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陈婉婉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口中轻嗤一声,对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很是不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莫说这等寻常身份的男子,便是王孙公子,于姐姐我也不过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话落,只听旁边一女语气不忿道:“陈都知莫要托大,人家小郎君已经心有所属,为了那个女人,连买菜下厨的活都肯干呢。哎,纵使姐姐有几分本事,怕也是不中用了。”
陈婉婉闻言脸色一变,冷声道:“你如何知道?”
那女子“咳”了声道:“他们就住在我家对面不远。那日我的风筝挂在树上,我爬梯子去捡风筝时亲眼所见。那小娘子定是不胜娇弱,在自家院中还戴着围帽,单瞧那身段,便知是个绝色的。”
这话说完,旁边又一好事女子觑着陈婉婉打趣:“比咱们的陈都知还美?”
先一女子心中早已这么认为,但她心知陈婉婉是个什么性子,故而并不想招惹事端,于是犹犹豫豫道:“当时我也未看太真,想必是没有的。”
殊不知她越如此说,反而越挑起了陈婉婉的好胜心。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曼声言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郎君会对一个女子那般情有独钟。”
*
陈婉婉是个自视甚高的,因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颜面受到挑衅,她便当场把话撂下:“不出三日,定将那个小郎君拿下。”
翌日她算着小郎君出门的时辰,特意穿了件茜色半透的水薄烟沙襦裙,搭配素色的低领紧身窄袖半臂,尽展婀娜身段与白皙、修长的脖颈。
精心修饰的芙蓉面曾迷倒过不知多少世家子弟。
陈婉婉事先命丫鬟坐在大门外盯着。
不多时,丫鬟小跑着回来报告说小郎君归来。
陈婉婉闻言当即调整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颜开门迎上前去。
“小郎君。”她轻唤一声,一溜小碎步赶上去,堪堪挡在螭奴的去路上矮身一福,“妾身姓陈,住得离小郎君家不远——小郎君这是买菜去了?”
她声色柔婉,一口一个小郎君,从前似这般,没有哪个男人能顶得住。
不想对面的男子却正眼都没瞧她一下,只冷声问:“有事?”
陈婉婉不由心中冷哼——此人看着玉树临风,气度不凡,怎料竟是冰做的。
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轻轻“嗯”了一声,翘起兰花指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妾原本正准备暮食,不巧生姜用完了,有幸适逢小郎君买菜归来,敢问能否拆借少许?”
男人闻言似乎想都未想,一言不发地从布袋内掏出一块姜递给她。
陈婉婉盯着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心中暗暗自得。
她就知道,只要她出手,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为所动。
搭话能如此,肌肤相触又会怎样?
所以,接过那块姜时,她假装不经意地将指尖伸向男人的手背……
不料对方却先她松了手。
那块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陈婉婉“哎呀”一声,心思一转娇怯怯道,“都怪妾不小心失了手。多谢小郎君,妾他日定当奉还。”说着弯身捡姜,期间还刻意放缓了动作,自觉她纤白的脖颈换个角度看更美。
“不必了。”男人说着已经转身走开。
陈婉婉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怔望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心有不甘地一咬下唇,似笑非笑道:“小郎君是嫌弃妾的名声,还是急着去看望金屋藏娇啊?”
话音未落,男人脚步顿住,蓦地转身,一双星眸从斗笠下面寒浸浸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因为那个女人。
他的眼神让陈婉婉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因不想惹对方警惕,她遂将那日听来上树捡风筝的事安在自己身上,还说是她亲眼所见。
末了心念一动,说道:“虽未看清面貌,但妾猜想她定是个美人胚子。若非如此,郎君不在家中时,有旁的男子进门怎会逗留得那么久?倘若换做是妾,有小郎君在身边,定不会多看旁的男子一眼。”
这话说的着实恶毒,表面在夸赞对方心仪的女子,实则一面抬高自己,一面意指那女子红杏出墙,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
不想话音未落,冷不丁触及那男人的眼神。
他的目光锋锐如刀,墨黑的眼底除了翻涌着对她的厌恶,还有呼之欲出的浓烈杀意。
陈婉婉心下骇然,连忙讪讪告辞,走的时候脚底不由自主地磕磕绊绊,简直像在逃命。
周围传来女子们嘁嘁喳喳的声音,其间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窃笑。
“瞧她那副灰溜溜的样子,嘻嘻……”
“人家小郎君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还自以为是什么头牌,笑死!”
