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时,嘈杂了一日的警局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
楼里空空荡荡,偶有加班的人经过,脚步声被无限拖长、放大,在深夜里莫名生出些阴森凉意。
宴赤立在走廊角落的窗边,望着窗外无月的夜,默默出神,手边的烟灰缸早已积满了烟头,身周烟雾缭绕,远远看去,灯光昏暗,有几分电视剧里干冰营造的阴曹地府的感觉。
沈梵音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挑了挑眉,装作没看到,走到距离他几步外时,毫不犹豫拐弯进了办公室。
几个小时前,陆南溪因车祸不治身亡,陆母和陆父在警察的控制和协助下,办了后续手续后,将会随警车一起返回警局。
警察给的官方解释是陆南溪死在警察局门口,需要二老配合调查,实际上还是在沈梵音的要求下,来配合调查魏易和齐雪之死。
班卓给沈梵音一行人协调出了一间会议室,在结案前,他们将会在这里工作。
会议室里,秦深和袁满正严肃神情说着什么,看到沈梵音,袁满柔和了神色:“梵音姐来啦。”
沈梵音随口问道:“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袁满笑着解释:“我们在说颜槿,最近每天晚上都消失不见,不知道在岛城又欠下了多少风流债。”
“她不一直是这个样子吗?”沈梵音不以为意,打开会议室的电视,连到她的电脑上,播放齐雪邻居可视门铃的录像记录,“下午的时候,我仔细看了齐雪死的时候的监控录像,觉得有些意思。大家一起看看,集思广益一下。”
沈梵音熟练将视频进度条拖动到过半的位置。
屏幕里,齐雪的大门从内侧打开,齐雪穿着浴袍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她看着空旷的走廊,表情从最初的平和突然变为横眉冷对,对着走廊的空气怒斥着什么。紧接着,她似乎被空气向内推了一下,向后趔趄了半步,然后,大门被关上,门内发生的事再无法被看到。
十几分钟后,齐雪家的门再次被打开,几秒后被关上。这一次,齐雪的身影并没出现在画面中。
沈梵音暂停了视频:“这是案发当天,齐雪外出回家后,最后一次出现在视频里。这两个片段的时间和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相符,并且很明显有‘幽灵人’的身影。不出意外这个‘幽灵人’,正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凶手。”
袁满看着桌上的材料:“目前的怀疑对象,是陆南溪,和她的父母?”
“对。”沈梵音的脑海中浮现出中午时分,警察局前院子里的那场闹剧,将其简单复述给秦深和袁满,“上午的这场戏,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些疑惑。我一直觉得陆南溪杀魏易,虽然有动机,却不符合我心中她的人物画像。上次去酒店里找陆南溪,隐隐有了些预感,但直到上午她和她父亲的那番争执,才算彻底消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袁满接话:“你是说陆南溪从小生长在家暴的环境中,这件事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她的行为模式?”
秦深若有所思:“在暴力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确实有一定几率,变得比常人更加易燥易怒,甚至可能有暴力倾向,性格也会受到影响。可惜陆南溪已死,没办法对她进行心里评估。”
沈梵音对此倒是无所谓:“这个案子,我们只能靠排除和推测,去还原整个案子,找出后续处理最优解。就算陆南溪还活着,我们也找不到确凿证据,证明她杀了人。”她顿了顿,垂下眼睫,有些不忍,“虽然这么想有些残忍,但是知道陆南溪的死讯时,我是松了一口气的。”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宴赤走了进来,声音有些许沙哑:“为什么?”
沈梵音刚刚就看到玻璃门后,宴赤没藏好的衣角,是以看到他突然推门进入,并没太过惊讶:“什么为什么?”
宴赤拉开最角落的椅子,和沈梵音几人隔开一定的距离:“听到陆南溪的死讯时,你为什么会松一口气。”
沈梵音和秦深对视一眼,剪短眼神交流后,她决定全盘托出,给宴赤一个早死早超生的机会。
“因为如果她不死,我目前还想不到这个案件最好的处理方式。”沈梵音靠到椅背上,抱臂而坐,笑着望向他,“小满应该已经和你介绍、解释过,我们需要完成的任务了,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判断案件后续如何善后。比如在魏易的案子中,我们确认了沈南溪是凶手,但是在你们眼中,沈南溪有确凿不在场证据,是不可能犯案的。如果我们确定让沈南溪背负这条人命,将会篡改事件相关所有人的记忆,让这件事在你们的流程中,变得完全合理。”
宴赤没有说话,就在沈梵音以为他还需要一些时间,理清思绪时,却听到他又沙哑了几分的声音:“所以你们能完全更改一个人的命运?换句话说,你们可以为所欲为,让每件事运转成为你们想要的样子?”
沈梵音叹了口气:“你们警察有配枪,是不是能随意杀死你们想要杀死的任何人?”
