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顺着雷亚的目光看去，狭小封闭的空间墙壁上赫然挂着五副巨大的油画画像。
“魔女的纪念画廊——这里沉睡着五位无畏无知的勇者。”
雷亚伸出手轻轻拂去挂牌上的灰尘，轻声念道。
“这里藏得很隐蔽，在一层走廊西侧第三个烛台下方，并且看样子那个恶魔也并不知情。”青年念叨着，照亮了第一副画像：“杰克.布兰德，初始之勇者。是他发现了圣剑，并寻得了神圣的秘密场所。”
你看着画像中眉目俊朗的中年人，他穿着中世纪的剑士服装，手握一把镶嵌了红色宝石的光明之剑：“他拿着的就是圣剑吗？”
“看样子的确是的。”雷亚点点头：“你看剩下的几幅画中勇者拿着相同的一把剑。都镶嵌着红宝石，通体是神圣的白色。”
第二幅油画，上面画着一个眉目精致，甚至有些妖艳的青年人：特里亚.布兰德，溯水之勇者。多尼亚王国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剑士天才，明明称号与“水”有关，却被杀害在水中。
第三幅油画，是一个全身武装在钢铁盔甲里的高大战士，手中紧握圣剑，高高举起，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比亚特.布兰德，雷霆之勇者。擅长使用蛮力，然而脑力不足。
第四幅画，是一名消瘦的绅士，他神情阴郁，伸手无力地将圣剑拐杖一样杵在地上，要掉不掉，似乎很排斥它：维克多.布兰德，风之勇者。不称职的勇者，胆小而怯懦，不擅长体术，然而手指灵活。
“这就是传说中勇者家族：布兰德家族的四位勇者。”雷亚看着你：“他们最终都是死在这个宅邸，留下一缕灵魂作为幽灵剑士一号，二号，三号和四号。”
“这里……”然而你仿佛没听到一般，轻声自言自语道：“还有第五幅画。”
“嗯？”
“怎么？”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青年提着灯出现在你身边。
“这幅画的铭牌，被破坏了。”你皱起眉，伸手轻轻抚摸着底下金色薄片：XXXXXXX，黎明之勇者。一日为勇者，终生为所困，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看起来有人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毁坏了这幅画。”雷亚惊讶地举起灯看着面前的画像：“这副画也被毁的彻底。”
你仰起头，面前的画作上青年的面部被锐器划烂，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他的身后是一座眼熟的宅邸。
“魔女的宅邸。”你喃喃着。
“是啊，与其他四人不同，这幅画看起来更像是在这个宅邸前，有人特意为勇者所作。”雷亚点点头，指了指画中人肆意懒散的坐姿：“他的模样看起来不似他的前辈那般做作，反而更加轻松自在。”
“勇者，真的是魔女的天敌吗？”
似乎是被画所迷住，你轻轻抬手抚摸着画中人被划烂的脸庞，像是在触碰自己的爱人。你也不清楚此时心中的疑惑究竟为何来，只是再一次向身边这个有点不可思议的青年问道：“勇者憎恨魔女吗？”
“憎恨？我觉着不是。但是魔女与勇者的确是天敌。”雷亚愣了一瞬，摇摇头转移开视线：“被所谓的‘光明’，‘博爱’洗脑，勇者总会伤害魔女。”
“然而，魔女不一定是邪恶的，勇者也不一定光明磊落。或许也会有那一天，勇者爱上魔女，两人幸福生活的结局呢？”明明是在描述一段莎翁似浪漫主义色彩的幻想，雷亚轻飘飘的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你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雷亚冲你俏皮地眨眨眼睛：“我可是魔女这一派的。勇者都是邪恶的混蛋，单纯的小魔女遇见勇者，得赶紧逃跑才行，不要相信任何他说的话。”
“是啊，”你被雷亚的表情逗笑，忍不住咳嗽两声：“是该逃跑。”
“但是，又是谁特意毁了这幅画呢？他似乎不想让我们看见勇者的长相。”雷亚走上前，伸手轻轻抹了一下被撕烂的画布边缘：“积灰很严重，看起来已经被毁坏有段时间了。”
“这个密室似乎很久未曾打开。”你指指地面——布满灰尘的大理石地砖上只有你和雷亚两个人的脚印，从上延的阶梯一直蔓延到画作前的的单程线。
“那或许是魔女自己把画毁掉的吧。”
