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的时候,庄子良被带回了警局。
昨日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衣如今已经布满褶皱和灰尘,两个袖子挽起堆积在小臂,正好露出右手腕上的抓痕。
沈梵音在审讯室外看到他时,只感觉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像是同一个人。昨日温和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阴郁。
审讯是宴赤和史艾一起做的,宴赤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当是个普通的犯人。
“昨天晚上的课,你作为讲师,休息时离开后再也没出现,是去了哪里?”
庄子良平静看着前方的两个人:“突然看到了心仪的女孩儿,于是追上去要联系方式,忘记了还在上课的事。”
宴赤装作不知道他在说谎,顺着他的话说:“追到了吗?”
“那女孩走得太快,跟丢了。”
“走得太快?不应该啊,你不是骑着电动车吗?”
宴赤敲了敲桌子,一旁的史艾将手中的电脑方向调转,让庄子良可以看到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是昨晚烂尾楼附近的监控,有一人影背着一个人从烂尾楼中走出,在附近的停车场中仔细挑选了一辆电动车,骑上离开现场。
视频的光线很暗,但依旧可以辨认出,视频的主人公,正是此刻坐在审讯室中的庄子良,只是被他背着的那人,脸部全程向下,无法确认身份。
宴赤冷笑:“看起来并不是找女孩搭讪,而是敲晕了一个男人啊。”
庄子良挑眉:“是吗,或许我记错了。我最近压力比较大,记忆偶尔会出现混乱,现在突然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回忆。”宴赤靠在椅子上,姿势松散,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意思,“昨晚你利用休息时间,趁看守警察不在,从教学楼移动到旁边的烂尾楼中,想要将你背上的那人杀害,却意外碰到了闯入烂尾楼的人,将其打晕后,带着受害者离开。”
庄子良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唇边有笑意浮现:“这个故事不错,证据呢?我想起来了,我昨晚去了烂尾楼,碰到一个晕倒的人,顺便将他背了出来。我这算是做好人好事吧?怎么能算行凶呢?你们如果要指控我杀人,首先要有尸体吧?尸体呢?”
史艾气急,厉声问:“既然好人好事,为什么不送到医院?为什么不找人帮忙?”
“我往医院送了啊,送到一半他醒来离开,当时时间有些晚,我便没回学校继续上课。”
“你救的那人是谁?联系方式是多少?我们需要联系确认。”
“他醒来后自己离开,并没留下联系方式。”
“昨晚我们联系过你,手机为什么关机?”
“没电了啊。”
“那在烂尾楼里打伤人呢?”
庄子良轻笑:“警官,说话要讲证据,你怎么证明那人是我打伤的?”
烂尾楼黑漆漆一片,庄子良笃定被他打伤的人,没能看清他的脸。
“被你打晕的那人是我的同事,在晕倒前抓伤了你的小臂。”宴赤瞥向庄子两手上的抓痕,“我们已经提取了我们同事指甲中的人体组织,将会和你的dna进行比对,到时候,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哦,是吗?”庄子良收起笑容,定定看向对面的宴赤,眼神中有莫名的笃定,“那就等dna比对的结果出来,再来和我聊吧。”
……
审讯室单面玻璃外,沈梵音和秦深并立站着,一瞬不眨盯着审讯室内的情形。
庄子良打死不承认他要杀人尚还能理解,毕竟警方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和前两起命案有关,又没发现第三具尸体,但坚持不承认他袭击了沈梵音这点多少有些奇怪,又dna对比,他根本不可能赖掉,为什么不承认呢?
“他在拖时间。”秦深开口说。
宴赤给庄子良看的视频,上午时沈梵音便看到了,她无法单单通过视频确认昨晚在烂尾楼里袭击她的人就是庄子良,dna对比又需要时间。从这一点上来说,庄子良咬死不认,确实可以拖时间。
沈梵音双手抱臂,若有所思:“是想做不在场证据吗?被警察扣押的时间里,如果那人死亡,他就有了不在场证据。但警方扣押时间有限,如果依靠延时机关杀人,如何保证人正好在这段时间里死亡,又如何保证警方发现不了他依靠延时装置杀人的事?”
“或许没有想的那么复杂。”
“复杂?”
“如果有第二个凶手的存在,是不是简单许多?”
