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拿好了，丢了可就出不来咯。”女人调侃道，“愣着干嘛，进去啊。”
沈万如梦初醒，朝着那扇敞开的门走去。
他心情有点复杂。
藏得如此深的地儿，能是什么好地方。
穿过暗门，有两个身形健硕的壮汉守在门边。他们斜眼扫过沈万手里的木牌，沉默地退至两侧。
眼前是个几乎密不透风的棋牌室，只有几盏昏黄的钨丝灯。老旧空调冒着丝丝冷气，让围在牌桌旁的人忘却了今夕何年。
他们时而振臂高呼，时而愤怒捶腿。
这儿像个灵长类动物园。
沈万的第一反应，是难闻。
跟中午在刀哥身上闻到的一样，像烟灰缸被水浸泡后的**气味。
沈万的第二反应，是疑惑。
他眉心拧成一团，实在想不到小姨和秦蓁来这里干嘛。
“兄弟。”有小黄毛悄悄凑到他身边，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要不要搞一把？我有内部消息，免费，赢了分我两成就行。”
类似的销售沈万见得不少，例如学校门口送玩偶的人，说是免费，实则是想要他们的人头做拉新，后期还能转微商带货。
免费的永远最贵。
沈万摆摆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先看看。”
“没问题老板。”黄毛换了称谓，“有需要随时来找我啊。”
沈万得了清闲，开始在室内转着找人。
这儿跟他以前“奉命逮人”去过的游戏厅有几分相似，只是机器的种类多了不少，筹码换成了翻倍的真金白银。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晃悠了圈一无所获，便琢磨着离开。
这时，那个黄毛又出现了。
不过目标是另外个垂头丧气的男人。
“老板，运气不好嘎。”黄毛问。
男人啐了口，骂道：“不长眼睛啊，滚滚滚。”
“老板不要生气嘛，我这儿有内部消息，包你赢的。”黄毛也不气恼，神秘兮兮地说。
“他大爷的少来骗我。你这么准，怎么不自己上桌玩儿？”男人不屑道。
黄毛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没钱玩儿嘛，他们打条子的人看我穷，不愿意给我开闸。”
“什么意思？”
“条子，是借条。”黄毛道，“开闸，就是放水、借钱。”
此时的沈万已经快要从两人旁边路过了，又听见男人询问的声音。
“怎么打条子？”
黄毛指了指角落的黑色布帘：“喏，就那边。”
男人和沈万同时看过去。
男人疑惑问道：“那上面不是写着厨房？”
黄毛哈哈大笑：“这叫大隐隐于市，老板，要去看看吗？”
“去。”
“跟我来。”
黄毛带着男人消失在无人看管的布帘后，沈万琢磨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跟外边的混乱比起来，这儿可以称作井然有序。
小小的格子间里坐着各种人，仿佛是办理业务的大厅。
沈万还没来得及开始找人，胳膊猛地被人拽住拖进一旁的建筑夹缝，身形一晃，他的嘴已经被捂住了。
一股淡淡的护手霜味道涌入鼻息。
应该是女性。
“你找到我了。”秦蓁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小声点，这里不让外人进。”
沈万艰难点头，那只手松开他，他便本能转身过去对着秦蓁。
“你怎么……”这么狼狈。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在车上时，秦蓁衣服整洁，系着双马尾。现在她头发早拆了，还有片枯树叶子卡在发丝里没摘下来，脸上也沾着污泥。
“别提了，我偷偷钻进来的，结果出不去了。”秦蓁压低了声音，“你呢，怎么进来的。”
她目光往下瞟，落在沈万手里的木牌：“你进来赌的啊。”
见秦蓁没事，沈万松了口气：“不是，我来找你的。”
他有挺多问题想问，比如秦蓁为什么会来这里，但眼下不太合适。
沈万思忖片刻，把手里木牌递过去：“你走正门出去吧。”
自己是本地人，小姨也在这里，被为难的几率不大。
“那你呢？”
沈万刚要说话，身后响起由远及近的对话声。
秦蓁猛地抓起他的衣襟往前拽，把自己整个身子藏进去。
沈万心领神会，抬起双臂在离她背一寸的地方停下。在外人看来，仿佛只是对情侣在说悄悄话。
只是他从没离异性这么近过，柑橘的尾调夹杂着薄荷的香气填满呼吸。
是种甜腻又疏远的味道。
背后，黄毛和男人缓缓路过。
沈万听见黄毛说要带老板去干票大的，又听到男人回答说先试试水。
直到趿拉的脚步声远去，秦蓁才拉开两人的距离。
“其实你不用躲。”沈万说，“拿好木牌，不会有人问你的。”
“你怎么出去。”
“我有办法。”沈万让出条路，“我出去后给你打电话。”
他补充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好。”秦蓁利落接过东西，“别忘了。”
“擦下脸再走吧。”沈万抬起下巴示意，“还有头上的叶子。”
送走秦蓁后，沈万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调转方向继续找人，终于在个类似办公室的房间窗户里看到小姨。
