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樱匆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看到“移位”的钢琴凳,把它搬回了原处。
权一炏听着,知道她应该不会再提出去转转的事儿,他自己转着轮椅慢悠悠的往前进,来到阳台的窗子下,扶着窗,站起来,手摸了摸窗的位置,打开。
头伸了出去又缩回来,“好冷~”
“你穿的太少了。”她把滑落的毯子重新披回他的肩上。
“这里的冬天很冷吗?”
“不算太冷。”老A市人最有发言权。
“嗯?”
“和北方比是暖的,和南方比又有些冷,你怕冷吗?”
权一炏倚靠在窗旁,闭着眼睛听玉樱说话。
“如果你怕冷,那就是很冷,如果不怕冷也觉不着冷啊,像我就觉得还好,最冷的那几天呆在家里就好了……”
“权一炏,你饿不饿啊?”
“……”
“权一炏,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
“权一炏,你……”
权一炏眉头深锁,嘴角却是上扬的。这人怎么这么唠叨?一直在碎碎念,有点烦,但是又觉得很真实,在无边的黑暗里,她的声音让一切鲜活起来,仿佛都变得有了生机。
看他不理自己,估计是有些事要想吧,她闭上嘴巴开始收拾房间。
玉樱一丝不苟的收拾着,擦家具,擦玻璃,拖地,真的是太脏了,感觉很久很久没有人打理过。在她出现之前家里都是谁打理?冯雯柠吗?现在她怎么没有出现,去了哪里?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玉樱~?”
权一炏转过身缓缓坐在轮椅上,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确定玉樱还在不在屋子里。
“嗯?”
“你在哪?”
“我在厨房……”
“过来。”
玉樱擦擦头上的汗,跑到他的身边。
“怎么?”
“我想听钢琴,弹给我听。”
“……”
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要听钢琴曲。玉樱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然而完全看不出什么,心里越来越好奇,权一炏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要看我了,把你手洗一洗再去弹,别把我的钢琴弄的都是洗洁精。”
玉樱看看自己手上的泡沫又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他眼神虚无的盯着地板,她皱皱眉,想着,【他确定看不见?】
听她没动静,他轻描谈写的补了句“别在看我了……”
玉樱尴尬的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问,“你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嗯”
“那……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泡沫”
“我只是闻到了洗洁精的味道。”
“你有光感吗?”
“没有”
“如果,移植眼/角/膜的话有没有……?”
“没有”
玉樱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回答截断了……
【没有?是没有眼/角/膜还是?】
“眼/角/膜很难等吗?”
玉樱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她一股脑的全问了,她想了解这个男人,想照顾、靠近这个男人。
“很难等,等到我也没有可能。”
“为什么?”
“移植眼/角/膜我的眼睛也不可能复明,因为我的眼/角/膜没有坏。”
“那是什么原因?”
“……”
权一炏沉默了片刻,好像并不想说,他听到极其安静的屋子,知道那个女孩在等他的回答。
他用低沉的声音非常小的音量说了三个字,
“脑神经”。
徐玉樱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感受到掐住喉咙般的窒息感。她默默转身,把手洗干净,然后坐到钢琴前。
她打开钢琴盖,看着熟悉的黑白键盘,脑袋里盘旋着权一炏说的话,心里觉得堵的难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她难过,伤感,却又悲愤。
她抬指,一个单音孤零零的落在琴键上,随后一串连音从指尖流出,她演奏的是波兰作曲家肖邦的《冬风练习曲》。这首曲子以右手的高难度而闻名。是肖邦在国家两次起义失败后,在极度悲愤和抗争情绪中创作出来的。
此刻,她完全在借着钢琴诉说自己的心事。
曲子的速度很快,听着感觉很过瘾,她的手不断在琴键上跑动,心里堆积的东西好像随着音符慢慢流淌了出来。
一曲结束,玉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看到房间另一侧若有所思的权一炏,等着他开口。
然而,权一炏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他还在回味脑海中女孩儿的影子……
玉樱坐在钢琴凳上默默看着他,看着他变幻莫测深不可测的面目表情,心想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察言观色。若是换了小蕊,总能看出点什么吧?
高兴?抑或不开心,小蕊总能猜出一二。
“Cherry?继续……”
“啊?”
“继续弹……”
“哦”
玉樱安静的坐回钢琴旁,不知道该弹些什么。
“你想听什么?”她问他。
“都可以,随你。”
玉樱叹了口气,开始漫无目的的弹手指练习。就像每天练琴的步骤一样。手指练习、音阶、琶音、练习曲。没什么感觉就过了大半个小时。
“滴滴滴滴……嘭”白羽回来了……
“哇,徐玉樱,你钢琴弹得这么好呀?”
白羽笑嘻嘻的,手里拎着很多菜。
玉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钢琴声戛然而止。白羽把手上东西放到厨房,又折回来和她说话。
“一直没问,你是学什么的?”
“你是说大学?”
“嗯”
“我在A市音乐学院钢琴系。”
“哦……”白羽做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怪不得钢琴弹得这么好。”白羽解释自己的大惊小怪。
“我这人吧,一直没啥音乐细胞,唱歌也跑调,对学音乐的人特别崇拜,之前一直跟炏哥,发现音乐真是很神奇。”
“神奇?”
