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无尽藏。
自从拜入宗门后,佑离岸一直很好。
他修炼勤勉用心,虽然对于那些教条依旧没什么概念,但是也算是知道遵守。
修炼的日子里,有面熟的同门、有生死相托的亲友,有自己的任务和困惑,还有一个事事悉心教导的师尊。每日都过着万千修士都会过的生活,日子普通但也充实。
步柏连的生命总是很繁忙,也让他格外的有耐心。即使普世的大道理佑离岸总是学不会从心认可,步柏连也不着急。
学不会就学不会,学不会就慢慢学,他们有的是时间。
所以当白半梦惊慌失措地将佑离岸交到月明楼时,远处的箭矢终于射中,将他于无声处的期盼劈个粉碎。
往日八百个鬼点子的弟子躺在那里,步柏连只一眼,便判断出眼下最合适的决定——是时候该无声息无苦痛的把这魔物废了。
趁着这个时候,剥其仙骨,摧毁神志,将其变成个傻子,再囚起来。
此时动手,即使遭受酷刑,也不会痛,以后也再不会有痛苦。从此只是安静的在月明楼,在他划定的圈内里辗转。
而自己,也算是及时止损。
其实能在魔修血脉初显的时候有这么个机会,难说不是天道垂怜。
步柏连动手了。
他心软了。
步柏连怔愣地看着寒潭中沉睡了三个月的佑离岸,觉得自己真是分外无聊。
很多年前没有杀死这魔物,从那时候起,就应该将他囚禁。丢在某个地方,不去听也不去看。而不是非等此时这个“事到如今”的时刻来临。
非要亲自教养,这和每日同一个知道死期的猫打招呼有什么区别?非要将自己逼到死角,再来痛不欲生,真是够多此一举的。
养也就罢了,还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诱骗,竟给这魔物那么多份外的期盼。
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痴心妄想,居然觉得自己就能幸运的偷藏乾坤?曾经种种,回忆一下简直让自己都啼笑皆非。
步柏连自嘲,一笑了之罢了。
可惜善恶或可分辨,但是仙魔却是与生俱来的。
双刃裁云剑对着佑离岸灵识比划了一下。尚未下定决心,又看着佑离岸的脸走了神识。
如此安稳的睡颜,实在是很适合去死的宁静。
其实站在一旁看着,佑离岸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弟子。无非修炼勤勉、天赋绝佳,还有一个容貌姣好算是格外的优势。这样普通平凡的弟子,难道不该平安长大、有一个懵懂恣意不懂事的以后吗?
只要自己这一剑刺下,一切都将戛然而止,面前的人就再没有以后了……这个孩子的情感至纯至真,难道自己就不能为他强求一些什么吗?
自己强求的事情还少吗?何怕多此一件?
一念之差。临门一脚的心软,错成两年后的万劫不复。
两年后,在众目睽睽下,明明已经冷着心将双刃裁云剑已经刺入识海。可是弟子的血泪中充满恐惧,这叫让步柏连如何能狠得下心。
于是又成今日之祸。
曾经天地间无人能知道寒潭三月里,众目睽睽下,步柏连经历了何种痛苦。
而如今,这一幕幕都在佑离岸的神识中浮现。
步柏连垂眸看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孽徒,狠狠地将缚仙锁掰断,兜头丢到佑离岸身旁。
本想收拾他一顿,但是当他看到佑离岸几乎可以说是懵了的脸时,最终只能闷闷地往心里叹了口气:
“这里是哪。”
佑离岸跪在那里,还在愣神,嘴已经下意识先回答了:“魔界嗜崖殿。”
居然把人家老巢搞成这个样子,步柏连饶有兴致地站起来晃了晃一旁的桌子。
步柏连:“魔尊呢。”
佑离岸:“杀了。”
说完,突然想起来步柏连之前的问话,立刻又补充道:“他将我劫到了这里,我醒来时已经不见师兄师姐们了。”
步柏连却没有再如同佑离岸想的那样追问下去,他将衣服整理好,向外走去:“收拾好自己,要么跟我走,要么呆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找你。”
佑离岸脱口而出:“我和你走。”
步柏连没有追究的意思,佑离岸心中却慌乱无比。
师尊要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他本该高兴安心——如果他没有在万念俱灰时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这算什么?柳暗花明,却万念俱灰?偏偏这份万念俱灰还是自己亲自一把大火烧出来的!