宴赤拧眉,立即厉声反驳:“当然不是。”
“那我们也不是。”沈梵音耸肩,“我们也有自己的道德行为准则,也有各种条框约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你是,他是,我也是。”她顿了顿,“还有问题吗?”
宴赤垂下眼睛,不再说话,沈梵音也懒得再管他。
能和他解释这么几句,已经突破了她的“懒惰”,更何况现在任务还没结束,她也没心思再和他聊这些有的没的。
沈梵音拿起手机,用边角敲了敲桌面,再次抓住屋内所有人的注意:“继续刚刚没说完的。确认凶手是陆南溪后,我其实一直犹豫要怎么处理,毕竟魏易死时,我们看到的这个陆南溪,不仅没有主观杀人的意愿,也没有杀人的行动。但是如果没有那个穿越按钮,事情继续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两日后的她,是会生出这些恶念,并付之行动的。我们是否应该将会发生,但还未发生的事,安插在现在的陆南溪身上,让我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诚实地讲,在这一点上,陆南溪之死,让我松了一口气。”
袁满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移动,记录沈梵音话里的重点。
秦深目光仅仅锁住沈梵音的眼睛:“后续需要我如何做?”
沈梵音轻轻咬了下嘴唇:“魏易的案子简单,直接放到陆南溪头上就行。左右她已经死了,让她来背这桩案子,不无辜,也不可惜。我比较心烦的是齐雪的案子。”
秦深了然:“你已经知道杀死齐雪的是谁了?”
沈梵音叹了口气,操纵面前的笔记本,将监控录像再次拉到齐雪开门时的那一帧画面,有条不紊地解释:“谁能让一个正准备洗澡的女人,打开自家的大门呢?接触过按钮的只有三个人,陆南溪和她的父母。陆南溪不行,魏易和陆南溪的住处有照片墙,上面有很多二人的合照,齐雪一定看到过陆南溪的照片,能一眼认出她;陆父也不行,一个面相不善的异性,只会让齐雪更加警惕,不会轻易开门。剩下的那个只能是陆母,一个看起来柔弱没有攻击性的老妇人,找个合适的理由,更容易让一个年轻女性开门。”
袁满有些犹豫:“可是,陆母知道齐雪这个人的存在吗?”
“陆父知道。”秦深接口,“根据陆南溪和陆父争执的内容,陆父不仅知道齐雪这人的存在,甚至还知道齐雪的住址。”
“可是陆父会将这些事告诉陆母吗?”袁满还是有些纠结。
沈梵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
这两个案子,都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毕竟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凶手到底知道些什么,随着时间点重合、穿越者的消散、结局的改变,再也无人知晓。
没有人会知道,从未来穿越回过去的那个已经消散的陆母,到底知不知道齐雪的事。
宴赤捏在手中的手机发出震动声音,在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格外的清晰。他解锁屏幕瞥了一眼,抬头看向正前方的沈梵音:“陆南溪的父母已经到审讯室了,现在和他们聊?”
“啪”的一声,沈梵音将笔记本电脑帅气合上,扬气眉毛,莫名有些神采飞扬:“聊,说不定能聊出点有用的东西。”
……
沈梵音第一个去的是陆父的审讯室,宴赤和她一起。
这是沈梵音第二次见这个男人。
第一次是他和陆南溪争吵的那次。那时这个男人精神奕奕,面对陆南溪时,眉宇间都是不讲理的蛮横和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而这次再见,他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萎靡不振,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真的会懊悔吗?他的懊悔能持续多久呢?
陆南溪之死不在沈梵音的任务列表上,她不太熟悉这个时代的法律,不知道他会被判正当防卫,还是过失致人死亡,还是故意致人死亡,但她想无论如何,这个男人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陆父听到声音,抬起他浑浊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沈梵音和宴赤。他没见过宴赤,但记得沈梵音。他眯起眼睛,瞪着沈梵音,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不拉住南溪?为什么不阻止我?你身为一个警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死在你面前,你算什么警察?”
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梵音乐了:“如果你这么想,能让你良心好受些,你就这么想吧。左右我也没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会背负愧疚和指责,甚至可能还有刑罚,过这一辈子。”
“你也该受到惩罚!”
沈梵音笑眯眯地看着他,继续激怒他:“嘿,你说的不算,你说你气不气?”
宴赤清了清嗓子,像她投了一个不赞成的眼神,沈梵音全当没看到。
她又不是宰相,肚子里撑不了船,更没必要一味的忍耐——左右这个任务结束,除了交接人班卓和宴赤,她会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
宴赤见沈梵音没理会他的暗示,不想让她继续败坏人民警察的形象,思索了一下刚刚会议室里沈梵音的分析,替她开口:“陆甲,你认识齐雪,并且知道她和魏易的关系,是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