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这态度转变的不太明显，她平日里就是一副淡淡冷冷的模样，发起脾气来只有冷和更冷的区别，一般人还真不太能看出来，甚至连殷清本人也没觉得自己有哪不对劲。
只有林京欢发现了这种微妙的差别。
不过殷清现在没心思细想这些。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又对她动手动脚了。
她这人气质漠冷又拒人千里之外，很少有人能未经允许跟她进行肢体接触，更别提林京欢已经两次了，而且还是拍脑袋勾手指这种亲密的行为。
殷清僵在原地，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跟这人拉开距离，可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指尖有点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三秒后。
殷清忽地眨了下眼，往后退了两步，抿了抿唇，“你跟我道什么歉？”
林京欢无辜道：“你不是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
“没生气你跟我闹什么别扭？”
“闹——”殷清一顿，好笑地看着她，“闹什么，闹别扭？我什么时候——”
——这么幼稚了？
林京欢看着这人因不可置信而变幻纷呈的脸色，发现她表情生动些更好看，她点了下头，顺从着说，“行吧，你没闹别扭。”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你怎么在这儿，我刚看你从对面那个什么装修公司出来。”
说到这儿，她想起殷清是个老板。
自己开店的老板，装修店面什么也很正常。
林京欢来了点兴趣，“室友，你是开什么店的啊？”
殷清从闹别扭的幼稚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刀枪不入的冰冻脸，她没回答，侧头对上面馆里悄咪咪透过窗户往这边看的温玉，淡道，“你在和朋友吃饭？”
林京欢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温玉倏地把头转过去了。
她啊了一声，“对。”
“那继续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殷清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京欢看出了人家不想多聊的态度，没死皮赖脸地缠着，点点头，“好啊。”
直到看着林京欢进了面馆开始吃饭，殷清才抬脚离开。
面馆顺着往前走一百米，是家药房。
殷清进去买了些药。
这些药全是治疗失眠用的，没有安眠药，安眠药在医院里才能买，她没去。
事实上在国外的时候，她去医院的次数很多，每次从医院出来她的口袋里都会多一到两瓶的安眠药。
安眠药确实很有用。
但次数多了，殷清就到了不能离开它的地步。
她不想让自己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物上瘾，那种她自己无法掌握的，近似于失控的感觉比夜深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更难受，于是从某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从医院里买过安眠药。
像是重新掌握自己，也像是自暴自弃。
但可能是前几天林京欢说的话起了作用，又或是别的什么，殷清忽然不想再体验着，在夜里孤坐到天明的感觉。
她看着手里的药，可能用处不会很大，但至少能慰藉一些什么，回家走的时候，殷清莫名想起了不久前林京欢朝她靠近的动作。
她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殷清袭来。
温暖地将她裹围。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挠了下她的手指。
仿佛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也被轻轻挠了一下。
殷清不自在的搓了下指尖。
–
林京欢回去面馆的时候，温玉碗里的面都快吃完了，林京欢没忍住说，“你吃的好快。”
“不是，”温玉慢吞吞说，“是你们聊的太长了。”
“有那么长吗？”
“我算了时间，”温玉说着看了眼手机，“距离你从面馆出去，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分钟了吧。”
林京欢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无聊还要计时，更不明白怎么时间悄无声息就过了十分钟了，明明话没说两句，应该两分钟都不到啊。
难道她和殷清的相处空间和别人的时间维度不同？
问题想到这里就深奥了，林京欢拒绝去深入思考，开始吃面，温玉吃完了没着急走，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没多久，她出声了，“你刚刚是在撒娇吗？”
林京欢筷子一顿，“什么？”
“这里隔音不太好，你们在外面说的话其实我隐隐约约能听见了，”温玉抿唇害羞地笑了笑，“所以，你刚刚是撒娇吗，你撒起娇来还挺可爱的。”
从小被菜花称为“金刚硬汉”的林京欢，没想到有一天撒娇这个词还能跟自己关联上。
她笑了笑，“我撒起娇来可爱啊？”
温玉点头，“是可爱的。”
“那难怪呢，我说今天怎么突然话多了，人也没那么冷了，”她漂亮的眼睛弯起，“原来是被我的可爱诱惑住了。”
–
面试结束差不多三四天后，林京欢接到了报社的电话。
她对这场面试很有信心，认为拿下这个工作十拿九稳，面试结束后完全没了之前的紧张，闲散地玩了几天，以至于她接到报社的电话还有点愣。
来打电话的是个冷冰冰的男声，“林京欢女士是吗，您的面试已通过，请您准备周一来《北市日报》上班。”
林京欢反应了三秒，应了声，“好的。”
头一回工作，林京欢很重视，天未亮爬起来捯饬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刚搬家，她衣柜里没有那么满满当当，甚至还有点空。
她挑了最近买的几套在镜子前比划了下，而后出了房间想让同是女生的室友看一眼，发现殷清没在。
林京欢习以为常，对着镜子自拍了张发给她。
本来没想到过那头会回复，没想到真回了。
另一边，殷清在工作室里和设计师商量着设计细节，她已经定好了一个大概的装修草图，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内装修队就要开始工作了。
手机叮咚一声，设计师的话被打断，殷清顿了顿，拿出手机看了眼。
京美的女：〔图片/]
京美的女：咋样？
殷清：“……”
她最近是不是跟这个室友走得太近了。
她没有遮掩的意思，设计师余光注意到了她的手机屏幕，笑着说，“我之前见过她，现在还有印象，她和你关系很熟啊。”
