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热搜广场上他那张毫无知觉躺在溢满猩红血水浴缸里的照片时，曲澜蹙起了眉。
那份一直缠绕着他的诡异的预感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他不是无缘无故变成了现在的“曲澜”。
他死了。
他阴差阳错地重生到了这个“曲澜”的身上。
咬着唇深呼了一口气，曲澜点开了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区。
纵使他从业这么多年从来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但当他看到无数的人在为他的死亡狂欢叫好时，终归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顶着呕吐感往下滑，占据屏幕的是一条新的微博。
来自于他未曾公开的爱人。
【廖思宇：我和阿澜是十数年的好友，所以前段时间当我知晓阿澜做出的这些事时，我感到了十分的震惊与不理解，也于第一时间致电询问，但却自始至终都未曾联系到他，是不是如果我能早一步联系上他，他就不会选择这样的结局……】
看着廖思宇的这一番说辞，曲澜颤抖着指尖触着冰凉的屏幕往下滑。
这条微博下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所以尹行那件事是真的吗？】
廖思宇给了这条评论回复——
【阿澜只是行差踏错】
行差踏错，好一个行差踏错。轻飘飘的四个字，就如同强调一般再一次将犯罪的帽子死死扣在了曲澜的头上。
明明廖思宇最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明明在出事后的那几天里他和廖思宇不止见过一次面，就连那个他失去生命的，浸满了血水的浴缸里的水都是廖思宇准备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以他的记忆来看，他的死亡与廖思宇根本脱不了干系。
并且这位他全心相信着的爱人，在自己死亡之后还要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不、不止如此！
曲澜死死咬着唇回想——
去世当晚他喝完就抵抗不住困意的那杯热水。
半个月前突然冒出很多垃圾短信，在廖思宇建议下换掉的手机号。
再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和他大吵一架，望向他时眼神冰冷的廖思宇。
还有很早很早之前，他和廖思宇在同一个摄影棚拍杂志时……刚出道的尹行，和廖思宇打过招呼。
以及那句突兀的“别怪我”和莫名其妙的“你不该”。
被抛掷脑后的微末记忆鱼贯而出，看似没有关联的片段拼凑在一起，却是在向曲澜宣告一个残忍的事实。
从“犯罪”到“被自杀”，这一切都是他最信任的人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可是……
他不该什么？
难道他做了什么让廖思宇不得不冒着风险也要杀了他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
曲澜闭上眼，死命地回想。
但他对此毫无头绪。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另外一幅画面。
在他熟悉的那间浴室里，他穿着外衣，整个人浸在水中，闭着一双眼。
而后，廖思宇蹲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手从他的脸颊往下滑，直到握住他的手臂，与他十指交扣。
廖思宇捏着他的右手，他的手中捏着刀片。
最后，狠狠一划——
反胃感再次上涌，曲澜死死捂着自己的胃，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浴室。在看到那一缸尚未放掉的血水，闻到独属于血液的腥味时，终于忍不住跪坐在地上疯狂干呕。
久未进食的胃空空如也，除了酸水以外曲澜吐无可吐。
良久后，曲澜强撑着站起身，掬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
生理上的恶心尚且能遏制，但心理的那份痛恨却是无法平息。
抬起眼，镜中陌生的自己即使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庞，但现在落入眼中的他面色苍白，双目猩红，偏长的黑发沾在脸颊上，看起来不像个人，反倒像是从地狱里一步一步爬出来的厉鬼。
他对廖思宇真心相待了这么多年，可廖思宇至他于死地还不够，甚至在他死后还要做实他犯罪的名声，让他死都不得安生。
这个人到底有多狠，又到底有多恨？
曲澜紧握着双拳，一下接着一下地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却很难彻底冷静。
他浑身都在发冷发颤，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刻骨的冷意。
既然上天有眼，给了他从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廖思宇，你也想不到吧，曲澜就算死在了你的面前，死在了你的手里，他也没有彻底死亡。
