯着灶里的火，等他准备起身看看锅里的情况时，发现小月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才七岁的小孩哪能受得了起这么早？
池水把她抱起来，往外面走，就看到沈铮从二楼下来。
沈铮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人，他算是看出来了，池水对这个小女孩非常友善有耐心，就连对那个新来的beta也是。
有这功夫怎么不把耐心分自己一点？池水的耐心，唯独对自己最容易售罄。
沈铮收回眼神，淡淡地说：“我先过去。”
话落，他就往门口走去。
王超极扑哧扑哧地拎着东西从楼上冲下来，看到池水紧急刹车，“小池哥，你下次醒了就直接把我叫醒，我有时候听不到闹钟……”
“没事，”池水回他，“你先跟他过去，我等会儿就到。”
“诶，好嘞！”王超极又跑出去。
池水把小月放回一楼房间里的床上，又进厨房把锅盖开了，锅上蒸的是包子，已经熟了。
不知道老婆婆是什么时候做的，又是什么时候起来蒸的。
现在人大概已经去地里了。
*
“老胡，我现在吃后悔药还来得及吗？”副导演生无可恋地看昨天拍的片子。
胡宴良吐出一口烟圈，“来不及了。”
“你说说你，我当时都说了不同意，你非要定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定了就是定了，别的不说，单论沈铮这个脸，这个身形，就是最理想的。”
“好看的演员多了去了，你多挑挑不就是了！选个有经验的，名气大点的，不比现在这个好？！”
“好看的演员多，但漂亮的男演员可不多见，调教调教还是能用的。”胡宴良翘着二郎腿，竭力拂去老伙伴的怒火。
“啧……”
再说下去，池水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听到一些关于沈铮的坏话了，他故意放慢行走速度，又加重脚步声。
两个人果然扭过头来。
“胡导，张导，我多带了几个包子，”池水递过去，“你们来这么早辛苦了，先吃点早餐吧。”
胡宴良眼神一亮，“哟，你还有这手艺呢！”
“老婆婆做的，我借花献佛，您见笑了。”池水说得很客气。
刚刚还怨气冲天的张导乐呵呵地接过去，“多谢啊。”
“不客气，我先过去了。”池水说。
“行，你去吧。”
张导胳膊肘怼了怼胡宴良，“你别说哈，沈铮这个助理，还挺会做人，比沈铮那张冰山脸好点。”
胡宴良笑得微妙，看向不远处整理妆发的沈铮低头和池水说话。
“不是面包吗？”沈铮皱着眉看池水拿出来的包子，“你这样我怎么吃啊？”
沈铮今天要拍的是和男二初遇的戏，装扮得很落魄，手心手背都有被故意抹上的泥巴灰尘。池水知道的，沈铮是个非常讲究的人，他手那么脏，就算是隔着塑料袋拿包子，沈铮肯定吃不下。
但自己的手是干净的，池水把包子举到他嘴边，“吃吧。”
沈铮瞄他一眼，低头咬了一口，又挑毛病，“烫。”
池水习以为常，手在空中来回挥了十几下，又举回去，“现在应该不烫了。”
王超极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沈铮是不是太骄纵了一点，难怪开这么高的工资……
“来来来，各就各位，准备拍了啊。”胡宴良的声音传过来。
沈铮拿着纸巾擦了一下嘴，很快走过去和男儿方明雨彩排走位。
王超极自觉站到池水身边去，听到池水说：“超级，你在这儿盯着，我有事儿回去一趟。”
“好的。”王超极连忙应下。
今天是个大晴天，天边抹上一缕金光，沈铮看起来状态很对，拍了好几条都是一遍过，王超极聚精会神地等着沈铮的吩咐。
但一直到中午拍摄结束，沈铮才走向场边。
沈铮神情柔和松缓，大概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一切顺遂，王超极估摸着他心情不错，向前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不料沈铮往他身边扫量了一两眼，没看到要找的身影，下颌一瞬间绷紧，质问道：“他人呢？”
“啊，”王超极才反应过来，察觉山雨欲来，小心道，“小池哥说他有事，让我在这儿盯着。”
沈铮心一下就沉下去，至于要跟他要拐弯抹角到这个地步？
先是招了个新助理，现在更是观戏都不愿意了。
池水真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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