殷清默了几秒，没否认，只是说，“朋友。”
设计师哦了声。
Dai：还好
京美的女：那这是好看的意思？
殷清不说话了。
京美的女：行吧，你默认了
京美的女：那我就这套出门了
殷清指尖动了动，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回了个嗯。
林京欢给她发了个猫猫飞吻的表情包。
殷清手机差点掉下去，她镇了下神，抿抿唇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眸看设计师，“我们刚刚谈到哪里了？”
“这儿，你不是想在这儿加个休息室吗，我是这样想的……”设计师说着，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发现殷清的耳朵红了。
她皮肤白，有什么反应会特别明显，此刻白嫩的耳垂连着薄薄的耳廓全都红了，她指尖微蜷，似乎想抬手揉揉，触到设计师眼神又很克制地收了回去。
殷清不自在道，“不继续说了吗？”
设计师回神，继续之前的说，心里想的是刚刚林京欢发的照片是个很正常的自拍照，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是什么色情照片啊。
那她耳朵怎么红了……
–
林京欢在报社门口和温玉碰面，随后两人一起去报到。
接待她们是个看起来很有经验和资历的老牌记者，看五官大概有四五十岁，脑门锃亮，发际线快后退到后脑勺，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养生茶，老神在在地吹了吹。
吹完，开始说话，声音意外年轻，跟他的五官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现在纸媒萧条，每天肯跑新闻的记者也不多，我看简历上你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很欣慰，我们年轻一代的就是要有这个责任和使命，努力让纸媒迎来它的春天！”他开始感慨，“想当初，我大学毕业就是带着这一番雄心壮志，如今十年过去了，不得不承认，起色不大。”
“所以还是要有你们新鲜血液的加入。”
林京欢对他的演讲作文不感兴趣，默默算着他的年龄。
距离大学毕业过了十年。
那现在也才三十多。
怎么就……秃成这样了。
“我姓何，是个编辑，叫我何编辑就好。”
林京欢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我们的工资……”
“这个不用担心，底薪四千，每天出去采访写稿子都会有额外的报酬，工资无上限，还有五险一金，”何编辑笑眯眯说，“我们是市级报刊，待遇这方面不用担心。”
林京欢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底薪四千，也就是个交房租的钱。
那她吃喝玩乐呢，不就没有经济来源支撑了吗。
林京欢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大手大脚的人，至少和普通人印象里的富家集团公子小姐那些败家子儿不一样，她对名牌包包啊车啊这些兴趣都不大，偶尔碰着喜欢了才买一个。
但不管怎么说，每个月零花钱也是万元起步。
四千块钱用来交房租，那她挣得额外报酬能干什么呢？
能让她买件J家冬季新款羽绒服吗？
林京欢来到工位上，蔫巴巴地打开电脑。
温玉跟她不同，初次工作的激情很足，眼里的光挡都挡不住，兴奋冲冲地开了电脑，不一会儿开始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写新闻。
林京欢被她感染到，直了直身子，也开始认真工作。
休息时间的何编辑从办公室出来，视察了下新来的实习生，不由得微笑，“真好啊，工作态度真好。”
“我们报社就需要这种干劲十足的记者！”
“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纸媒的希望！！”
林京欢：“……”
第一天工作，没让实习生们去外边跑新闻，而是坐在工位前写了一天的稿子，顺便熟悉下工作地点和同事，林京欢下班回家后也没觉得累。
回到家后，殷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两人眼神对视。
正当林京欢想主动说些什么，殷清突然开口了，“下班了？”
虽然是一副关心和问候的语气，但林京欢怎么听怎么诡异。
她眼神多了些防备，“怎么了？”
“只是问问，”殷清唇角轻抿了下，“不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林京欢松了口气，把小包包放在沙发上，“就是被你突然关心我有点惊讶，哦不，是惊喜，特别特别惊喜。”
不仅是林京欢，这种感觉让殷清本人也很不适应，但第一句出口了，剩下的话会好说很多，“工作怎么样？”
“还好吧，不算太累，也不是太轻松。”
林京欢顺势坐在殷清旁边，拿出手机看了眼。
殷清看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三秒后移开视线，眼神定在电视屏幕上，“适应了就好了。”
林京欢随口嗯了声。
两人一块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时不时聊两句不痛不痒的天儿，期间林京欢一直在看手机，偶尔戳几下键盘，殷清则是一直看着电视屏幕，眼神片刻不移过。
直到林京欢去了卧室，殷清僵硬的肢体才慢慢活泛起来，长松了口气。
总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殷清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口水。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林京欢觉得口渴，出了房间找水喝，恰好看见殷清在厨房里煮东西，不知道在煮什么，闻着很香。
注意到林京欢从房间出来，殷清动作一顿，看向她。
林京欢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三十多分。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某位室友应该早就出去了。
她纳闷说，“你怎么还在家？”
殷清眉梢轻挑，“嗯？”
“不是，我的意思是，往常这个时间你不是出去了吗，”林京欢委婉地问，“怎么现在在家了？”
恰好面煮开，殷清关掉火，从碗柜里拿了个玻璃碗，慢条斯理地把面倒了进去。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你想让我在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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