步柏连擦肩而过的瞬间,佑离岸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旋身一把抱住师尊的腿。
步柏连无奈地低头望去,入目便是佑离岸泫然欲泣的神情。
佑离岸脸微微仰起,从步柏连的视角还能看见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颌的晶亮。
从此处看去,他素日狭长锋利的眼睛显得格外圆,也格外的可怜。满目波光粼粼,水汽雾腾腾地淹着眼睛,血色的瞳孔简直可怜得叫人发晕。睫毛上居然还镶嵌着摇摇欲坠的泪珠,粉面扑扑,好像此人千般乖巧柔弱,却吃尽委屈苦楚,终于等到了心疼的人看见,该千怜万护着才好。
真是好一副可怜摸样。
可惜他祈求的大英雄是个油盐不进的铁石心肠,更别说早就看透也吃腻了他的这一套:“走还是不走?”
微微哽咽的声音吞着心碎,贴着腿传来:“走。”
“你做错了没有?”
“……”
步柏连一下子觉得贴着腿的束缚感格外的刺挠难忍,忍不住一下踹了过去。不料给佑离岸直接一路拖地被踹出两米远,直到砸到墙壁才停下,只能撑着身体爬起来。
……自己根本没用这么大力气吧?
到了这种程度,步柏连直接笑了。
他走过去,矮身蹲下,一把薅住撑着身体要爬起来的佑离岸,掰过他的脸直直逼视过去。
世间人看步柏连多如雾似影,即使贴身面对,也隔着千重万重润物无声的疏离,难有人如此近距离地直视这双眼睛。更别提佑离岸这做贼心虚的,从来不敢让自己长久地在师尊眼中停留。
未曾知仙尊默默注视守护世间百千年的碧眸是如此冷静冷情,平静看过来时刀剑一般削开伪装,直逼视到佑离岸心底去。
佑离岸没料到步柏连会这么做,他被迫仰着头,一切伎俩在师尊手下无处遁形,隐没在眼底的疯狂与无措,乃至麻木被一览无余。
他心中重重叠叠纠缠难堪的妄念铺陈在最不想被知晓的人眼里,步柏连心里一咯噔。
然而,他没有松开手。
步柏连一手压着佑离岸,用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平静地说道:“佑离岸,我是你师尊。”
一颗眼泪从左眼流出。步柏连置若罔闻。
“你自我门下修道学业,师尊本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如今天公不作美,强求无果。”
“你自伤、修魔、罔顾人伦。桩桩件件论起根源因果,是我没有教导好你。”
佑离岸想要摇头,可是此时步柏连手中岂容人肆意?
“你看见了吧?月明楼的密室。是我亲自打造,一旦进入,非我下令不可出。从前疼你,未曾让你知晓。本想一朝东窗事发,就将你看押在内。如今看来,到是别有他用。”
随着步柏连一字一句,佑离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在了空中,筋脉舒张,浑身战栗。食梦兽中惊鸿一瞥的密室在心中万般描摹,已经就这么搭建了起来。他喜不自胜,以至于兽化的犬牙迫切的想咬住点什么磨一磨,以缓解这种巨大的喜悦。
居然有这种地方!
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步柏连往日极少在佑离岸面前强调师徒之间的上下尊卑,此时此刻,师尊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压下来,极其迫人:“待此番事了,我会将你带回无尽藏,届时禁闭惩戒一概难免。我会好好管教你,再好好教导你。”
佑离岸定定地看着步柏连。他那副乖巧可怜的样子还没有收回去,但是眼神已经变了,恐惧慌乱被吞噬,又多了点步柏连看不明白的情感——
步柏连不知道,这是夙愿被极大满足的餍足感,以至于甚至一切都有种懒洋洋的迷幻……最深处,又有难言的苦涩失神。
自初见,师尊就曾经说过。无论多么华贵心爱的东西,既然是坏了,那就扔掉,不必多那些无用之举。
佑离岸自以为,自己如今变如同那串珠,绳崩珠散落一地,不必再多费无用的心思。
诸多不甘放肆,其实不过是想要确认曾经的真心实意。和些许延长缘分的可能。
一句“爱不爱”无论如何不敢问出口,崩溃之下只好仍由最不堪的一面散落一地。高悬的眼睛从始至终俯视着一切,死死盯着要从这张脸上找到纵容。两相错杂,只叫他生死断肠,明明是自己在伤害师尊,但是痛苦的却还是自己。
简直是痛彻心扉。
而如今,得到的已经比想象中多了太多。
佑离岸死死地盯着步柏连,柔声问道:“师尊,你会带我走对吧?”
