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颍根本没看清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便下意识地闪身急退，身后的长兴一个旋身挡在她身前，拔刀的同时，将手中的刀鞘挥手掷出，向着来物飞旋而去。
刀鞘蕴藏着劲力，快得只剩下残影，带着罡风迎面袭来，止住了那黑影扑来的势头，黑影避无可避，只得冲天而起，它越过树梢，双翼没了枝叶的遮挡展得更开，它在空中略作盘旋，眼看又要俯冲下来。
萧颍抬头望天，在道路两旁树木掩映的一线天中，终于看清了对方，那不正是数月前她拜托小师姑盗出的西山神隼么，没想到它居然还在这里。
这神隼也不知是不是还记着拔毛之仇，甫一照面就向她们发起了攻击，它一击不成，在空中调转了身子准备再次俯冲向下，长兴这回没了刀鞘，便将刀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出招，萧颍也拔出了剑，看了看自己那把嵌着名贵宝石的剑鞘，还是没舍得扔出去，又将它挂回了腰间。
巨大的双翼遮挡住了头顶的那一线日光，银灰色的利爪逆着光似镀上了一道金边，眼看它又要再次俯冲而下，萧颍也拉开了架势，正在思索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既不重伤它，又能将其制伏。
这时，树丛深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悠扬的呼哨，那神隼闻声在空中骤停，同时又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再次向上拔起，从树冠之上一掠而过，向着声音传出的方位飞去，很快就没入丛林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萧颍听着那声呼哨似是小师姑的声音，便收了剑，转身走进树林中，向声音的来处行去。
走了没多远果然就瞧见了别云观，此时观门洞开，谢思清依旧身穿一身白衣，站在门前，而她的肩头正停着方才那只神隼。
那神隼瞧见了她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锁定在了她们身上，双翼暗自蓄力，似乎随时都能振翅而起。
萧颍尽量避免与它对视，转而看向了谢思清。
“小师姑，这畜生怎么还在？它这是赖上你了么？”
那神隼扑棱了两下翅膀，但并未飞起，它似乎没有把握好距离，扑棱翅膀时，有一下拍到了谢思清的脑后，将她垂在身后的发带扬了起来，发带飞扬间，萧颍依稀瞧见有几丝灰白相间的绒毛也跟着飘向了空中。
谢思清似乎习以为常，后脑挨了那么一翅膀，她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一巴掌将那神隼挥开，又拍了拍肩膀，这才回道：“唉，赶也赶不走了，应当是认我为主了。”
萧颍喜出望外，“这是好事啊，当年这神隼被进献给皇帝，皇帝也找了不少训鹰之人，结果谁也没能将它们驯服，没想到许多年后竟然会认小师姑为主，这大概就是机缘吧。”
谢思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有这机缘谁要谁拿去的意味，“走吧，进去再说。”
院中的那颗枯树也已发出了绿芽，树下站着一只鸽子大小的白鸟，那鸟瞧见了谢思清，一边扑腾着翅膀，一边叉开着两条长腿，左右摇摆着一蹦一跳地朝她跑了过来。
“白色的鸡？还是鸽子？怎么没被那鹰给捉去吃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鹰倒不会吃自己的孩子，但也差不多了。”
萧颍有些诧异，细瞧之下，那鸟头上突起的眉棱，形似弯钩的嘴喙和分得极开的利爪，无一不在昭示着这绝对不是一只鸽子或者鸡。
原来神隼小时侯是长这样的啊，萧颍饶有兴致地蹲下身，伸手戳了戳它的头，那幼隼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歪了歪头，猝不及防地在她还未收回的手上蹭了一下。呃，怎么跟云朵朵一个德行，实在有些失了神隼的威严。
“这是，那两只畜生的孩子？怎么是白色的？那两只都是麻灰色的，竟然能生出白色的来么？是不是串了种了？”
“我也不知，三月前它们在院外的树上建了巢，那只大的时常伏在窝里，也不怎么往外飞了，我猜想着应当是在孵蛋，便趁它们不在时，上到近旁的树上瞧了瞧，果然没有猜错，窝里正躺着一灰一白两颗蛋......”
