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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初冬，似乎比往年都要更晴朗，但11岁的方雅并没有感到开心。
在育林小学，老师还是那么喜欢她，同学也簇拥她，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顾老师每个周末都会去给宋文俊上课，这天她问方雅要不要一起去。
方雅摇头，“宋文俊不喜欢我。”
“上次老师就想问，你们闹矛盾了？”顾十苗一脸的关心。
方雅不说话。
“宋文俊是自尊心高了些。”顾十苗边批改试卷边说，“他就像一个成语。”
方雅停下整理试卷的手，好奇地问：“什么成语？”
“天之骄子。”顾十苗笑说，“他从小家境优越，人又聪明，一帆风顺，受的挫折少，有时对同学会缺乏同理心，你不要怪他。顾老师帮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什么是同理心？”方雅似懂非懂。
“就是——老师打个比方，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方雅在心里把顾十苗当作朋友一样。因为顾十苗跟她什么都说，也从不摆老师的架子。
顾十苗想了想，放下笔，怜悯地看着方雅，“比如你父母离婚，你跟奶奶住在乡下，一直见不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又帮不了你什么，最多给你吃饱穿暖，你就会觉得孤独，渴望亲情。但宋文俊没经历过，他自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嗯。”方雅低下头。
“方雅，生气啦？顾老师错了。”
“没有啦，顾老师，我就是父母离婚了嘛。”方雅抬头，给顾十苗一个微笑。
她试探地说：“我只是在想，顾老师，其实吧，宋文俊是男生，我是女生，女生和男生本来就不应该做朋友。”
“你怎么会这么想？男同学和女同学只要把握好交往的分寸，也有纯洁的友谊呀。”顾十苗啼笑皆非，“你们还小，别想那么复杂的事。”
方雅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哪个女同学跟男同学做朋友，同学们都会笑她。”
“那你喜不喜欢跟男同学做朋友？”
顾十苗的语气有点逗弄的意思。
方雅沉默不语。
她当然喜欢。
张大军就是她的好朋友。
他一直在帮助她，保护她，对她好。
她也想对张大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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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张大军，放学后，方雅便去小卖部给他打电话。
“方雅呀方雅，你才想到给我打电话呀？我都等你两个月了！”话筒里的张大军，声音噼里啪啦像放炮仗一样。
“没那么久。”
方雅心里很开心，却忍不住跟他斗嘴。
“我去拿日历，我们好好算算账，别欺负我数学不及格吼。”
“回来！别浪费电话费呀。”
“那你说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张大军吼。
“不方便，我奶奶家没装电话。”方雅突然想到顾十苗布置的课外作业，“不然，我给你写信？张大军，我们做笔友好吗？”
“哎呀，我才不要呢！打电话多好，可以听见你的声音，你还可以给我唱歌。写信，我不喜欢，我最讨厌写字了，看到字头都大了！”张大军一口拒绝。
方雅无语。
“方雅方雅，你多给我打打电话嘛。”张大军不自觉地用上了对妈妈撒娇的口吻，“不然我打电话给你？”
“我们学校没有给学生用的电话。”方雅觉得挺没劲。
“唉。如果你一定要给我写信，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呢，我回信只写几个字哦。”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才不给你写信呢！”
“那，我让宋文俊给我回？”
方雅心里一刺，毒舌起来，“不要！宋文俊又不是你妈。”
“宋文俊，宋文俊，方雅说你是我妈噢！”张大军突然大喊。
方雅没想到今天是上学日，宋文俊放学后还会在张大军家里，立即涨红脸喝道：“张大军你干嘛，你还要不要讲电话？我挂了。”
“讲，讲。”张大军立即说，“切，宋文俊耳朵聋了，我们不理他。”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挂了。”方雅现在只想赶快挂电话。
“别啊，别。方雅，你给我唱个歌呗？”
“开什么玩笑？小卖部人来人往的。”方雅越发觉得张大军不靠谱。
“那就唱一句，就一句。你小声唱好不好？”话筒那边的声音有点讨好的意思。
张大军那么凶一个高个子男同学，对自己却总小心翼翼，还总是维护自己，方雅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她扫视一圈小卖部，说：“好吧，就一句。唱哪一首？”
“《潇洒走一回》！”
“什么？”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张大军把桌子拍得啪嗒响，大声哼唱。
他不是唱，而是在念经。
“我不会唱这首。”方雅憋住笑。
“这么好听，你怎么可以不会？”张大军很失望。
方雅心里过意不去，细声说：“等到了雨季，我再捡些菌子给你。”
张大军家前年一直摆夜市，妈妈回来夜宿桐城带方雅去吃夜宵，方雅便遇到了给父母帮忙的张大军。
因为张大军妈妈的好客，和张大军胡搅蛮缠的坚持，他俩没有再断过联系。
今年九月，方雅还给张大军攒了一篮子的雁鹅菌送去。她没告诉他，为了采这些菌子，她差点一脚踩空，滚下山坡摔死。
“哈哈，好，万岁，方雅你太好了！你捡的菌子太好吃了，比农贸市场卖的，好吃多了！”张大军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上次给我的烤红薯和酱鸭，也很好吃呀。”
方雅想到十月的那个晚上，她下公交车后，顶着惨淡的白月光，一个人走在乡间漆黑的路上，一边哭一边想着宋文俊，饿得不行。最后，是纸袋里的烤红薯和酱鸭，给了她温暖和体力，让她回到了奶奶家。
“我没给过你，你记错了。”张大军一头雾水。
“你忘了？就是上次去你们家酱鸭店那次。”方雅停了一下，轻声提醒：“宋文俊当时也在。”
“我没给过，是你记错了。你要喜欢吃烤红薯，下次我买给你。”张大军大大咧咧地说，“那天，我们家的酱鸭放酱料太多咸了，我才没给你带的。”
方雅拿着话筒，呆立当场。
“张大军，我挂了。没钱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
张大军扔下话筒，立马冲向隔壁正给他较正试卷的宋文俊，对着他又蹦又跳。
“宋文俊，宋文俊，你听到了吗？方雅说，再去给我捡雁鹅菌。雁鹅菌可好吃了，你们家就算是做官的，也不一定能吃到那么好吃的雁鹅菌。方雅亲自捡的，你知道不？她奶奶家就在大山里边，唉，什么时候，我能去看看就好了！”
宋文俊坐姿笔挺，笔下如飞，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是牛呀？这么大力气，居然划破了我的试卷！”张大军受不了的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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