安秀犹豫地看着面前的合同，轻声问道：“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刀哥嗤笑声：“你觉得呢？安老板。”
他着重强调着“老板”二字：“快签字吧，你侄子在外边等着了。”
沈万进来的时候岗哨就知会过他了，还特意强调了这孩子大概率是来找安秀的。
安秀闭了闭眼，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我在期限内把钱还上，这份合同就作废对吧。”
“当然。”
事实上，安秀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在那个网红遭遇不幸后，她的轮胎厂也遇到了不幸。
订单量持续下降，许多合作方都不再拿货，生怕被卷入舆论漩涡。
为了给工人们发工资，安秀在跑过银行无果后，找刀哥借了一笔钱。
现在过了还款时间，资金依旧没到位，她只能签下这份合同。
一张轮胎厂51所有权转让的合同。
签过字后，安秀开口道：“不要告诉我侄子。”
但沈万不傻，他多少能猜到小姨来这里是干嘛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知道，只能挤出个笑迎上去：“姨——”
“你这娃儿，来这里干嘛。”安秀责怪着，“小孩子家家的，以后不准来了哈。”
“知道了。”沈万老老实实跟在小姨身后，大脑高速旋转。
仿佛是个死局，他怎么都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赚够钱。
唯一的着手点还是平息舆论。
需要请律师吗？
应该收集哪些证据呢？
“在想撒子这么入神。”安秀回头问道，“怎么找到这儿的。”
“路过正好看到你车了。”沈万如实回答，“我跟门口那个人说我来找你，她就放我进来了。”
安秀叹息，伸手推开通往书店的门：“不要乱跑，晓得不。”
门口依旧是那个女人，听见动静，她直接把那个盒子勾出来，拿起里边唯一的老年机递给沈万：“喏。”
沈万悻悻接过，打算跟着小姨离开。
“安秀姐。”女人叫住她，“刀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的掌心里，躺着一部浅黄色的智能机。
“给我？”安秀不解。
女人小声附在安秀耳旁：“宽限了这么久，刀哥总得加点利息。”
她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一万，不好用随时可以退回来。”
“多少？”沈万惊呼。
这手机哪怕全新都不值1万，何况二手。
安秀目光在沈万的老年机上晃了圈，缓缓点头：“好，给我侄儿吧。他刚考完试，就当是奖励了。”
如此不划算的奖励沈万是不愿意要的。
可小姨十分执着，沈万只能接下。
女人打趣道：“下次可别把牌子给别人了，女朋友也不行哦。”
沈万猛然抬头，对上女人的眼睛。她什么都没再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她知道秦蓁是偷溜进去的，因为每块牌子她都记得。
又正因为记得是自己的，她才放秦蓁走了。
“好，谢谢。”沈万麻木地说。
离开书店时，外边下起了暴雨。
待沈万和安秀到家时，浑身都湿透了。
“小姑娘，你啷个蹲到我们屋门口也，勒点儿又挡不到雨。”安秀远远看见门边的女孩儿，好心问道。
秦蓁听不懂方言，抬头求助地看向沈万。
“姨，这是我同学。”沈万说，“我小姨问你怎么蹲我们家门口，这里不挡雨。”
“原来是同学。”安秀换了普通话，赶紧开门，“快进来，别淋感冒了。”
自建房房间多，卫生间也不少。在安秀的坚持下，秦蓁拿起干净的衣服去洗了个热水澡。
等出来时，安秀已经煮好了姜汤，大老远地招呼人：“快来喝点儿，我先去换衣服。”
沈万走过来一口干了汤，开口问：“你怎么走到哪儿去了。”
“就好奇呗，没见过想长长见识。”秦蓁小口小口喝汤，忍不住吐槽，“你都不怕烫吗？”
“习惯了。”沈万沉默半晌，又开口，“好奇也别去了，那不是好地方。”
“啰里啰嗦的……”秦蓁凑过来，“你再给我讲讲呗，那儿是不是就是电视上演的赌场啊。”
“应该吧，我也第一次去。”
这时，安秀收拾完走过来，把手机放到沈万面前：“东西又乱丢，都打湿了。”
沈万讪讪去拿，被秦蓁捷足先登。
“这个手机改过色的吧，好好看。”她捧着手机爱不释手，“你刚换的？”
想到花大价钱被迫买了部二手机，沈万就来气。他点点头，兴致不高。
“要不卖给我吧？多少钱我都出。”
沈万侧目望过去，眼底满是狐疑：“你确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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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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