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声逼近,沙尘在风中弥漫,掀起一股苍凉的黄色,古红色的旌旗在随着沙尘在空中飞扬,吹来阵阵咸腥味。举目望去,虽宽广磅礴,却能令无数凄凉袭来。城门外士兵排列成阵,明亮的铠甲蓄势待发,看样子段崇把他们调教得极好。
“恭候将军归来!”
段文早早地组织城门内外的队伍,马车一进城门,城中百姓都翘首以盼想看究竟是何等女子敢嫁入通阳当妾室。通阳向西便是眉州,沈听遥初来时,每每无事便到琼台向西望去。
百姓闻其人,而未知其貌,只传着琼台每隔几日便有一貌美的女子亲临,保卫南邑通阳安危。引来城中百姓献花送食,纷纷祈求神女庇佑。却不知那人就是他们口中冷面将军的小妾。
没过多久,这话便传到了段崇耳中。
啪
手中的书简重重落在书案上。
“什么神女!才来几日就能保家卫国,当我们吃白饭的!故弄玄虚!”
“将军,沈小姐看着确实面善。”
“歪门邪道,我们战场上舞刀弄枪也没见哪个来膜拜,往哪一站还有功了?”
“通阳苦寒,多数都是流民,这沈小姐貌美,像是…”
“像什么!”
“像是悬崖峭壁上生出的一株蔷薇花…”
脑海中那张妩媚动人的脸慢慢浮现,他轻轻向后靠,舌尖微舔着干涩的唇瓣,装作不在意般咽下口水,暗爽地单挑起眉毛。
“蔷薇花?也得依附高墙而生。”
琼台之下,万民祈求国泰民安,放眼望去,浩荡江水连绵不绝,浪起击石泛起阵阵水花,远观犹如走笔龙蛇。西望眉山,地势崎岖宛转,山雾蒙住它的脸,而未知其真容。通阳幅员辽阔,气势磅礴,若无战争,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只是…如今北宁逼近,通阳成了南北政权争夺之地。百姓日日活在战火纷飞之中,商、农业一蹶不振,观念迂腐老旧,破碎的瓦屋不知修修补补多少次。相比起来,眉州要幸福得多。
“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什么好地方?”
沈听遥来通阳一月有余,还是第一次见到段崇。平日里,段崇忙于政务,常常留宿军帐。军营重地,沈听遥只能将羹汤餐食托人送到营帐里。连改了好几次才绣出的鸳鸯荷包也未能送出去。
“通阳三面临水,山头与城池呈包围之势,临江靠河,若无战火,又能成就别样地风景。”
“正是因为通阳地势特殊,才引来北宁起兵。虽然易守难攻,但免不了纷争。如今人人信奉神女,倒也算是有个寄托。”
沈听遥瞧着他脸上醋意飞起,不禁用手绢捂住了嗤笑的嘴。
“将军听说了?”
“神女凛然之姿高立于琼台之上,段某岂敢充耳不闻?”
“将军忧民,百姓祈求再无纷争,安居乐业,百姓所求亦为将军所求。将军与百姓,何不为双向奔赴?”
“你这巧言令色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啊,我说不过你!”
“妾略施小计,班门弄斧,歪打正着地让百姓心神安定。若妾有一计,能让将军揽获民心,将军又该如何奖励妾?”
段崇慢慢向沈听遥凑近,健硕的大手轻抚着她的鬓间,段崇似乎来了兴趣。
“你想要什么?”
“将军救妾于危难之中,妾不该与将军谈条件。可妾亦非软弱之辈,若有人犯我,睚眦必报!”
沈听遥积怨已久的眼神在微风中格外坚定,段崇越发猜不透她。
“你让我处理沈家?”
“将军位高权重,妾怎敢拿将军做刀?将军若做执棋者,妾便可做将军手里的棋子和身边的谋士,妾只希望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而非一人的天下。世间已无娇娘,妾不想再出现千千万万个娇娘,因为权势阴谋而妄送性命。”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沈听遥的格局和眼界都远超过寻常女子,他并不知道沈听遥这一番话是心中所想还是另有阴谋。从前还是小看了她,能有这番头脑,怎能被沈伯堂利用?
“沈听遥,你到底是敌是友,我竟分不清了…”
“妾若无能,友便是敌,妾若有为,敌亦是友。妾愿倾囊相助,扶君直上。”
“所以…入将军府也是你的打算?”
段崇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话。
“替母报仇不假,可妾不是神仙,算不准谁心中怀得什么鬼胎。局势已定,妾岂能眼看着自己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段崇傲娇地背过身。
“我若信你可以,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与我为盟。”
沈听遥深吸一口气,将手一摊,目光聚焦于琼台之下的百姓,满脸得意地望着段崇无可奈何的表情。
段崇心领神会拉住她的手,二人如胶似漆般在众目睽睽下离去。
“神女竟是那魔头的小妾?”