青年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能是魔女爱上了勇者，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勇者是个突然失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哦……就和四号那人品低劣的女婿一样，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然后愤怒伤心的魔女拿着剪刀冲进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画廊，划烂了爱人的画像，一刀一刀，就好像割在他脸上一样。”
“这形容很具体。”你慢悠悠地吐槽。的确很具体，就仿佛身临其境看到一样。
“这是可能的。”雷亚叹了口气：“宅邸原住民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密室存在。并且性格纤细敏感，肯为死去的勇者亡灵作画为纪念的人，在这里就只有魔女一个人。”
一针见血的见解。
你没忍住干咳两声：“有道理。”
“……我是乱说的。”雷亚欲言又止：“这个是以魔女与勇者相爱为前提。”
“是啊……但是，”你仰起头，看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灯火发呆：“怎么会有人爱上魔女……”
“会有的！”
对方坚定的语气吓了你一跳。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上魔女呢？”像是被戳中痛脚，雷亚焦急地上前攥住你的手腕，像是急于辩解一般：“魔女善良又温柔，身材好，长得好看，力量又强大。会为了守护弱者而牺牲自己。”
“作为魔女伴侣，那要面对的情敌肯定一大堆。先不说那个任性妄为的懒癌恶魔，还有教会里沉默寡言的非人类魔女猎人，疯疯癫癫的红发炼金术士……如果是我，想想就要崩溃了。肯定恨不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我的魔女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等……等等。”眼看青年的发言愈发有往犯|罪意图的方向狂奔，你赶紧叫停：“我知道了，已经可以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喜欢了。”
“但是啊，”激动的语气平复，原本激动不已的雷亚像是突然被人泼了冷水般沮丧起来：“那么善良的魔女，为什么，却唯独不喜欢自己呢？”
心跳漏了一拍。
“可能他觉着自己很糟糕吧。”你对雷亚笑笑，扭过头去：“你看，也有人厌恶魔女，说她们肮脏，令人恶心。为恶魔诞下子嗣，做出许多恶事。”
“然而实际上那些人所谓的‘恶事’，不过是教会用来蛊惑人心的幌子，很多并不是魔女所为。”雷亚叹了口气：“我的黑之魔女为什么要将注意力聚焦在那些垃圾上呢？明明有那么多爱意，已经被那群疯子怼在眼睛底下了，她却仍然不屑一顾，自怨自艾。”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你只觉着胸前堵着的一块石头好像突然落下去了，就仿佛路上遇到的偌大绊脚石被人轻轻松松一脚踢开，一时间面前看到的是崭新的光明。你所纠结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十分困难，不是吗？
你抹了一把脸，发出一声难堪的呻吟。
“真是丢人。”
雷亚听到身旁人发出细小的，宛若小动物一样的哀鸣。他扭过头去，确正好对上那张因为过于羞涩，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而通红的俊脸。黝黑的，珍珠一样的瞳孔在灯下熠熠生辉，令人怜爱而又心软。这么形容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可能并不合适，只是在这一刻，雷亚是真的很想伸手用力将对方拥入怀中，占为己有。他方才说的话可是没有一点夸大的成分。
“为什么丢人？”雷亚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隐含着无尽压抑着的情感。
“没什么。”你挠挠脸颊，忍不住笑出声：“我只是觉着自己真是敏感纤细，想太多。一直沉浸在过去不怎么愉快的泥潭中，犹犹豫豫的不肯上前。上不去下不来。”
“嗯。”你看着金发青年点点头，往你的方向悄无声息的挪动着。
“雷亚？”你有点疑惑。
“怎么？”
“你不觉着……”离得太近……
“没觉着，没感觉到，有点冷。”像是预料到你要说什么，雷亚果断而迅速地给出一个三连，顺便一个灵活转身，像是一只猫一样拱进你怀里，很舒服似得在你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满足地眯起眼睛。
噫……