步柏连点头。
他心中已经给这件事下了定性。不过是一时走错了路,他就不信自己难道还不能把佑离岸这些歧路给他掰正?
“好。”
佑离岸笑了笑,下一秒,当着步柏连的面,一掌劈下,生生将自己拍晕在步柏连面前。
“……”
“?”
步柏连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一条弟子,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魔物都这么激进吗?那以前的魔尊是很有耐心了。
他无奈地试了试佑离岸,发现他是真的昏过去后,直接将人扛到了床上,上手就剥开他乱七八糟的衣服。
佑离岸怄气时候说得鬼话步柏连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在重伤情况下不知轻重直接把魔尊吞了,怎么可能没事?要是没那个破事,步柏连岂能拖到今日?早上手好好检查一下他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乱七八糟的衣服被拉开,步柏连看着面前的人,瞳孔如针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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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府,仙门云集,人心惶惶。
四日前。
云迹惊毫发无损的出现让大家感到惊喜,她也证实了那日廖府中确实是赵福成打伤她,杀了廖家众人。然而她并不知道一同前来的湖海帮子弟任何消息。廖枕持本以为看见了一丝希望,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廖枕兴站在廖枕持旁边,看着廖枕持无法掩饰的失落的神情,冷不丁问道:“兄长是不相信我吗?”
廖枕持勉强说道:“没有。而且你不是也说云少侠死了吗?既然能问……算了,我就问问,你别多想。”
廖枕兴说道:“是啊,这样重的伤,当初只想着不是廖家人不能葬在族陵中,便只好另起墓穴,没想到居然是一条生路……是因为没有重石压着棺材板吗?”
“……!!!”廖枕持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廖枕兴,一转头就要往族墓跑,却被一双手一把拉住。
诡倾火冷声道:“故意说这些话逗他有什么意思吗?”
她化作人形时,几乎和廖枕持一般高,手臂环抱在胸前,眼尾上挑气势凌人:
“我不认识你,可我忍你到现在了。你这个人可真是有意思,从见面开始就不断地给我们找麻烦,干什么?”
廖枕持愣住了,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诡倾火火力全开:“我可警告你,我忍着你到现在全是看在大家现在都不容易的份上。怎么?灭门的只是你家不是他家?你伤心他不伤心是吧?廖枕持只是出门上学,他可不是重新投胎!”
见两人是要因为自己吵起来的样子,廖枕持惯性地要开口要打圆场。
然而,他摆手张嘴,却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是啊,从前的人事物,不是已经埋葬的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吗?
那为什么他们还像以前一样呢?
廖枕持看着眼前的一切。
此景此地,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只要他反驳,下一秒就会有人厉声呵斥着走出来,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刻薄的谩骂,直到他承认是自己的错,甚至还要连累帮他说话的人难堪。
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呢?
……即使如此,居然还是想要见到那些偏心刻薄的人、为他说话的人。
一切早就没有了,可好像只要他们不发生改变,一直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就尚有一丝残魂余温未灭。
诡倾火不知道,她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打碎了廖家二十多年来即使灭门也没人颠倒的局面,也戳破两人心中岌岌可危,自欺欺人的幻影。
廖枕兴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冷冷一笑,丢下一句:“罢了。”
说完,不等诡倾火说话,廖枕兴便转身向外走去。廖枕持强忍住自己要上前的动作,站在原地仍由廖枕兴大步往前。
廖府长长的大道,靠边三步一个仙门派来保护的修士。却寂寥得好像只有廖枕兴一人在狂奔。
他大步往前走着,下巴微抬,仪态稳健。步履间衣诀翻飞,白衣下廖家宗族服饰翻起又折叠藏回。这是大家族的传承人,千骄万养,少时起便尊贵奢华,即便家族蒙难,地位跌落,胸骨中自有一柄剑撑住打不折的傲气。
眨眼间,两人便相隔数米。长路上,无数回忆、链接被越拉越长、越拉越长,最终如薄雾、如烟沙,寥落地铺了一路,带着无法言明的难捱,随着路至尽头被生硬地割断。
罢了。