“别瞎说!分明是将军带到通阳的!”
百姓众说纷纭,各自执理。一时间人们都无法相信自己口中的神女与十恶不赦的魔头有关。
而沈听遥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晚间,月色朦胧地照在青石砖面上,树影婆娑地摇曳在窗间。屋内的沈听遥同晓荷正备着纸笔细细斟酌着。
“小姐,将军答应替你报仇了?”
沈听遥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他若能轻易答应,便不是他了。”
“那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既然要看看我的本事,那我只好给他露一手了。我们准备的怎么样?”
“就等着明天小姐亲临了。”
“行,今日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便去。”
沈听遥这次志在必得,她心里已经笃定了段崇会答应自己。在她眼里,段崇心中还是牵挂百姓的,若无皇后从中作梗,他倒是个储君的好人选。比起太子这般不作为,段崇的城府谋略很难不被视为眼中钉。
外族勾结,她与段崇好比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一边感慨世道不公,一边揣测段崇心中所想,缓缓闭上双眼,睡意深浓之时,才彻底放下警惕,忘了身上背负的耻辱。
寅时刚过,她便传唤晓荷为她洗漱装扮,之后便去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一大早,后院的仆人都被沈听遥差遣到通阳的各个街道,早早支起铁锅,为流民分发斋食。她此前站于琼台之上不止是为了举目望眉州,更多的是为通阳百废待兴而做打算。平日战火纷飞,多数人口都是从北宁边境慌乱逃来的。
段崇虽心中顾及百姓,却始终对北宁流民有所芥蒂。通阳人口流动多变,这也是段崇始终无法收获民心,而冷眼旁观的原因。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都为流民施粥取暖,受伤的也请郎中去看了。”
“那便好,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些。”
“神女,你可真是我们的大福星啊。你一来,这通阳都有了人气儿。”
沈听遥站在一众流民之间,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不过一寻常女子,神女之名是万万不敢当得。今日是将军心系百姓,命我前来照拂各位。大家此前整日惴惴不安,如今,请大家放心,将军同我们共进退,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其中一难民带头起哄
“段将军肯让新妇救济咱们,咱们也当回报点什么啊!”
百姓纷纷为其呐喊助威,不时便惊动了正在军中操练的段崇。他听闻后,手中的剑顿了顿,而后将其利落的放入剑鞘中,快马加鞭跑回街里,不顾众人欢呼,一把将沈听遥从集市拉回府重重摔在一旁。
紧捏着沈听遥的脸,厉声厉色地责怪着
“沈听遥,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
沈听遥不明所以,见他怒目圆睁,立即跪倒在地
“妾不知犯了何错惹怒将军,还请将军息怒。”
“你知不知道,今日若是流民之中藏着北宁奸细,到时候你暴毙街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将军是在担心这个,而从不与人接触?”
“我早就同你说过,人心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所以将军不得人心!一方首领疑心自己的百姓,即使骁勇善战,地位亦如浮萍毫无根基!”
“你再说信不信我立马把你送回沈家!”
沈听遥眼眶红润,悲伤中掺杂着几丝凉薄,她全身不停冒着冷汗,双手忍不住颤抖着,轻叹一口气,暗自嘲笑着。
“说到底,将军还是信不过我。”
“这和信不信得过有关系吗?”
沈听遥依旧不卑不亢,不肯低声下气的认错。
“我以为将军懂我,没想到心里拿我当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是我自作多情了。日后,妾与将军各行其是。”
“你…我…”
沈听遥屈膝扣首后,便独自一人回到房中。拿先前亲手为他绣得鸳鸯荷包撒气,剪刀停在半空中还是下不去手,被她扔在地上。
“死段崇,冷血无情的小气鬼,就他这样的,这辈子戍边都抬举他!眼睛大,心眼小,个儿高没有脑子的家伙!”
“小姐,您也别气了,这将军也是担心您的安全。”
“我用不着他担心我!”
“那…小姐,明天还施吗?”
“施!反正费得是他段家的聘礼,不花白不花!我管他呢!”
段崇自然也是一肚子气,正在军营中生着闷气,碰见刚刚登记户籍回来的段武。
“将军怎么没同沈氏一起赈济流民?”
“你也知晓此事?”
“昨日晓荷同我说,沈氏要以将军之名赈济流民,助将军得到民心,命我去登记户籍,将北宁边境的流民置于东街,专人看管,方便掌控。”
“她真如此行事?”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睚眦必报”出自司马迁《史记》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出自《列子·汤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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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通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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