这有点肉麻了。被青年眼中的痴迷吓到，你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条件反射地往后倒退一大步。
“哎呦。”
脚下踩中一个圆滚滚，坚硬像是石头似得东西，你平衡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连带着雷亚滚在一起，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摔疼了。”雷亚挣扎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上前检查你的后脑勺。
“我、没……事。”尽管疼得眼冒金星，你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安慰：“你没事吧。”
“我怎么可能有事，是你伤到了。呜……好大一个包。我给你吹吹……”
“嗯。”
你任由雷亚心疼地吹着你脑壳，注意力转移到绊倒你的那个罪魁祸首上。
“石头？”
你疑惑地伸出手，在地上摸摸索索，拿起来一个亮晶晶的，水晶一样蓝色质地的小石块：“这是水晶？”
“留影石。”
耳边传来雷亚惊讶的声音：“没想到宅邸里竟然还有这个。”
“留影石？”你疑惑地看向青年。
“可以在触碰者心绪起伏巨大时，投射出他内心潜在的记忆。”雷亚沉思着，试图解释的更直白些：“如果可以熟练操作，也就是个小型回忆放映机。对失忆症患者十分友好。”
“怪不得方才你昏过去，还做梦了。可能是受了它的影响。”雷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做的‘梦’可能不是梦，是你过去的一段记忆。”
“那你呢？有没有受影响？”你将蓝色的小石头举在眼前，看着里面光波流转，好奇地追问道。
“没有。”雷亚耸耸肩：“可能留影石认主吧。”
你干笑一声：“我们出去说吧。”
雷亚点点头，率先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对你伸出手。
“谢谢。”你腼腆地笑笑，拉住了他。
“确实该出去了，这里面灰尘很大，空气也不好。”青年点点头，率先踏上台阶：“或许应该让一号待会过来打扫下？”
俨然一副宅邸女主人的作派。这如果被米迦勒看到会怄气吧。
你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摇摇头，就要跟上去。
“嗯？”
昏暗的灯火摇曳，你眼角好像瞥见在墙角边丢弃着一本小小的册子。
那是什么？
你抬头看看雷亚，金发青年正在门口招呼着什么东西，注意力没有投过来。
你上前捡起了那本小册子。
“这是？”
你惊讶的看着封面褪色的鎏金大字，不由得怔愣住，瞪大了眼睛。
“小黑，怎么还不上来？啊……对对，就是这，小心点，一号，这楼梯很陡，别跌下去把脑袋摔下来。”
“…………雷亚。”
你仰头看向青年，忍不住发出声。
“怎么？”
雷亚背光而立，脸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是相互坦诚的，绝不会欺骗对方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当然啊。”雷亚懒懒散散的捋了一把头发。
“你发誓。”
“怎么……”或许是看到你一脸严肃的表情，雷亚收起了温和宠溺的笑容，正色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欺骗你，伤害你，不会对你撒谎。”
“好……”你觉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我和你坦白……”
眼睛闭上又慢慢睁开。这对于一直逃避着现实，不断催眠自己：“绝对不可能，我不是这样的存在”得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但是你总得面对。
“我是魔女，传说中的黑之魔女。也是被流放在异世界三十年，不合群又失去记忆的黑魔女。”你有些不情愿地重复道：“虽然我真的是男人。”
“嗯……我知道。”雷亚倒是没有太多惊讶：“我是绝对不会认错你的，我的魔女。”
“那……你呢？”你正色道，眯起眼睛。对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离你很近，却又感觉十分遥远。
你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问出声音：“你是勇者吗？黎明的勇者，雷亚.戴尔伯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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