不待谢思清说完，萧颍忍不住抢先插嘴道：“那不是应该有两只小的，还有一只呢？”说着，还四下张望着寻找。
“你先听我说完。后来也确实孵出来两只幼隼，一只深些，一只浅些，一开始还算正常，幼隼长得极快，这只浅的渐渐地毛色竟然越长越白，它的爹妈就不怎么喂它吃食了，而另一只越长越大，将它显得更小，愈发抢不到吃的，鹰巢也不够用了，月前它不知怎么掉落了下来，幸而这院外的枯叶我从未打扫，它掉下来落在上面，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它掉了下来，它那爹妈也不管它了么？”
谢思清摇了摇头，“物竞天择，它们只守着另一只胜出的，便不管这只竞争失败的。我本想将它放回去，谁知很快又被扔了下来，幸好这回我就守在树下，及时将它接住了。”
“那你就养着它？它吃什么呀？小师姑，你不会还去给它捉虫子了吧？”
谢思清闭了闭眼，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些，她将那幼隼捧在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萧颍怀里，拍拍手站起了身。
“你来的正好，它的爹妈时不时还会飞来院子里啄它，我成天守着它连觉都睡不好，你来了就将它带走吧，正好它又是白色的，你带回京中，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萧颍与怀里的幼隼四目相对，它圆溜溜的眼睛还显不出威严，看着十分可爱，萧颍倒是有几分心动，若她不用去打仗，兴许还是可以养着它的，但如今的形势，她实在没有这个精力。
“小师姑，我来便是想跟你说这事的，我要去西戎打仗了，我娘想请你与我一同去，但我担心宫中阿姊的安危，所以，我想请你去东宫里住上一段时间，好替我守着阿姊。”
谢思清闻言转回了头，“你要去打仗了？你才多大，朝中是无人了吗？你娘就让你去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前阵子我中了毒您也是知道的，正与此事有些关系，总而言之是我惹了事，若我不去打仗，便难以平息朝中某些人的怒火，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吧，说多了又扯远了。”
谢思清沉默了片刻，“你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但上了战场，可不是只看功夫这么简单，你上回中的那毒就十分棘手，连我都未曾见过，也不知你成天去哪里惹的这些事，也是你运气好，竟然有人轻易就将其解了。”
萧颍抬头望着她，苦着一张脸，“谁说不是呢，上回确实是我运气好了，希望这回也能一样吧。”
“你什么时候出发？”
“五日后。”
“这么快？”
萧颍点点头，叹了口气，“边关的战事一触即发，时间不等人呐。”
“这几日我便与你一同回王府，再传你一套护身的功法。只是，五日后我若去了东宫，这幼隼没人看管更活不了，宫里自然不可能养它，看来，它还是得由你带走。”
“可我要去战场，也不能带着这么一只幼隼啊......罢了，先带回王府吧。对了，小师姑，此事我想瞒着母亲，所以还得麻烦你与我一同往西走一段，待我娘回了临川，到时，您再独自折返回京，可好？”
谢思清闻言皱了皱眉，“你可想好了，当真不需要我与你同去么？战场凶险，说实在的，我也有些担心。”
这还是谢思清头一回对着萧颍真情流露，她平日里看什么都云淡风轻，今日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十分罕见了。
萧颍也有些动容，但她并不愿将气氛搞得煽情，当下便玩笑道：“上了战场，便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若不时刻警醒着，便随时都能送命。小师姑，你在，我便有所依仗，反而会因此大意。你能陪我一回，并不能陪我一辈子，开了这个头，反而不好。”
谢思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是认可了她的话。
回京之前，萧颍回头看了眼院外的那处鹰巢，两只神隼都守在窝旁静静地盯着她们，似乎随时都会振翅飞来。
“看它们这样，将来不会飞去宫中找你吧？”
谢思清闻言也回头看了眼，很快又转过头，“只要那只小的还在，它们应当哪儿都不会去。”
“希望如此吧。”
***
临川王见萧颍带回来一只幼隼，满怀愁绪之中竟然也生出些兴致，将那白隼逗弄了一番。萧颍见母亲十分喜欢，便起了让母亲将它带回临川的心思。
萧平之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阿迴，你可知，一只隼的寿命有多长？”
“三十年？”
“普通的都能活上三四十年，我也曾听闻，有神隼在四十岁上，自行断去老化的喙和指甲，而后，便能长出了新的，它因此活了七十年。阿迴，母亲已是不惑之年，怕是活不过它了，神隼一生只认一主，它如今这样幼小，不适合我这种老人来养了。”
“母亲，您这是正值壮年，一点都不老。我倒是想养，但是，我还要去打仗呢。”
“它这样小，飞都飞不起来，一时半会应当还不会认主，你将它放在王府中，让仆人们先养着，待你回来，再好生驯养也是不迟。”
萧颍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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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幼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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