沈梵音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但一时无法抓到。
上午看监控时,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特别眼熟,又或者特别奇怪,让她无法轻易忘记。
她拿出手机,再次观看那段监控视频。
庄子良背着人从烂尾楼里出来,从身形看是个男人,穿着短袖短裤……
这穿着似乎没有奇怪之处,这身衣服她也没见过。
视频接着播放。
庄子良背着人走到烂尾楼旁的停车场,停车场里汽车有三辆,另有六七辆电动车,他进入停车场后,挑了最中间一辆车,停下仔细看了一会,才将背上的人先放在电动车座,而后走到车头,从口袋里拿了个小东西,三两下敲开了电动车的锁……
沈梵音喃喃:“他真的是大学老师吗,从哪练的这手艺——”
话未说完,滞在半途,沈梵音知道哪里违和了。
既然是撬锁,这几辆电动车长得差不多,违和要挑中间那辆?直接选第一辆,岂不是更近更方便?
沈梵音暂停视频,瞥了一眼一旁的秦深,见他没什么异色,叹了口气:“你早就看出来了?”
“没有。”秦深否认得很快。
“我还没问你看出来什么,你就知道没有?”
秦深愣了一瞬,轻声笑了起来:“被你看出来了。”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应该是在找他熟悉的那辆车吧。”秦深将视频退回了几分钟,指着屏幕上正在看车牌的庄子良说,“他找到熟悉的车后,确认了下车牌号,才撬的锁。可以确认一下这辆车是谁的。”
沈梵音叹了口气:“可惜没有拍到车牌号,不好确认。只能查监控,看看是否有线索。但如果是学生放假前停在这里的,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监控纪录未必还有留存,倒是有些棘手。”
视频继续播放,庄子良撬了电动车的锁,立马上车,驶离现场。
沈梵音眼睛亮了起来:“岛城夏季天气起伏厉害,如果电动车长期停在这里,下了雨,雨水裹着灰尘,座位定然很脏,不能马上落座。”话说完没几秒,她立刻否认了自己,“不对,这么紧急的情况,就算座椅真的很脏,他应该也不会在意。何况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是否很脏。”
“是个思路,可以让袁满查查看。”秦深温柔回应,“不要那么急着否认自己,如果不试着往下查,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不是通往真相必经的那条路?”
一旁的程帅听到这话,自告奋勇:“沈警官,这种小事我来就行,哪里用得着领导们出马?”
青檀寺出任务时,沈梵音非必要情况,不主动麻烦他人,但如果这个“他人”主动要求帮忙,她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必经青檀寺小组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就算有通天的才能,也不能包揽所有事,事无巨细亲手处理。
沈梵音笑着拍拍程帅的肩膀,端着她学来的领导姿态:“那就辛苦程同志了。”
……
审讯室里始终没有突破,沈梵音和宴赤等负责案子的人再次汇聚在会议室里,梳理案件信息。桌面上铺满了和案件相关的信息,沈梵音站在白板前写写画画,秦深靠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不时问几个问题,补上几个信息。
史艾将一叠文件递给沈梵音:“庄子良坚持不开口,目前我们没有办法确认第三个人的身份。我找到了当年参与工程的工人名单,正在一一排查,看看是否有人失踪,但需要一些时间。程帅也调查了与邓东和许川还保持联系的工友,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沈梵音接过递给一旁的秦深:“许川的调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许川是个勤俭的人,平日里没有什么高消费,行动轨迹围绕着家里、超市、进货的地方,三点之间来回转。不过在失踪前不久,突然有一笔三万元的转账,收款方是个个人账户,我们目前还在联系这个人,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从离开审讯室开始,宴赤的眉头就没放平。
庄子良昨晚带着人离开烂尾楼后,一头钻进了学校附近的老城区,老城区天眼不完善,没走多久便失去了他的踪迹,再发现他时已经到了今天上午,他在另一个地方打开了手机,警方这才得到了他的确切位置。
找到杀害前两个死者的凶手的事或许还能缓几日,救援被绑架的第三个人却拖不起。距离最后可以确认被绑的人还活着的时间点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就算受害者现在还活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像是走在一条吊桥上,本来小心翼翼向前,总能走到终点,身后却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追赶着人向前奔跑。
沈梵音突然将手中的马克笔扔到桌上,清脆的响声抓住了众人的目光。
“我和秦深去和这位心理学教授聊聊。”
史艾马上起身:“好,我去准备。”
“不,你不去。”沈梵音打断她,指了指宴赤,“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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