他们都知道,做梦的人一旦知道自己身处梦境,就再也回不去了。
诡倾火撞了一下廖枕持:“走吧,我陪你去你们那个什么族墓里面翻翻。万一呢。”
与云迹惊一同出现的,还有柳如烟在祠堂附近遇到的人形骷髅夜语。
此物一出便掀起轩然大波。
骷髅夜语形成条件严苛,若是人刻意制作,用出如此残忍手段是为了什么?若是偶然,以如今的条件,只有将人泡在天池眼中杀了才能这么顺势形成。
众人为此专门去天池眼看过,并不见天池眼附近有打斗的气息。
而廖枕兴也以自己性命做担保,廖家守护天池眼尽心竭力,身为镇守世家,断然不会允许他人在关乎修仙途命运的天池眼附近放肆。
此事背后牵扯非同小可,更多的仙家收到传信前往廖府。而步柏连却突然消失,众人失了保护,心中恐惧难当。于是无尽藏凌舟仙尊得信,出关前往廖家坐镇。
起初,大家尚且在廖家各处搜寻,企图找到这人形的骷髅夜语究竟为何形成。很快,大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所有进入廖府的人,都出不去了。
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其中,而他们也无法向外面报信。各家门派收不到自己家掌门的信件,只能派得力弟子来找,一来二去,修仙途叫得上名号的人竟然都聚集在了廖家。却都一筹莫展。
此时,大家也发现传闻中的凌舟仙尊秉性相当异诡。
大家本以为能带出步柏连和东饮吾的能是什么坏人,一相处才发现,他和望舒仙尊大为不同。柳自流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能眼看着众人恐惧惊慌,四处奔忙——但不是没死吗?
而且此地又没有魔物,他才不出手。
凌舟仙尊反正是只管人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无所谓。自然有人想要前去找他帮忙,但是真站到仙尊面前时,在无情无心的眼神下,便知道说什么也是无用,人家根本不听。
夜晚,高楼之上,月光如练。
柳如烟左右睡不着,她跳上屋顶,却发现那里早有一人。
是叶樟。
柳如烟的心定下来,她轻手轻脚踩着瓦片走到叶樟身边,附身坐下,同师尊一起面对这巨大的月亮。
夜晚的凉风吹过,柳如烟眯起眼睛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清凉温和。因为离得不算远,隐约还能感受到叶樟身上衣服蹭过手背的搔麻。
一瞬间,柳如烟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忍不住晃了晃腿。在平缓安心的气氛下,多日的扰心好像也不重要了。
“师尊。”
叶樟转头看过来,柳如烟笑着又耍了两声无赖:“师尊师尊!”
叶樟面无表情地被她闹,眼底却多了丝柔软。她抬手在星夭弓上弹了一下,就像小时候压不住柳如烟调皮,只好弹额头小施惩戒。星夭弓发出一声委屈的嗡鸣,“啪”一下瘫倒在瓦片上,吓得柳如烟赶紧让它小点声,千万注意时间。
四下又安静下来,风声和树影声摩挲,时不时还有妖物一两声怪叫,都游荡在无尽的夜色中。
柳如烟突然特别想吐露些什么,可是她又发现,即使最信任的师尊就坐在身边,一切明明都已经在心中盘恒了那么久,却难以和盘托出。终于只能模糊的说道:
“师尊,我发现有些事情,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按照心里想的去做,怎么办?”
叶樟没有追问,她只望着柳如烟,柔和地说道:“按照内心想的去做就好。”
“啊,”柳如烟自己都没有把话说清楚,却对叶樟的话不满,“师尊你好敷衍!我还是不是你最宝贝的徒弟了呀!你怎么都不多问两句,要是我按照自己的想法,离经叛道了怎么办?”
叶樟平静地说道:“那亦是你的宿命。”,不以为意。
柳如烟不高兴地低头摆弄了一会儿储物器上的璎珞:“真是的,我会给宗门蒙羞的!你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她双手抱膝,将脸埋枕在自己手臂上,感受着两片冰凉的皮肤只片刻便热的难受。她侧转过头只用一个眼睛看着叶樟:“师尊,我害怕。”
闻言,叶樟低眉看来,柳如烟惊讶地发现,师尊居然在笑。
尽管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可是柳如烟已经很多年没看过叶樟笑起来的样子了,一时间居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的不高兴。
“你太小了,总是担心自己会把事情做坏。其实即使做坏了,事情也有很多次重来的机会,标准更是不会从一而终的确定,你是我的弟子,只要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好了。
封国发梢,叶樟身上的香气包裹住柳如烟:“如烟,你已经做好决定,只是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自己的选择。”
叶樟抬手,拍了拍柳如烟高高扎起的马尾:“别害怕,一切都没关系,师尊同意你去做了。”
&&
府门再次被推开,传讯鼓如洪钟贯彻廖府。
廖枕持起身道:“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他前往前殿,一眼便看见消失几日的步柏连站在门口,惊喜地喊道:
“师尊!”