一路上陈婉婉恍惚听见周围人都在取笑她。她们的声音如此刺耳,一遍遍大声地在她脑中回响,轰鸣。
自从成为荟春坊整条街的头牌,陈婉婉这还是头一次被男人拒绝。
可笑的是,对方还是个身份普通的寻常男子。
陈婉婉一想到那个人,心中不禁又怕又恨。
她怕那个杀气凛然的眼神,却更痛恨那男子对自己的漠视和厌恶。
仿佛生生挨了一记耳光,又像被人碾碎了招牌,回到房中,她越想越觉脸颊**,恨意蔓延。
这恨意最终战胜了惧怕。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胆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以后她也不希望再有。
于是当晚,陈婉婉难得屈尊降贵接待了一位江湖游侠。
此人不知因为打家劫舍,还是帮哪个贵人办成了什么大事,居然攒够了来见她的银两。
陈婉婉探知他身手不俗,决定满足他的虚荣与色心。
事后闲谈间,她状似不经意提起那个邻家女子,还将其美貌描绘得天花乱坠,直说得对方两眼放光,色心暴涨。
第二日,那游侠在外灌饱了黄汤又来康乐坊寻欢。
途经那座偏僻的院落时,不禁想起昨夜陈婉婉的话。
他借着酒劲朝那院门哐哐一通猛砸。
这会儿螭奴不在,花半夏听见砸门声不由一阵心悸,既担心衙役或是巡防来查,又怕故意不开门会惹人怀疑。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打算先隔着门缝瞧瞧外面的情况。
不料才刚靠近,门咔一声被砸开,一名醉汉应声闯进来。
“你找谁?”花半夏急退数步,警觉地望着来人。
方才动作稍急,头上围帽的面纱被风掀起半边,露出莹莹姝色。
那醉汉眼神一滞,觑着花半夏的目光仿佛带有某种黏糊糊、令人反胃的触感。
花半夏情不自禁又后退了一步。
“婉婉诚不欺我。”醉汉笑吟吟道,“在下自是来找小娘子的。”话未说完,迫不及待扑向花半夏。
花半夏急忙闪身躲避,因担心暴露身份,并未立时放出小青蛇。
“我不认得你——出去!”她厉声怒斥。
醉汉却越发咧嘴垂涎,遍布血丝的双眼似要粘在花半夏身上。
一开口发出铁片刮擦的声音,又仿佛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鸣:“多见一见便认得了。”说着大手伸向花半夏。
不料途中蓦地伸过来一只手,将醉汉的指尖捏住,紧接着猛地向手背反折过去。
醉汉顿时龇牙咧嘴痛呼连连。
不过他此前毕竟经历过许多类似场面,纵使醉酒之下依然反应神速。
在受制的瞬间,另一只手敏捷地摸出腰间匕首奋力一挥。
这一挥力道不小,却没什么章法,也没想着能伤到对方,只求抢回先机。
怎料来人似乎害怕伤了身侧的美人,身形闪躲间先将女子拉到身后,却因此慢了半分,被他划伤了手臂。
一击得手,醉汉心下稍定,手下却不敢停歇,赶紧摆好架势,将利刃对准对方身上几处要害。
一面在心中戾骂了一声——手指头险些叫人生生掰断。
来人正是外出归来的螭奴。
这会儿他顾不上手臂受伤,一面留心护着花半夏,一面紧盯住那名醉汉,漆黑的眼底一片森冷。
花半夏视线却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寸许长的刀口,殷红的血水正透过划破的衣袖不断渗出。
她不由皱了皱眉,袖底的小青蛇蠢蠢欲动。
螭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手背上轻捏了一下,背对着她低声说道:“交给我。”
放出青钏会暴露身份,惹来更大麻烦,到时候危及的并不只有花半夏自己。
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那么做。
这醉汉自负身手不俗,看有人胆敢来坏他好事,一时间睨着那男子,眼中翻滚着愤怒、怨毒。
匕首一转,他浑浊的眼底涌出杀意。
他挥动匕首虚晃一招,假意攻击螭奴受伤的手臂,实则中途匕首掉转方向,直冲对方的心口刺去。
却不料那男子竟不闪不避,而且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出手如电般蓦地抓住了他手腕。
翻、扭、折,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醉汉顿觉剧痛难忍,匕首也随之脱了手。
他心头一惊,瞪着螭奴的目光倍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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