“曲澜。”他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哑着嗓子道，“你不想要了的这条命既然给了我，那我自然也不会白白收下。你放心，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良久，曲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顶着失血过多以及干呕的后遗症，颤着指尖放掉了浴缸里骇人的血水，用纸巾包裹住被血液粘在瓷砖上的刀片扔进垃圾桶，最后握着花洒冲刷干净了沾有血迹的每一寸。
收拾完回到卧室，曲澜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发圈咬在嘴里，清瘦的指尖将长发拢起，而后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
打开衣柜翻出外套披上，随后拿过手机钥匙，撑了把伞走出了家门。
雪还在下，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但大街上却依旧人头攒动。
同撑一把伞亲昵走进酒店的小情侣，三五个穿着厚实你来我往带着笑意打雪仗的大学生，推着小推车放了个喇叭叫卖的小吃摊。
热闹非凡。
肆虐的风裹挟着雪拍打在他的脸上，钻进他露在外面的脖颈里，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或许没有什么是比人心还要让人感觉到彻骨寒意的了。
踩着积雪走了片刻，他停在了一家药店前，不紧不慢地收了伞，抖落了伞面上的雪后推开了玻璃门。
扑面而来的暖气钻入四肢百骸，曲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店员年龄不大，看起来像是附近学校里兼职的学生。
她抬起头看了曲澜一眼，而后露出了一瞬惊诧的表情。
“一卷纱布，一盒敷料，一卷医用胶带，一瓶碘伏。”曲澜思索了一下，“再拿一盒葡萄糖。”
“嗯好。”店员愣了一下，而后点头，“稍等一下。”
曲澜“嗯”了一声，一双被暖气熏出水光的桃花眼大大方方地落在店员的身上，看着她的动作。
或许是药店的暖气打得太足，又或许是刚进门的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有些虚弱，但无论是进门的仪态还是站定在收银台旁的姿势都足够优雅贵气，也可能只是被这样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注视着，店员拣货的动作莫名紧张，手忙脚乱的。
“您，您的药。”店员怀里抱着货品扫了码后，拿出袋子将它们装好递给了曲澜。
曲澜接过袋子付了款，微微颔首道了声谢，推开玻璃门撑起伞，再度走进雪中。
迎着风雪回到出租屋，曲澜再度走进浴室，拧开碘伏的盖子，面无表情地往满是划痕的手腕上倒，而后盖上敷料，裹上纱布。
消瘦的手腕上缠了这么一层，衣袖一挡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谁人都不过是骨架皮囊，但谁也不知道谁的皮囊下是什么样的。
是耿介？是朽腐？是千疮百孔？是决疣溃痈？
无从得知。
在他掰开第三个葡萄糖安瓶倒进嘴里时，从他醒来到现在一直未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在这一刻震动了起来。
咽下并不算好喝的葡萄糖，曲澜扔掉安瓶，拿起了倒扣在洗手池旁的手机。
不是任何电话短信或者消息提醒。
而是来自手机日历的日程提醒。
【12月31日0点
曲澜，祝你生日快乐。】
看着这条消息，曲澜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你也是今天生日啊。”曲澜轻轻笑道，“好巧，我也是。”
他再度拿过一个葡萄糖安瓶，曲起指尖轻轻一弹。
清脆的“嘣”一声，安瓶被打开。
安瓶被握在手中，曲澜抬起手，很轻地和镜中的自己碰了个杯。
就好似他根本不是在这个狭小简陋的浴室里，他手中的也根本不是虚弱状态下应急的葡萄糖，而是在觥筹交错的舞会典礼上握着价值不菲的高脚杯一般。
“生日快乐。”曲澜说，“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简陋了一点。”
他的笑容逐渐放肆，眼底的恨意不带任何掩饰。
“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无比盛大的，用这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尸骨造就的，独一无二的生日典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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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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