“嗯”白羽点头,看了眼房间另一侧安静的权一炏。
“我接触过一些孩子,从在大学当志愿者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的脸上很少出现笑容,有的甚至一次都没有见过。在他们跟着炏哥学了钢琴后,每次下课,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白羽走了两步。
“我以为只是巧合,后来发现不止一人,我才觉得音乐真的很神奇……”
玉樱听的很认真,也在体会他的话。仿佛在感受他们的精神世界,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着……
“这不,一直跟炏哥上钢琴课的小糖果,她妈妈都问我好几次了,问权老师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糖果?”
“嗯是个小女孩,我们都这么叫她。”
“糖果怎么了?”权一炏关切的问。
“你受伤的几个月不是停课了吗?她闹脾气,吵着要上钢琴课。”
“哦,那……”
权一炏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左腿,欲言又止。那个声音奶声奶气的小姑娘,非常喜欢上他的钢琴课,每次还课都能很好的完成他布置的作业,是个很认真的学生。
现在他这个情况要去的话是有些不切实际的。
白羽看到了权一炏一系列的动作,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想去但是怕麻烦别人,即使顺利的去了,他这打着石膏的左腿,和未痊愈的手也无法做示范。他明白,像糖果这样的盲童,不做示范演奏是无法教学的。
“没有其他的钢琴老师了吗?”徐玉樱问。
“嗯没有了。”
“那……我去可以吗?”
“对啊,玉樱可以。但是,你教过钢琴吗?”
“没有”玉樱摇头。
“啊,这样的话……”
玉樱眼睛低垂,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她很快的否定了自己,她知道,如果是个正常的孩子她带几节课应该没问题,毕竟从小跟着老师上课,没教过也见过怎么教。然而,对方是个视力障碍的孩子,无法读谱,无法观察演奏,怎么学她还是不知道。用哪些方法来代替正常教学步骤,她完全不知晓。
“为什么算了?”权一炏头抬起来,朝着玉樱的方向问道。
玉樱看了他一眼,喃喃的说,“我不知道怎么教,还是不添麻烦了。”
玉樱转头看着窗外华灯初上,抬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要回去了,明早还有课,今天本该回学校住的,因为权一炏她才跑了回来。
“哦,没事的,糖果那个孩子,本身就挺敏感,如果换了个老师,她估计也不愿意。”小白说。
玉樱点点头,笑了笑,偷偷看了眼权一炏,然后往玄关走去。
“白羽,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玉樱右手做出电话状,用口型告诉他
【有事打电话~】
她穿好鞋,准备出门的时候,白羽拍了拍她的肩,又指了指阳台的权一炏,口型说了句
【说一声比较好。】
玉樱点点头,“权一炏,我走了。”
“奥~”
面无表情,权一炏低下头,心里想着,【这么快就走了,钢琴还没听够呢。】
“嘭……”大门关上,权一炏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很喜欢她在身边的。
“炏哥,晚饭吃点什么?”
“不吃了,减肥……”说着,他欲转动轮子回屋。
白羽完全摸不着头脑,“减肥?减什么肥,你又不胖。”
“我胖了,玉樱说我胖了一圈。”
“哈哈哈……我怎么没看出来?”小白乐呵呵的笑着。
“你房子快装好了吧?”
“干嘛?”
“好了赶紧走,再不走我又要胖好多,你做饭太好吃了。”
“快了快了…”
***
一周后,玉樱接到了权一炏的电话。当时她正在学校合唱团参加排练,手机放在包里打着静音,由于上次手机在舞台上震动,被指挥老师奇怪了好一阵,总觉得哪里有异响,后来她就默默的静音了。等到她发现权一炏的电话时,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有三个。
“喂~”
玉樱有点心虚,排练进行到一半,中间休息,她从洗手间回来发现有一处谱子和之前听的有些出入,这才想起拿手机出来搜索下谱子。
“你在干嘛?为什么不接电话?”权一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
“抱歉抱歉,我在排练,手机静音没听到。”
“……”权一炏沉默,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没好气的说,“你结束在给我回电话吧。”
“好。”
玉樱和合唱团老师道别,掏出手机欲给权一炏回电话。这周太忙,几乎每天都有排练,有几天她都是睡在宿舍的。
“喂~”
“喂,一炏。”
“排练结束了?”
“嗯”
“最近很忙?”
“是的,临近年末,每天都有排练。”
“哦,那……”
权一炏脑袋里想着,怪不得都不来看我,那么忙不知道能不能陪我去复诊。
“怎么有事吗?”
“嗯,那个……我明天去医院复诊,你能不能陪我去,小白他要出差。”
【复诊】哎呀,忙晕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可以,明天上午我去接你。”徐玉樱很干脆。
权一炏拿着手机,嘴角一点一点的上扬,眼角微弯,他笑起来很好看。
玉樱挂了电话,又折回排练厅找合唱老师请假。等她再从排练厅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在路边小餐馆随便点了吃的带回去。
大年初一 更一更 希望大家万事顺利,百毒不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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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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