下一秒,廖枕持看清了步柏连肩膀上扛着的人——
“……师兄?”
话音刚落,远远地便传来少年们的声音:“掌门师伯!”“望舒仙尊!”
一伙人上蹿下跳地跑过来。他们这些人大多已离开宗门,一个人在江湖闯荡了有些时候,早就散漫自由惯了。如今措不及防在这廖府中又和长辈们关在了一起,心中早就憋闷得要命,如今看见步柏连简直如获大赦,赶忙就迎了上来。一走进也看见了步柏连肩膀上的佑离岸。
佑离岸悠悠转醒,步柏连察觉到他醒了,将他放下。
大家没想到步柏连这趟消失回来,居然将这魔物一并带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短短几日,佑离岸如今的变化岂止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明白的。面前的众人即使当日不在场,也都已经在口口相传中知道了他的事情,也知道佑离岸如今虽然已经被勘破身份,但望舒仙尊其实并未将他逐出师门。
可是传说归传说,此时真的看到他已经魔化的眼瞳和周身的势不可挡的戾气,叫人不畏惧都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昔日被步柏连历练的佑离岸好像也还能从面前的人身上找到些许影子,大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佑离岸落地就晃了晃身体,步柏连见状心里莫名一毛,身体自动向前斜了半步,佑离岸察觉到步柏连的动作,抬手准备要扶头。然而,下一秒,他的双臂被一双有力的手架住——佑离岸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廖枕持。
柳如烟走上前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众人一边瞄着步柏连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围上来。为首的宿箐说道:“是啊佑兄,没想到几天不见,你都成魔物了。”
此话一出,大家此生估计也是都没见过这么没话找话的人,都沉默地看了过去。宿箐微笑着悄悄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只恨不能提前几秒捏住自己的嘴巴。
佑离岸抱胸:“没怎么样。杀了魔尊篡位了。”
众人一边害怕一边惊呼:“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有些奇异微妙。佑离岸杀了魔尊,可是他篡位了啊!可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宿箐大喜:“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可以去魔界了?我听说那里有很多奇珍异草!”
步柏连吸气:“……”
佑离岸转眼看了一下步柏连,矜持地点了点头:“可以。”
云迹惊探头:“可以去嗜崖殿吗?”
步柏连:“!”
“好了,别说这个了。”步柏连轻咳两声,打断了这些不着调的小孩子们的叽叽喳喳,“你们现在什么情况?这里的结界师怎么回事?”
佑离岸乖巧地禁了声,默默站在步柏连身后。
廖枕持赶忙站了出来:“四日前师姐在内院杀了一个骷髅夜语,骷髅夜语原是我廖家子弟死后被炼制成,现在大家都在找原因。而且从那之后,所有进入廖府的人都出不去了。师尊,这结界凌舟仙尊好像破不了,你能破吗?”
步柏连正要尝试,闻讯赶来的仙长正此时赶到,颜盖没想到步柏连居然把佑离岸带过来了,立刻召唤出天命武器:“你这魔物怎么在这里?!”
一时间方才的轻松烟消云散,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方才还和柳如烟他们一起围着佑离岸的小修士们见到长辈如此,一时间僵在原地,脚尖来回踱点,进退都良心难安,尴尬得无从遁形。
步柏连随手朝后面扔了一块玉石,玉石撞到结界反弹到颜盖的脚下:“这不是出不去了吗,别纠结这些没用的。”
佑离岸抬眼,扫视过众人。魔气尚未运起,颜盖等人已然感觉到一阵难以抵抗的压力袭来,心下顿时一惊,短短几日,佑离岸的实力,居然已经是他们无法揣度的了!
就算是歃血魔物,也从未听说过这么恐怖的修炼速度。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步柏连回头佑离岸:“徒弟,有话好好说。”
佑离岸僵了一下,还是伸手指向立在师君道旁边的廖枕兴:
“你不是死了吗?”
感觉步柏连有点像凶兽饲养员,坚信不会被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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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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